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他是不是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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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大半個月如一朵浮沫般信水漂流,所動者惟有手腳力氣,腦子里空空如也,早已多時不作用了。乍見江家兄妹,一時竟反應不過來,還瞇眼打望了一下。 那船夫在旁問道:“仙家,那闊氣大船上兩位少財主,是你朋友不是?如今篷破行不得了,若方便時,過去搭個便索,拖挈到渡口才好。” 我思量片刻,只覺與江雨晴雖有些交往,也算不得什么朋友。與她身邊那位大少爺更是一身孽緣,能不見還是不見的好。但眼下也無他法,只得移船相近,請人拋了一卷繩索下來,將小船在那一人多高的巨大舢板旁牢牢綁定了,在江上拖行。 江雨晴早已按捺不住,才見我登船落座,那話語如珠落玉盤一般,問得又急又密,竟無歇止。一時問我新婚當日景況如何,那一身天機閣喜服是如何好看,她們送的珍珠披肩是否點綴一絕,請了幾多賓客,宴上有何吃食,凡此種種,巨細靡遺。我一一簡略作答,她卻聽得津津有味,雙手握住色作緋霞的臉頰,兩眼都是興奮的光芒,又忙問道:“那隨云哥哥,你不與你的好夫君葉師弟卿卿我我,怎么到這兒走起船來啦?” 修真之人結(jié)為道侶,其實與人間夫妻大不相同,一則壽命漫長,二則旨在證道,彼此相處清淡如水,并不時時出雙入對。一方云游、閉關(guān),動輒幾十年杳無音訊的,亦不在少數(shù)。我也不愿對她隱瞞,便直言道:“我去靈素谷找一位朋友?!?/br> 江雨晴“啊”了一聲,遺憾道:“那你可來得不巧了。我們前日才去拜訪過,結(jié)果人家說馮谷主舊疾復發(fā),謝絕外客。這還是動用了天大的面子,才請黃壇主出來診了脈,討了幾副藥。聽說谷主此病來勢洶洶,經(jīng)不得半點打擾,如今已知會四方,閉谷封路了。幸好你遇到我們,不然這一趟也是白跑。” 我本來也不執(zhí)著入谷,只是無處可去而已。聞言只點了點頭,道:“那日后再會,也是一樣。”見她面色甚佳,問道:“不知師妹身上血煞如何了?” 江雨晴聳了聳眉毛,道:“就那樣唄。天南海北看了好些大夫,都說煞氣根子是斷不了了,倒也不礙著什么??傊@輩子,跟藥罐子是分不開啦!” 言語間,只見江風吟冷著一張臉走過來,將手中一碗濃綠如膽汁的湯藥往她面前重重一放。江雨晴登如腳踩狗屎一般,仰天哀嘆了一聲,道:“哥,你出去吧,我一會兒就喝?!?/br> 江風吟催道:“現(xiàn)在喝?!?/br> 江雨晴撒嬌道:“哥——” 江風吟絲毫不為所動,語氣更堅決:“喝?!?/br> 江雨晴皺著一張小臉,緊緊捏著鼻子,在那碗邊抿了極小的一口。我只覺一股腥苦氣味撲鼻而來,幾乎將人沖得一趔趄。想當日柳唱給我煉制藥物時,最喜在其中添加幾味新毒,入口甚至有活物抓撓之感。只怕那靈素谷名醫(yī)開的藥方,也未見得有多溫和。見江雨晴雙目噙淚,顯然極不好過,便開口道:“這尸血入體之時,毀根摧元,難以自愈。我當日也深受其苦,幸而……體質(zhì)殊異,往后一二月,破滅處也漸漸生長出來了。師妹若不介意,也可讓我一試。只是我對岐黃之道全不懂得,難有奇效,恐怕只免得些眼前的苦楚罷了?!?/br> 江雨晴一聽之下,如蒙大赦,連聲道:“好,好!只要不喝這勞什子的東西,讓我上刀山、下油鍋,我也情愿?!闭f著,生怕我反悔一般,立刻將雙手向我高高舉起。 我在她對面坐下,與她掌心相抵,送入靈息。只覺她體內(nèi)靈脈通暢,并無滯窒之感,只是空塌塌的不太受力。細探之下,發(fā)現(xiàn)她血中的確有些異物,只是無形無質(zhì),絲絲蔓蔓,想來便是尸血之“煞”了。我嘗試以蘇生之力化解,卻如將手穿過白霧一般,不著痕跡。我體內(nèi)天靈息原本與任一靈質(zhì)相融,都能催發(fā)對方本身具有的四象之力,使之萌生壯大。此時雖深治不得,但江雨晴與我靈息相接,臉上也愈發(fā)透出紅潤顏色來,仿佛一只水靈靈的大蘋果。我一眼望去,忽然想到了孟還天初見我時那句妖異之語,心中不由苦笑了一聲:“說什么珍稀罕見,也不過是為他人奉獻罷了?!碑斚乱膊磺笃渌焕^續(xù)沿順她周身脈絡(luò),助她血氣滿滿運行一個周天。只見江雨晴頭頂升起一縷黑煙,在空中一飄而散。 江雨晴仰頭望去,欣喜不已,拍手道:“大夫說了,只要身上出了煞,這一日就算平安了。這鬼玩意兒,本小姐今日總算不用喝啦!”手舞足蹈之下,竟合身撲入我懷中,歡然叫道:“隨云哥哥,你真好!” 我猝不及防,險些被她撲得往后一倒。只見江風吟出手如風,一把拎住meimei衣領(lǐng),將她提了起來,呵斥道:“動手動腳的,像什么樣子!” 他人高手長,江雨晴雖也不矮,被他拿在手中,便如一只大猴兒相似,只嬉皮笑臉道:“哥,你這就不懂了。從前隨云哥哥云英未嫁時,我們與他捏手摸頭發(fā),吃些便宜豆腐,還有幾分拘謹。如今他已嫁做人婦,與他的親親好老公結(jié)誓同心,左右是誰也撼動不了,給我親近一下,又有什么關(guān)系?何況我心中一直只把他當哥哥,呂祖在上,我若對他有一絲歪心邪意,一道劫雷劈下來,管教我立地魂飛魄散。” 我聽她信口賭誓,如同兒戲,免不得道:“江師妹,雖說你正心慧劍,百無禁忌,這些譫妄之語,也不宜時時放在嘴邊?!睆推鹕砀孓o道:“船家還有些活計要交代,我先下去了?!?/br> 江雨晴哪里肯依,一把拖住我的手,扭得麻花兒一般,不許我離去。我見她當真十分不舍,那神態(tài)與從前怕回家吃打罵、抓著我袖子哭喊“疤子爺爺”的頑童一模一樣,只道:“你有拉扯我的力氣,不如省著些,明天吃藥也容易?!眲裾f好一陣,這才委委屈屈放了。又約我?guī)讜r回青霄門去,我也只隨口答應。 他們這條船高大華美,內(nèi)艙就有兩層。我出門時,只見江風吟一個金色身影正立在樓梯轉(zhuǎn)角盡頭。見我下來,目光立刻移了開去,眼望著扶手上包裹的棉絮,生硬道:“……多謝你替她醫(yī)治?!?/br> 我離開之時,只帶走了自己從秋收堂帶來的舊物,此時一身破衣爛衫,頭發(fā)半濕,身上還有些魚腥氣味,下意識避開他一步,道:“不敢。多謝你幫我們過險灘。” 江風吟嘴唇一緊,并不答言。我?guī)撞较铝颂菁墸艘训搅思装迳?,背身向他道:“……也多謝你送的織錦?!?/br> 往后幾日,我在小船上與船夫閑談閑坐,將他那面破帆也補了起來。油布用的線比一般麻線粗韌得多,我補完一邊,來不及使剪子絞斷時,自然而然舊習難改,抵住那一圈頂布,低頭用牙齒去咬斷。每到此時,總覺得有道目光久久停留在我身上。直到我們泊岸下船,飲酒作別,我獨立碼頭人潮中,方覺出一絲惘然來。見貨船上已擺賣起了一刀刀的黃紙,原來又是一年清明將至。想起我娘在淮揚的墓多年無人祭掃,必定寂寞得緊了。遂取了那船夫非要塞在我手中的幾貫大錢,到驛道旁茶攤下坐了,見過路行商停車時,便上前尋問。問了好幾支車隊,都不往江浙一帶走。眼看又下起雨來,于是幫店家收掇了條凳茶碗,在草棚下暫避。忽聽鑾鈴聲聲,大道盡頭駛來七八輛金光華麗的馬車,江雨晴便在其中一輛最大的車子里,向我伸出頭來,狡黠地吐了吐舌頭:“隨云哥哥,這可又見面啦!我們正好要回淮揚老家,不知你同路不同路呀?” 我見她執(zhí)意與我同行,再避而遠之,倒顯矯情了。于是道了聲謝,往最末那部車中坐了。江雨晴過來招呼時,只拿手不斷在臉前扇動,怪道:“這一車都是仆役下人,你不去與我聊天說話兒,卻呆在這邋遢地方干什么?”我只道:“我在這呆得慣些。師妹要找我解悶時,派人來喚一聲就是了?!苯昵邕@才作罷,見我身上濕衣已經(jīng)脫下,晾在車旁檐架下。遂道:“現(xiàn)在這yin雨天,你晾一個月也干不了。我叫我哥幫你罷!給你招一陣風來,眨眼便干透了。從前在芝蘭臺,我們便常這般使喚他的?!闭f著,便要打發(fā)小廝去喊。我忙止道:“我也不急穿,讓他飄飄搖搖的倒好,不必勞煩令兄了。”江雨晴撲哧一笑,道:“隨云哥哥,你這樣客氣做什么?自你答允上車,我哥嘴上雖一句話不說,心里還不知多高興呢。你們怎么說也有些舊日情誼,如今倒撇得這樣干凈。等日后得了空,你們從前怎么相處,都要原原本本告訴我。待到了我家,我可不許你走了,非留你住個三年五載不可!” 我深知她性子天真,也并不十分放在心上。果然一路上她只貪著些風光吃食,并不來煩鬧我。我掛在車旁的衣衫,也在柳絲春風中漸漸干了。 馬車日夜兼程,四月初便已抵達淮揚地界。道旁正是春耕時節(jié),良田水澤盡頭,遙遙望見江家大宅一抹金碧輝煌之色。我先尋了我娘的墓去拜祭,只記得埋在一處野林地里,墓旁長著三五株歪牙豁嘴的矮楊樹。她死時家中一貧如洗,無錢立碑,我也不識得幾個字,只撿了條一尺多長的木片,自己榨了些桐油抹了,在上頭歪歪斜斜刻了個三字。一時尋尋覓覓,不出半日,竟也在深林中尋著了。那幾株矮楊樹皆已枯死,其上結(jié)了許多藤枝,也已死了好幾輪,纏得不見天日。那木片斜插墳頭,也已爛了一多半,只隱隱看得出左下一朵小小的云。我將墓旁一尺多高的野草除了,在亡母墳前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望著那低矮的墳丘怔了許久,心道:“我從小生得又丑又笨,只有母親從不嫌厭,對我百般疼惜。我身上尸繭之事,不知她知不知道?唉,她一介凡婦,又怎會在意修真界這些腌臜算計?什么九天玄陰,什么絕世爐鼎,我永遠都只是她傻乎乎的阿云罷了。如今她早已輪回享福去了,這墳墓卻須重修一番才好?!?/br> 我離開青霄門時,對葉疏給我的地契銀票分文未取,如今囊中空空,無錢使用。恰逢江雨晴派人來稟報,說晚上就到江家了,要給我準備住處。我向同車之人打聽,得知那園子還在,一直無人打理,仍舊荒在那里。于是討要了一間距那園子最近的客舍,又去拜見了管事的,說我最會侍弄園子,牡丹、茶花、薔薇、茉莉,無一不精,無一不會。到時將新鮮花朵送入內(nèi)宅,少爺小姐看了喜歡,我也不要工錢,只索些朱砂、麻石,并幾棵松柏樹種罷了。 那管家卻早已江山迭代,體貌皆是凡人模樣,只知我是小姐帶來的客人,聞言大為驚詫,向我打量了好一氣,大概從未見過我這樣窮困潦倒的修仙者。最后雖勉強應允,但看我的目光已經(jīng)頗為不同。我全不在意,第二天清早,徑往那園子去了。推門只見一片焦土,花木只余幾束鬼手般的枯根,滿地死灰,空無一物,惟有零零星星幾莖野草。我打了幾鏟下去,見底下半尺已無炭渣、土疙瘩,便揮起鋤頭,將整片花園連根帶底刨了過來。此時又不覺肚餓,又不必睡眠,渾身力氣充沛,比從前不知輕快了幾多。翻新之后,沃肥培土,育種栽種,更是熟極而流。這日開渠引水,將地下干土都浸得咕嚕冒泡,整個園子皆是土腥濕氣。我趁著土濘松軟,將先前沃好的草灰拌入,正忙忙碌碌,忽聽背后一陣草節(jié)舒展之聲,一個困意nongnong的聲音從地下響起:“……阿云?” 我回頭望去,見一團黃卷之物正從土里緩緩“坐起”,形貌如同枯草,只邊須吃了些水,略見一抹翠綠。我乍見之下,幾乎難以相信,叫道:“卷柏?你……你怎會在這里?” 卷柏打了個大大哈欠,楞楞道:“阿云阿云,你是不是糊涂啦?我一直在這好好的,只是不小心睡著了。”幾條枯須揮舞了幾下,又對我“看”了一陣,忽然露出笑容,贊嘆道:“阿云,一會兒不見,你變得更漂亮啦!” 我忍俊不禁,蹲下身來,向它誠摯道:“謝謝你。” 卷柏揉了揉眼睛,打量四周,好奇道:“咦,玫瑰花妖呢?風滾草、桑葚兒呢?它們都到哪兒去了?” 我靜了一刻,道:“玫瑰花妖成仙了,到天上去啦!……它們幾個,也到天上去了。” 卷柏擺了擺枯須,呆呆道:“原來大家都到天上去了。怪不得我剛才做夢,夢見他們在對我招手跳舞,好不快活。只是不知為什么,總覺得有點出汗,好熱,好熱!啊,是了,我還夢見了好久以前的事情,也在這個園子里,是一個不知有多么漂亮的小姑娘。阿云阿云,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漂亮了,可是跟人家一比,還是差那么一點兒,只能排到第二去。” 我向來知道它腦筋不太好使,胡言亂語,顛三倒四,當日常惹得別人發(fā)笑。今日重聞這般夾雜不清的言語,竟如聽仙樂,輕輕道:“嗯,那自然是很漂亮的?!?/br> 卷柏忽然打了個寒噤,將大小卷須都抱住自己,害怕道:“……別看人家生得漂亮,脾氣可是了不得。她來我們園子里玩兒,不小心被玫瑰扎了一下手指,一怒之下,把玫瑰根下的土也掀了,刺也燒了,還把花瓣兒全吹爛了。要不是有個溫溫柔柔的大姐把她哄走了,我也不能還魂了,就在她手底下死了。阿云阿云,我可不想再做這種夢了。還是跟桑葚兒他們一起,在你草帽底下打秋千,最高興,最快活……” 它說話之間,卷須蜷成一團,又已睡著了。 我與舊日老友重見,心中有萬般滋味,一時怔怔立在原地,復撿了些枯枝草絮,給它蓋在身上。 只聽啪地一聲響,卻是江雨晴從園外跳了進來,叫道:“隨云哥哥,我又來找你玩啦!” 我見她滿臉歡快,笑語如珠,也不禁消去幾分憂愁。只見她一路走,一路嘖嘖贊嘆,拍手道:“聽說你在這里種花兒,我還不信。你來我們家做客,哪有讓客人干活的道理?不過我哥說,有些人生來就閑不住,你若喜歡,在這兒打發(fā)些時日,倒也不賴?!以娇催@園子越眼熟,倒似從前來過一般?!闭f著,便在一株斜插枝條旁蹲下,拿手輕輕點著那新發(fā)的嫩芽,問道:“這是什么呀?” 我道:“這是茉莉。” 江雨晴怪道:“茉莉花膏我也用過不少,倒沒見過這般的?!庇种钢鴰讌残∪~道:“這個肯定是菊花了?!?/br> 我順著望去,不由一笑,道:“這個是薔薇。” 江雨晴“哎呀”一聲,嗔道:“不猜了!我從前跟他們掣花簽時就次次猜錯,被那幾個家伙笑也笑死了?!闭f著,便在我身邊紫藤架下坐了,隨口道:“隨云哥哥,芝蘭臺后也有一大片花圃,也是你種的么?” 我搖頭道:“我在芝蘭臺時……忙得很,沒有這個空閑?!?/br> 江雨晴支著臉頰,側(cè)頭望著我,忽而一笑,向不遠處等候的江風吟一努嘴:“是么?那你跟我說說,你跟我哥那時是怎樣的?” 我也不由向他望了一眼,垂頭道:“也沒什么。那時他是大少爺,我是……他的仆人。他潛心修煉,我在旁替他做些雜活。沒別的了?!?/br> 江雨晴又望了我好一陣,眼睛里全是鬼靈精怪之色:“我才不信呢!我哥說要你跟他一起去流云峰,你為什么不去?你對別人都和顏悅色,輕聲細語,不知多么溫柔。只有對我哥,總是避得遠遠的。我看我哥對你很有些古怪,你老實告訴我,他那時……是不是喜歡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