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孤魂野鬼
“來一起聽聽你的光榮史?!?/br> “95年,你從雜魚隊轉(zhuǎn)進了無士隊,但完全沒用,爺爺為了給你擦屁股,過勞死,奶奶因為他的去世精神失常,現(xiàn)失蹤?!?/br> “父母帶你去喜區(qū)找工作,你從他們手下溜到了紅燈區(qū),為了找你,兩人在一個酒吧里遇到幫派斗毆,而你——” “卻在酒吧圖靈報警時把它關(guān)了,父母也不幸去世?!?/br> 白的話像是把這兩年發(fā)生的事情重新摔在秦宜臉上。 驟然被迫回想起這兩年的回憶,難得清閑的大腦被塞得一片空白。 “同段時間,不知道什么想法,你自個一個去了危險區(qū)E2-098。” “哥哥秦合去那找你,大概沒找到人,夜醒前也沒能趕回教區(qū)內(nèi),死在教河里。” 聽到這句,一直玩光訊儀的安加突然抬頭,瞥了眼秦宜,但他沒說什么,僅這一眼便很快低下了頭。 不知是秦宜在他身上裝了感應(yīng)器還是什么,安加一抬頭,秦宜也同時抬起頭,目光茫然到無助地看向安加。 只對上了安加一點余光。 白的話像尖銳的嗡鳴聲,一陣一陣刺痛耳膜,秦宜看著安加,小小聲嘀咕:“干嘛呀……做個夢都得挨罵。” “八口人死得還剩三個,你弟弟,秦加去了樂區(qū)做教師,從此以后和你分道揚鑣,我想他這輩子和你幾乎不會再見面了?!?/br> 白聲音平穩(wěn)地繼續(xù)說下去。 “而你jiejie,秦樂,想拿回家人的信仰器,你把他們的信仰器藏了起來。爭奪信仰器無果,為了給家里人掙夠新義體的信仰點,她選擇離開了咱們教區(qū),申請新移民去哀教區(qū)做重建?!?/br> 她瑩白的手指在手腕上的光訊儀一點一點,饒有興趣。 “最后一點光榮事跡——” “下城工薪消失記?!?/br> 秦宜下意識屏住呼吸。 “怎么做到的?” 白盯著他的臉左右審視。 “從去年你jiejie離開開始,你那微弱到幾乎沒有的信仰流波動消失得干干脆脆,就像個死人,雖然基本看不到了……” “但是還是會在天網(wǎng)里出現(xiàn)也?!?/br> “嗯?沒什么想說的嗎?” 不知是不是被說得啞口無言了,秦宜不回答問題,一聲不吭,還是一副游神天外到油鹽不進的樣子盯著安加看。 “哇瑟——”白搓了搓身上的雞皮疙瘩:“我要是被這樣盯著看……啊,我想到一個你感興趣的了?!?/br> “兩年前,普普通通的工薪,秦宜,孤身一人,奄奄一息,可憐兮兮時——被安加和云如之救了,多浪漫呀!” “讓我猜猜?!?/br> 她笑了笑,看秦宜的眼神滿盈惡意的八卦。 “你那時喜歡上了他們兩的哪一個?” “咱代言人這義體可是名副其實的漂亮!靠著這個威脅我們擠進教堂生活一點都不難哦,不想試試嗎” “還有這位——”白兩手攤向安加。 “安大上士!潔身自好,感情史干干凈凈,外貌品性身價生能全天然,都是一流頂層配置!心動不如行動,要不——” 秦宜聽得忍不住皺起眉。 白語氣算不上齷齪下流了,但這種推銷商品式的物化式內(nèi)容讓他有點不適。 真是…… 過分。 秦宜腦子里半天冒不到一個更壞的詞。 白假笑著逼近他,“都試試?” 被逼得退了一步,秦宜背部抵住了屋內(nèi)罐子的缸壁。 他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 罐子里躺著一個很年輕,十七八歲模樣的男生。 男生骨架不大,偏瘦,身形單薄,不知在罐子里泡了多久,膚色白到慘白,一頭海藻般地黑發(fā)在透明液體里隨著呼吸上下浮沉。 長相很清秀,眉毛纖長,很淡,由本來的黑色顯出了一點金色。 鼻梁微塌,鼻頭翹起。 嘴唇薄淡,只剩層薄薄的粉色鋪在唇面,可以看見下面蒼白的唇rou。 令人矚目的是——男生胸口開了一個非常猙獰的傷口。 那個創(chuàng)口幾乎涵蓋整個胸膛,里面有一顆暴露在外面砰砰跳動著的機械心臟。 材料看起來和白手部義肢的材料非常類似。 表面是層銀白色的金屬外皮,薄薄的皮面之下心室,心房,動脈,瓣膜等等結(jié)構(gòu)清晰可見,心臟周圍還連接著繁密復(fù)雜,維持血液流通和供氧等各種功能的纖維管。 “不……不試?!本退阍趬衾镆膊桓业米锶?,秦宜慫慫地拒絕了白嘴里的“試試”。 “這個呢?想要嗎?” 白笑瞇瞇地指了指罐子里的男孩,掰過秦宜的臉對向她。 “本來就得給你報酬,如果你想要這具義體,只要躺進隔壁還原儀就可以了哦?!?/br> 被捏地嘟起嘴,秦宜縮著腦袋艱難搖頭:“不……不需要?!?/br> “啊……不喜歡嗎?”白看著有點地垂下眼睛。 “不過沒關(guān)系!”她又笑起來,“還有很多,壯的瘦的高的矮的漂亮的丑的,任你挑哦,如果你想,甚至可以用一副玩一副。” 安加從光訊儀上移開視線,抬起了頭:“還有三十一分鐘?!?/br> 聞言,白松開手,和秦宜拉開了不遠不近的安全距離。 “……知道了啦,嘴對嘴的交流方式效率真低?!?/br> 她臉上嬉皮笑臉式的假笑終于消失了。 “這位秦姓工薪,不鬧了,我直說了?!?/br> “能使用代言人義體的人我們見過很多,但是——” “能使用代言人治愈能力的我們只見過三種垃圾?!?/br> “第一,想代言人與上士兼得,睡遍傳教營的濕垃圾?!?/br> “第二,滿腦子不切實際夢,想取而代之,自己做代言人的不可回收垃圾?!?/br> “第三,為做人上人,不惜一切代價的有毒垃圾?!?/br> “讓我猜猜,你屬于哪種垃圾?” …… 秦宜哪種垃圾也不是。 秦宜是個……姑且叫食魂鬼。 一個想知道如何成為人的,有意識,有自我,有道德的三有食魂鬼。 一個活了很多年很多年,多到他本鬼數(shù)不清年頭的,想成為人,的三有食魂鬼。 他本來也不叫秦宜,在進入秦宜身體只是一個沒有名字,沒有記憶,徒有意識的游魂。 初誕生時,沒有記憶,一無所知,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誰。 好在有點常識,常識包括:識字,認人,懂風(fēng)花雪月,看得出來飛蟲鳥獸。 雖然他自己都不知道從哪兒獲得的常識。 借身成人之前,鬼生全在漫無目的的四處觀光。 但窮游期間完全見沒過人這種生物,人形生物倒是有的,和他類似的鬼魂也是有的,但基本全不能交流——食魂鬼。 就連食魂鬼這個詞也是附身秦宜進了教區(qū)之后才知道,所以在“食魂鬼”之前,他管食魂鬼叫“野鬼”。 他把自己和野鬼做了區(qū)分,以“孤魂野鬼”為基礎(chǔ),姑且稱自己為“孤魂”,食魂鬼為“野鬼”。 后來發(fā)現(xiàn)這些在他身邊看起來無辜無害的“野鬼”居然對他很想見的人類非常兇殘,才順應(yīng)大流地一起叫起了食魂鬼。 食魂鬼見人就咬,沒有意識只有食欲,食人意志堅定,非常兇殘。 他,之前見人就沖,現(xiàn)在見人就躲,對人沒有食欲,意志不算堅定,有點脆弱。 孤魂誕生之初,是和野鬼兄弟們一起四處看風(fēng)景,雖然跟它們說話也得不到回應(yīng)。 后來他嘗試和那些——雖然這些玩意兒都已經(jīng)大變樣了,在他的常識里的蟲鳥怪獸,草木??傊?,和這些變得奇奇怪怪的動植物們說話,它們更壓根察覺不到孤魂的存在。 有時候,有風(fēng)從異怪身上拂過,那些巨樹的枝葉搖了搖,或怪貓的毛絨尾巴翹了翹,或軟殼蟲振著翅膀向他飛來,甚至是蜥蜴皮的怪物張著大嘴打了個哈欠。 孤魂都以為它們聽到他說話,還做出了回應(yīng),怪高興的。 他有點寂寞。 畢竟能看到每一個地方,去到每一個角落,看到自己的手臂,身體,腿,腳,但找遍鏡子和湖水也看不見自己的臉。 但依著常識庫,他堅定地把自己默認為人類,畢竟……是有生理特征的!且篤定為男! 他就是偶爾會懷疑,他到底是否真實存在。 直到湊巧游蕩到了愈教區(qū)的狩獵區(qū)內(nèi),遇見了個渾身是血瀕死的人——秦宜。 還沒見過正常的,真正的人類,所以他一腔好奇地飄過去想過去看看這到底是個什么玩意兒——就直接占據(jù)了這個人的身體。 而也是那個時候,他正在為突如其來的劇痛頭昏腦漲,恨不能發(fā)瘋哀嚎時。 他見到了安加和云如之。 周圍的危險和身上的傷痛隨著這兩個人的到來奇跡般地褪去。 多鮮活的奇跡,多幸運才會降臨這個孤魂身上。 所以一碰到這兩人,諸事拋之腦后,他只知道跟在兩個人身后—— “你們是誰啊?”“這是哪里???”“你們叫什么名字啊?”“你們?yōu)槭裁床缓臀艺f話呀?”“你們看得到我嗎?”“你們也聽不到我說話嗎?” 然后被兩人無視著拎進了裝載車運回教區(qū),最后被秦宜的家人認領(lǐng)。 他自認自己懂七情六欲,有喜怒哀樂,明廉恥禮儀。 所以對于附身秦宜身體這事,他很明確是件不問自取是為偷的壞事。 一開始是想還的,他找了很多次,一開始是天天去外面找,然后狠狠挨了社會的毒打。后來懂了點怎么融入人類社會了,也沒能在食魂鬼堆里找到秦宜的靈魂。 他只能小心翼翼地接替了秦宜這個名字,和這個名字所代表的生活。 這就是孤魂占領(lǐng)秦宜身體的全過程。 他其實還蠻高興的。 畢竟有了名字,有了可觸碰的實體,有了八口之家。 他打算努力成為一個對家庭,對社會,對人類有用的人。但天不遂人意,后來秦宜的人生,家庭,事業(yè),好像…… 全給毀了。 但是。 秦宜揉著被捏痛的腮幫,有點委屈地低聲嘟囔:“我才不是垃圾?!?/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