和手下那一隊人馬匯合的時候，已經(jīng)是傍晚時分。

    清點過了人數(shù)和裝備之后，解雨臣也沒有著急趕著下地。只是叫領頭的手下找一個背風又平坦的地方，暫時安營扎寨，休整一夜。

    黑瞎子從行囊里掏出帳篷，隨手扔給解雨臣，下起命令來毫無壓力：“幫我也找個平整的地方支好。”

    在包裹砸過去的瞬間，解雨臣便側(cè)開身子擋開突襲。黑色的包在地上打了幾個滾，解雨臣淡淡拿眼掃過：“自己的事情自己干?！?/br>
    “我還有正事，”黑瞎子朝著遠處揚了揚下頜，向解雨臣示意，“要不你去？”

    解雨臣順著黑瞎子指得方向望過去，微微一沉吟，從善如流：“路上小心?！?/br>
    黑瞎子咧著嘴笑起來，左右環(huán)顧了一圈后，靠上前嬉皮笑臉的：“乖乖幫哥哥支好，聽到了沒？”

    心里冷不丁“咯噔”一下，解雨臣用余光瞥了下周邊，發(fā)現(xiàn)確實沒有人注意到這邊后才略略松了口氣。

    眉頭皺起，解雨臣低聲警告：“在外頭，規(guī)矩點。”

    “我這也沒壞了您老什么規(guī)矩，”黑瞎子嘆著氣，伸手拍拍解雨臣的肩膀，“我的爺，你自己心里有鬼，這樣不好。容易露餡。”

    趁著解雨臣還沒徹底急眼，黑瞎子趕緊起身溜了，只留著他一人半蹲在原地咬牙切齒地生著悶氣。

    一個倒三角眼睛的小平頭恰在這時湊過來，笑嘻嘻討好似的半弓著身子看著解雨臣：“花兒爺，這……要不要我?guī)湍牲c什么？”

    解雨臣的視線從已經(jīng)走遠的黑瞎子的背影上收回，仰起頭正看見一臉媚笑的倒三角眼，長得跟個長歪了的貓鼬似的。

    笑得比黑瞎子還要討人嫌，解雨臣隱隱有點想要遷怒的念頭，又立馬強行壓下。只是面色沉靜地指了指黑瞎子扔在地上的帳篷：“那就……麻煩你把那頂帳篷支上?！?/br>
    略略停頓，又認命似的補了一句：“找個平整的地方。”

    倒三角眼有意討好，連連疊聲應了，拍著胸脯保證：“花兒爺放心，我一準兒找個最舒服的地方！”

    那倒也不用，差不多就得了。解雨臣在心里默默想了一下。

    周邊的環(huán)境和準備開挖的入口處，原本應該解雨臣自己再親自探查一遍，這是他入行這么多年來的習慣。雖然手下個個能干，但是涉及到個人安危的時候，還是信自己最保險。

    可這一回，解雨臣突然犯懶。

    黑瞎子前前后后轉(zhuǎn)了一大圈，回來之后輕飄飄扔了句沒問題之后，解雨臣竟然也就心安理得的準備等下吃了晚飯就去睡覺了。

    這是他從前打死都不肯相信的。

    不得不說，就這么短短的幾天里，解雨臣就莫名的開始相信起了他。畢竟，能夠和天比輸贏的人，張揚又自信，沒有理由不信任。

    但也沒有完全信任。

    解雨臣自己支了口鍋在煮蔬菜湯，黑瞎子過來抽著鼻子聞了聞味道后，從包里抽了袋rou干塞到了解雨臣懷里：“你又不是兔子，別整這么可憐?！?/br>
    什么時候藏到包里的，解雨臣反正一點印象都沒有。

    回頭瞄了一眼正在巡視自己帳篷的黑瞎子，解雨臣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笑著站起了身。

    另一邊的大鍋邊上，是手下那隊人在用。解雨臣靠過去，用捏在手上rou干包裝袋拍了拍倒三角眼的肩：“來，黑爺分給大家的?！?/br>
    倒三角眼眼睛都亮起來，不是因為那包rou干，而是因為解雨臣在這么多人里，主動跟他說話了。

    一瞬間，好像是獲得了無上的榮耀。

    捧著rou干，倒三角眼話都說不利索。等著組織好感激的話，解雨臣早就已經(jīng)返回自己的小灶上，開始盛湯吃飯。

    那邊的黑瞎子繞著自己的帳篷和解雨臣的帳篷溜達了一圈，回到小灶邊上的時候，正好可以開飯。

    身子剛蹲下一半，黑瞎子突然停住。湊上去仔細嗅了嗅后，饒有興致地回頭看著解雨臣。

    后者面不改色，垂著眼睛淡定喝湯。

    黑瞎子聳聳肩，捧著碗起身。樂呵呵擠到人多的大鍋那邊，連吃帶拿，捧著滿滿一碗rou湯外帶一小碟醬菜回來。

    就是為了故意氣著解雨臣。

    笑著罵了聲“幼稚”，解雨臣仰頭喝了最后一口湯，隨手把碗擱到了黑瞎子面前：“一會兒收拾了?！?/br>
    “嘿！”黑瞎子挑眉，“憑什么？！”

    解雨臣一臉得意，笑著俯下身子：“我的規(guī)矩。”

    曠野上月朗星稀。

    解雨臣沒進帳篷，獨自一個人半躺在空地上，仰頭看著天。

    除了幾個被分配了值夜的人，其他都已經(jīng)各自開始休息。

    背后傳來輕緩地腳步聲，解雨臣沒動彈，靜靜開口：“我在看月亮?！?/br>
    黑瞎子挨著解雨臣旁邊躺下，一手墊在腦后：“文青附體？”

    嗤嗤一笑，解雨臣學著黑瞎子的模樣，也將手墊著躺下。靜靜沉默了兩分鐘，才開口：“我在哄自己睡覺。”

    “嗯？”黑瞎子是真的沒聽懂。

    解雨臣不管身邊人看來的目光，仍舊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天上：“那個時候，我不記事，是聽家里老人說的。”

    “他們說，小時候，我可不是東西了。話還不會說，就知道整宿不睡覺地折騰人。倒時差也沒用，一到晚上，我就哭個沒完沒了?！?/br>
    “后來，大人們有一天突然發(fā)現(xiàn)，我一看見月亮，就馬上不哭。”

    “所以從那之后，一到晚上，就有人抱著我站在院子里看月亮。”

    “看上一會兒，我就老老實實閉眼睡覺?！?/br>
    “再大一些的時候，我多少有點印象。每天晚上都有大人領著我，坐在院子里看月亮。”

    后來，解雨臣八歲成了解當家。

    想到往事，解雨臣睫毛抖了抖，輕聲笑起來：“這招，小時候還有用，現(xiàn)在似乎不大好使了?！?/br>
    身邊的熱源又靠近了些，黑瞎子安撫似的拍拍解雨臣的手臂：“我有一招，你想不想試試？”

    解雨臣瞅著黑瞎子，滿臉機警地搖頭：“不想，謝謝。”

    “嘖，”黑瞎子翻身，手肘撐著地，側(cè)過身子看著解雨臣，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你把眼睛閉上?！?/br>
    半信半疑地依著黑瞎子的意思將眼睛閉上，解雨臣緊張地攥著拳頭問道：“然后呢？”

    “我給你講睡前故事啊，講——好不好？”

    解雨臣倏地睜開眼，一臉嫌棄地翻身起來：“不好，留著你自己聽吧?！?/br>
    轉(zhuǎn)身弓著腰鉆進了帳篷，黑瞎子原地趴著笑了半天，才揉著肚子開口：“別人想聽我還不講呢，錯過這村兒可就沒這店了。”

    帳篷里是窸窸窣窣的睡袋摩擦聲，解雨臣隔著帳篷，壓下聲音吐槽：“那我謝謝你啊，你可千萬別講?！?/br>
    這么一鬧騰，解雨臣看上去心情好了些。黑瞎子活動了活動笑僵的臉頰，盯著不遠處那頂應該屬于自己的帳篷沉吟片刻，過去收拾了東西后，又立刻調(diào)頭闖進了解雨臣的帳篷里。

    剛躺進睡袋的解雨臣盯著黑瞎子，一臉不耐煩：“你又干什么？！”

    黑瞎子不吱聲，伸手揪住解雨臣的睡袋往邊上挪了幾寸后，又抖開自己的睡袋和解雨臣的并排鋪好。

    “回你自己帳篷！”解雨臣伸手按住黑瞎子的睡袋，阻止對方的動作，“我沒讓你睡我這兒！”

    手上立馬挨了不輕不重的一巴掌，解雨臣條件反射地縮回手。黑瞎子裝出一副獰笑的樣子：“只許你警惕不許我警惕？小九爺，咱不帶這么玩兒雙標的?！?/br>
    “我那帳篷，”黑瞎子推了推墨鏡，湊到解雨臣臉邊，“不是你扎的，我哪兒有膽子??？”

    煮湯的時候，黑瞎子專門看過。兩頂帳篷的手法不一樣，一看就不是一個人的手藝。

    解雨臣抿了抿嘴角，重新躺下：“睡覺?！?/br>
    身邊的人規(guī)規(guī)矩矩鉆進睡袋，只安靜了不到半分鐘之后，就再一次開口：“有個消息，能擋你一個大災。聽不聽？”

    “說?！?/br>
    “你把褲子解開?！?/br>
    ？？？

    解雨臣冷哼一聲，閉上眼開始試圖醞釀睡意：“愛說不說，沒工夫陪你胡鬧?！?/br>
    “真的，你不聽的話，保證你會后悔?！?/br>
    解雨臣干脆翻了個身，背對著黑瞎子：“有你擋著，我出不了事。”

    黑瞎子被解雨臣這句不假思索脫口而出的話，結結實實給震住了。

    “解雨臣，”黑瞎子側(cè)躺著，單手取了墨鏡撂到一邊，“你看著我?！?/br>
    睜眼就對上了那雙墨色的雙瞳，解雨臣一臉不耐的表情就在這雙眼眸下漸漸被撫平。

    黑瞎子沒有笑，唇角卻自然地抿出一條好看的弧線。越湊越近，直至欺上解雨臣的嘴角。

    舌尖是解雨臣主動探出來的。

    變換著角度越吻越深，分開時的兩人氣喘吁吁，額頭相抵平復氣息。

    許久后，黑瞎子支起身子，一只手撫著解雨臣的臉頰：“往后別看月亮了，看我。”

    “你不樂意當我的藥，我樂意當你的?！?/br>
    “解雨臣?！?/br>
    “這是頭一回，我把自己玩進去了?！?/br>
    解雨臣的手抓著黑瞎子后背的衣料，攥緊又松開。

    那只手轉(zhuǎn)而滑到了黑瞎子的胸口，虛抵著：“我不找伴侶是因為我怕麻煩。”

    “我自己本身也是個麻煩。”

    “走腎的時候我還算好說話，走心不行?！?/br>
    “我的人，只能是我的人?！?/br>
    解雨臣鄭重地看著眼前的人：“你愿意，就來吧。”

    虛壓在身上的人綻開了一個燦爛的笑，躺回了自己的睡袋。

    笑到讓解雨臣誤以為剛剛是被黑瞎子耍了。

    兀自開心了一會兒，伸出手摸索著拉住了解雨臣的手：“好了，把眼睛閉上?！?/br>
    “男朋友要講睡前故事了。”

    ……

    “你真不聽嗎？”

    “請講一個常規(guī)故事，謝謝?！?/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