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風(fēng)雪中相擁(一封遺書)(阿列克謝上周目與蘇念的故事)(蘇念選擇解脫【慎入】)
書迷正在閱讀:分手搭檔、人妻與深夜情愛專員、我的三個體育生直男兒子(總攻)、助人為樂的好老公、客官里面請、霸總A遇上cao不熟的霸總O(ABO)、美人皇帝、戀愛模擬世界、星欲諜影(ABO/總受)、【總攻】重癥患者(高h)
我是阿列克謝·謝爾蓋耶維奇·別列科夫。 相信各位通過名字,就能看出我是個俄國男人吧?沒錯,我出生于西伯利亞那片總是白雪皚皚的土地,像每個典型的俄國人一樣,勇敢頑強、堅韌不拔,畢竟,我們的祖先就是這樣,才能從這片土地繁衍生息的。 我有個性格強硬頑固的老父親,還有一個總是喜歡嘮叨說教的母親,像大部分俄羅斯人一樣,他們信奉著東正教,而我上面,有個大我很多的哥哥,還有兩個jiejie,我是最小的那個孩子。 打住,不會有人對這種又臭又長的介紹感興趣的,而且我成長中的經(jīng)歷,也沒什么好說的,我之所以動筆,只是想…… 我想說一說那個人,那個在我心中刻下難以抹去的痕跡的人。 他是一個中國人,他叫蘇念,su—nian— 在中文里,他的名字的含義大抵是“懷念”的意思,他人如其名,讓我念念不忘了幾十年。 他是我的……愛人。 可能我們的關(guān)系當(dāng)時并沒有到如此深的地步,但請原諒一個可憐又頹廢的中年男人吧,我也只有拿起筆桿子,才能如此肆無忌憚的表達我心中的愛意,他離開我很久了,但我從未有一刻停止去愛他。 一切還是從我青春懵懂時說起吧,哪個少年不會在發(fā)育的時候有一些性幻想呢?他們談?wù)撁琅⒄務(wù)撔夭?、談?wù)撃贻p的女教師豐滿的臀部曲線,可那時我對此絲毫不感興趣。 我是特殊的、我是怪胎、我離經(jīng)叛道,因為我只對男性感興趣。 我會關(guān)注身材強健的體育老師,關(guān)注樣貌優(yōu)秀的同性同學(xué),喜歡進球之后脫下上衣、露出肌rou慶祝的球星。 而這樣的我,卻生在俄羅斯,這個極度恐同的、甚至之后還頒布了反同法的國家。 我怕我表現(xiàn)出任何“gay”的特質(zhì),我怕人們對我噴灑唾液,怕恐同者的拳頭,更怕來自于傳統(tǒng)嚴(yán)厲的父母的毆打。 所以當(dāng)留學(xué)的機會擺在我眼前,我毫不猶豫背上行囊,選擇離開這個沒有我容身之地的國家,只身一人,坐著票價便宜的鐵皮火車,一路搖搖晃晃,用了差不多一周,才到達了我要去的那個中國的城市。 等我真正意義上踏在中國的土地上,柔柔的暖風(fēng)吹得我舒服得瞇起眼睛,我不自禁想到,中國的春天應(yīng)該來的比俄羅斯更早吧? 我也學(xué)了些中文,普通的交流還是可以的,就是教我的老師來自于中國的東北,我不可避免的讓我的中文口音帶上了“東北腔”,和中國人溝通時他們總會因此笑我,我不喜歡笑,可也不太討厭他們,我知道這種笑并不是飽含惡意。 中國這個國家,確實比起俄羅斯更適合生活,不那么冷,人們也熱情,不像我們,對陌生人微笑都會被認為虛偽、沒有禮貌。 但好像這個國家表面上也不是那么支持同性戀,可這里的人們、尤其是年輕人,很大部分接受度良好,我身邊的人——大都是留學(xué)生——也不是沒有公開自己身為同性戀的身份,可我不準(zhǔn)備表露出我一絲一毫“彎”的特質(zhì),好吧,我可能不是那么勇敢頑強。 扯遠了,把話題拉回來,我是怎么遇上蘇念的呢? 那是個很戲劇化、很俗套的劇情,我每日基本都與那群來自各國的留學(xué)生們飲酒廝混,有個英國的朋友在那一天剛好把我拉去什么“英語角”,說去那里試試能不能交朋友。 天吶,我可是個俄羅斯人,去和中國人用英語交流?我的英語還不如我的中文呢。 但我還是和幾個好哥們?nèi)ス湟还?,我知道他們是什么心思,想交幾個中國的朋友,帶他們混幾頓地道的中國菜,一群來中國一個月胖十斤的饞嘴佬。 而我,就是在那里遇到的蘇念。 他也像是被朋友帶過來的,興致不太高,站在角落,低著頭看著手機 。 就偏偏那一張側(cè)臉,就讓我呆住了。 沒有染上任何顏色的、純黑的發(fā),發(fā)尾有些長,在脖頸打著卷,膚色偏白,低垂著眼,睫毛又長又濃密,鼻梁筆直,唇形也很漂亮,高高瘦瘦的站著,有一種與世隔絕的氣質(zhì)。 我不是沒見過好看的中國人,但蘇念絕對是最特別的那一個,他就像畫一樣,我想,我在那一刻,僅僅因為一張側(cè)臉,我就心動了。 我那時絕對像個呆瓜,站在原地,傻愣愣的看著那個人,直到他關(guān)上手機,抬起頭,看到了傻站著的我。 他笑了一下。 畫中的人活了。 天吶,我真是想要譴責(zé)任何將微笑說成虛偽的人,他們一定是沒遇到過如此好看的人對他們微笑,哦,真是一群可憐蟲。 我想我們那時彼此對視了有一會兒了,直到時間長的雙方都有些尷尬,還是他主動和我搭話的。 他大概是說了很長一串英文,我有一些詞沒聽懂,但他的聲音真好聽,讓我覺得英文單詞竟然也會這么好聽,我嘴巴好像壞掉了一樣,最后干干巴巴的說了句中文:“你好!” 他甚至笑出了聲,我也不知道是不好意思,還是因為他笑的太好看,心臟跳的快極了,臉上也熱熱的,但還是舍不得挪開眼睛。 “你英文不太好嗎?那中文聽得懂嗎?” 我喜歡他說中文的嗓音,他怕我聽不懂,說話的調(diào)子很慢,字咬得很精準(zhǔn),我曾經(jīng)頭痛至極的音調(diào)在他口中,動聽得我耳根都酥軟了。 “中文我會點,比英語好!” 我曾經(jīng)的中文可無法與現(xiàn)在相比,一緊張話都是破碎的,帶著厚重的俄語口音,卻配著東北腔的調(diào)子,想必古怪可笑極了,不過我一說話,就能逗蘇念笑,我就不討厭別人笑我的口音了,我恨不得他一直對著我笑,哪怕我做個滑稽的小丑。 他隨便和我談了談幾句很簡單的中文,然后又介紹了自己,之后詢問我的名字。 我那個時候還不會把他的名字準(zhǔn)確讀出來,而我的名字也太長了,蘇念也記不住,他笑我念他的名字的尾音像個喪氣的貓(哈,我那時nian后面總會不自覺加個en,鼻音又重,可不像個掐著嗓子的貓在叫喚?),我只好只叫他的姓,su—su—這樣的叫著,我本應(yīng)該告訴他可以叫我阿列克謝,但也抱著幾絲不可明說的想法,他讓他叫我的昵稱,只有親近的人才可以叫的——阿廖沙。 他會經(jīng)常對我笑、對任何人笑,但只有和我說話語的時候,語速總是慢的,我喜歡他和我說話的樣子,慢悠悠叫著我“阿廖沙——阿廖沙——”,好像是和他在一起,時間的流動都慢了下來。 那時,我們互相加了聯(lián)系方式后,他就離開了。 我一直心神不寧,腦子里總是蘇念的影子,如此明顯,我一見鐘情了,但我當(dāng)然太倔了,就是不肯承認,環(huán)境把我挫成了典型的“恐同”的俄羅斯“直男”,我選擇融入大眾,選擇藏進柜子里。 我卑鄙狡猾的,打著交朋友的幌子,在社交軟件上用拙劣的中文和他交流,麻煩他教我中文,時不時約他出去玩。 不得不說,雖然我對蘇念第一眼是見色起意,但之后的相處中,他的性格也和我特別合拍。 和他在一起永遠不用擔(dān)心尷尬和無聊,我明明中文不算太好,但和他在一起總是有說不完的話,那時幼稚的我每學(xué)會一個新成語,就在蘇念面前顯擺,不分場合的胡亂遣詞造句,他卻總會很給我面子夸贊我,他領(lǐng)著我去吃路邊攤,我?guī)任覐亩砹_斯帶來的酒,他酒量也很好,第一次一起喝還把我喝倒了,身為個俄羅斯人,我真是太丟我們國家的臉面了。 那段日子我是很快活的,每一天都有蘇念,連曾經(jīng)留學(xué)生圈子的朋友都很少能碰到我,畢竟我當(dāng)時滿腦子只有蘇念,只要他對我一笑,我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摘下來給他。 我那時變化得太明顯了, 我毫無警戒心的讓感情繼續(xù)發(fā)酵,我時時刻刻想粘著蘇念,想說任何能想出來的俏皮話逗他,故意在他面前彈舌,讓怎么也學(xué)不會的蘇念露出氣憤的表情,手腳也不老實,在哪怕肢體距離如此親密的中國,可能也有些過火了。 當(dāng)然,這不是我的獨角戲,細細想來,當(dāng)時蘇念對我也不完全是朋友的相處模式,他總是夸贊我的樣貌,喜歡摸我的頭發(fā),說我淺金色的頭發(fā)在陽光下好像發(fā)光一樣,還喜歡盯著我的眼睛看,他說他喜歡我眼睛的藍色,摸著我的手夸我皮膚很白,偶爾瘋鬧動作大了,他還會把手伸到我從衣服中露出的后腰,撫摸著。 而我從未躲避過。 直到一次,我們一起去酒吧,我們點了幾杯漂亮的、度數(shù)也很高的酒,坐在角落里,邊喝邊聊,最后喝到微醺。 蘇念他總是夸贊我淺藍色的眼睛像雪后的天空,但殊不知,他那雙黑色的眼睛,才是最好看、最有神的,酒吧內(nèi)的燈光映在他黑亮的眼瞳中,卻怎么也抵不過那純凈的黑,他那雙眼睛看著我,讓我誤認為,黑色是光的顏色。 酒吧內(nèi)嘈雜的音樂,迷離的燈光,無人關(guān)注坐在酒吧一隅的我們,可以說,那時算得上氣氛正好。 他掰過我的頭,我想著他要干什么呢,結(jié)果猝不及防被他對著嘴親了一口。 我大腦一片空白,我意識到我闖禍了,我把人撩撥過頭了,巨大的、無來由的恐懼狠狠扼住了我的喉嚨,頓時出了一身冷汗。 我驚慌的站起來,離他遠遠的,不可思議的擦著嘴,問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阿列克謝,你真是個孬種,這不就是你放縱一切的結(jié)果嗎?你何來的膽量去質(zhì)疑蘇念呢?你個可悲的、恐同的深柜,多么諷刺。 蘇念并沒有對我的行為表現(xiàn)出任何的不滿,甚至我懷疑這一切都在他的預(yù)料之中,他抓住想要逃跑的我,強硬的把我按回座位。 要知道,我可是身高足足一米九的男性,能把我按住的他,手勁出乎意料的大,不過想想也是,蘇念他身量也夠高,就比我矮了兩厘米,真是用上力氣,我可能也拗不過他。 他只字不提剛剛的舉動,只是繼續(xù)給我灌酒,我以為這事就此揭過了,我們彼此都做一回瞎子,明天的我們、以后的我們,仍舊是朋友。 我尷尬又惶恐,我不知道該怎么做才能抹除剛才的那個吻,我只是不停的給自己灌酒,蘇念并沒有阻止我,我一杯接一杯,酒液辣得像火一樣劃過我的喉嚨,不出意外的,我醉了。 之后的我醉的神志不清,我以為我會在第二天中午,從我的宿舍里頭疼的醒來詢問我的室友,他會告訴我,是蘇念把喝多的我送了回來,然后理所當(dāng)然的,把一切忘得一干二凈。 但蘇念是什么樣的人?他從不按常理出牌,某種程度上他比我更頑固,也有著不達目的不罷休的任性,他認定的東西,總是逃不出他的手心。 他直接扶著喝點爛醉的我去了賓館,開了間房,就這么把我給硬上了。 我期間不是沒有清醒過來,我掙扎著、我哭叫、我用母語夾雜著中文請求他不要這么做,但喝醉的我并沒有力氣,就這么被扒光衣服,按在床上,被蘇念一遍又一遍cao干著。 “拜托了,我不喜歡男人,不要這么對我!” 我記得我那時、應(yīng)該對他說過這樣的話,當(dāng)然,不可能是完完整整的,因為我的不配合,又哭又叫,我的第一次可以說得上慘烈,可能會有快感吧,但我那時關(guān)注點全在痛上,太痛了,太可怕了,放過我吧,我不敢承認我是個同性戀,我不想和同性zuoai,我怕我會瘋掉,我怕我墜落谷底無法爬上去,請不要掀開我的遮羞布,我不想就這樣失控。 哪怕時間過去如此之久,久到我都快忘記他說話的聲音,忘記他叫我阿廖沙的樣子,連腦海中他對著我笑的模樣都被時光蒙上了一層薄紗,我也沒有忘記,在混亂中聽到他一遍又一遍重復(fù)的: 你愛我,阿廖沙。 那一夜瘋狂后,我第二天很晚才醒過來,屋子里很嗆,都是煙味,我都懷疑那個時候我是被他抽的煙嗆醒的,可我不敢看向他,我把自己藏進被子里,頭痛的厲害,嗓子也是,但后面更痛。 蘇念給我買了早餐放在桌子上,面對我拒不配合的裝死,他也沒繼續(xù)多說什么,告知我他已經(jīng)向賓館付過錢了,就這么走了。 我聞著他哪怕開著窗散味道、也依舊濃重的煙味,他鐘愛的牌子,時不時就來一根,身上也就總是帶著淡淡的煙味,感覺他好像仍在我身邊,但我怎么能不清楚,我這種態(tài)度,我們不會再有任何可能了。 我不是沒有怨恨過蘇念對我做出這樣不可挽回的事,但壓過我被同性侵犯的恐懼的是,我可能失去他了。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樣渾渾噩噩的吃完有些涼的早餐,把自己收拾好,狼狽的逃回我的宿舍,在我那個討厭的過度熱情的美國室友的注視下,痛哭著,翻出藏起來的酒,又把自己喝的爛醉。 我的美國室友真是極其的煩人,他當(dāng)然知道我和蘇念走的近,他自顧自的理解成我失戀被甩了,一會一句“bro”的叫著我、安慰我,比總是“布谷布谷”叫的布谷鳥還煩人,他根本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說些什么失去一棵樹,我還有一片森林這樣的話。 “bro,是和你走的很近的那個漂亮男人甩了你嗎?少看漂亮的男人,他們只是想和你練口語!哦!bro,你該不會是因為不會英文,所以才被甩的吧……” 我把手中空掉的啤酒罐子砸向噪音來源,讓他閉上嘴,我不希望我在這么痛苦的時候,他讓我顯得像個搞笑藝人。 我不得不說,我有些后悔,如果在蘇念走的時候,我出聲說幾句話,說不定還有挽留的余地,我一直塑造著我的“直男”形象,原來早就在別人眼里,我和蘇念已經(jīng)在一起了。 我們根本沒有在一起,我們以后也不會在一起了。 我沒去上課,就躲在宿舍內(nèi)喝悶酒,聽著美國室友在我耳邊哀聲載道,讓我更是煩悶。 就在我以為一切都結(jié)束了的時候,蘇念竟然來到我的宿舍找到了我。 我那該死的美國室友,把他的鑰匙借給了蘇念,說是看不得我這么痛苦,讓我們好好“相處”下。 于是,我又被蘇念壓在自己寢室的床上,再次被強迫了。 我是后悔和蘇念可能再也不見了,但我那時只是希望能彼此做回朋友的關(guān)系,而不是繼續(xù)做這種……荒唐的事。 我前面說過了,我在寢室里喝酒,把自己喝醉,所以面對清醒的蘇念,我根本沒有反抗的力氣,又是在宿舍,我更是害怕別人聽到什么,這次連出聲都不敢。 可能上次他知道把我弄疼了,這次有好好潤滑,雖然我覺得依舊很草率,當(dāng)然,這么順利也有他直接把我的手綁起來的緣故,我也不敢激烈掙扎,還算老實的配合他了一次。 撇除我矛盾的心理掙扎,我必須得承認,和男人zuoai很爽,那是我從未體會過的快活,這從內(nèi)而外擴散的、持續(xù)的快感,讓可悲的我沉迷其中。 而且在我體內(nèi)的是蘇念,我那時死不承認的、我愛的男人,我敢肯定,我們的交合之中,他讓我比任何的女人都快活,這也是很多人沉迷此道的原因之一吧。 他親吻我、撫摸我、攻占我,像個精明的侵略者,刀槍和炮火讓我無力反抗,甜蜜的引誘讓我喪失理智,我在內(nèi)心詰問自己,為什么不同意?為什么不在一起?為什么不像普通的男女一樣,結(jié)為夫妻一般,生活一輩子呢? 阿列克謝,你究竟在怕什么?。磕銥槭裁匆掳。磕銥槭裁?,要作為一名俄羅斯人出生? 蘇念他又對我笑了,他笑的我渾身發(fā)燙,他笑著問我: “阿廖沙,你愛我嗎?” 我下意識點頭,但嘴里卻一直說著我不愛你。 想必這個樣子的我太滑稽了,蘇念一直笑,笑的很好看,我們明明在做著違背教義的事,但此刻的他在我眼中,天使都不及他圣潔。 去他的教義,去他的同性戀,我就是喜歡蘇念,只要我不回俄羅斯,誰都不能拿我怎樣! 這次之后,我下定了這樣的決心…… 我們的關(guān)系算是緩和了,雖然我從未親口承認我們在戀愛,但我也不再會對一些親密的行為大呼小叫,我想等他再愛我一點,多愛我一點,我們彼此愛得像夫妻一般,我再和他說,我愛他,我們在一起一輩子吧。 但因為一些事,我猝不及防的提前對他承認了我內(nèi)心的感情。 我很后悔,不是后悔和他說我愛他,而且我沒能察覺出一切崩潰的起因,他為什么不肯多愛我一點?不肯多依靠我一點?為何我不能成為拉住他的繩索呢? 想必大家應(yīng)該記得20年代初期發(fā)生了什么事,那時,他趁著假期回家看望家人,我不好意思跟著他去他家里留宿,就仍留在宿舍,我們就因此分開了大半年。 大概是中國的春節(jié)之后,我記得那一年是在一月末,我突然聯(lián)系不上蘇念了。 我心驚膽顫,我怕他出事了,我每天盯著新聞,唯一能給予我慰藉的是,他的家鄉(xiāng)沒有出現(xiàn)一例病例。 因為封城了,我沒法去找他,我電話一直打不通,足足一個多月,我祈禱著他一定不要有事,我寧可他厭倦了我們的感情,不接電話只是想把我甩了,我時常在夢中驚醒,為失去他的噩夢痛哭著,他為什么不給我打個電話呢? 在我真的毫無辦法的時候,他終于聯(lián)系了我,雖然只是發(fā)送了條信息,告訴我他沒有事,我趕緊試著給他打電話,他一直掛斷,最后發(fā)消息要和我分手,讓我不要打擾他了。 我那時可悲的松了口氣,他不是因為出什么事而失去了聯(lián)系,現(xiàn)在想來我怎么這么蠢,如此反常的蘇念,一定是發(fā)生了什么事情,我卻只因為蘇念還活著感到慶幸。 我當(dāng)然不會放棄,我這個時候倔勁上來了,沒開學(xué)的這大半年,我一直試圖聯(lián)系他,他把我拉黑了,我就去sao擾他的朋友,讓他們?nèi)臀肄D(zhuǎn)話,我不相信蘇念不愛我了,我還沒對他說我愛你呢,我才剛剛能把蘇念的名字認真叫出來,他怎么可能中途就把我甩了? 我要是和他一起去他家就好了,我不知道他家的確切地址,沒法解除封城的時候直接坐高鐵跑到他的家門口,我迫切的希望快點開學(xué),我一定能堵到他。 真等到了開學(xué)返校的那幾天,我像個傻子一樣現(xiàn)在校門口,一個人一個人的守著,我敢說,我比我旁邊站著的保安還稱職。 我還想到時候先把他的行李扣下,這樣他就不得不和我說話了。 但當(dāng)我大老遠看到蘇念一個人什么都沒帶的走進學(xué)校,我有些詫異,他的行李哪去了? 我一個箭步竄出去,怕他跑了,直接摟住他,因為這突然的動作,保安差點把我當(dāng)成什么可疑人員扣下,好在蘇念沒有激烈反抗。 遠處看沒看出什么,但當(dāng)我摟住他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他瘦的驚人。 我還沒來得及說什么,他就不容拒絕的推開我,告訴我他是來辦理退學(xué)的。 我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但也立刻意識到蘇念可能經(jīng)歷了什么,把他拉到一邊,詢問的話還沒說出口,蘇念就在我面前哭了出來。 我慌了神,我從未見過蘇念哭的樣子,他雖然沒有哭出聲,但身體一直在抖,一股巨大的悲痛籠罩在他身上,我笨拙的安慰,干巴巴一遍又一遍重復(fù)著我愛你,一遍遍叫著他蘇念。 我問他出了什么事,他只是哽咽著,不說話。 我知道外面的場合不適合蘇念發(fā)泄情緒,我趕緊拉著蘇念去我的宿舍,把我那個討厭的美國舍友趕出去,鎖好門,抱緊蘇念安慰他。 我那時嘴太笨了,還不清楚發(fā)生了什么,我無法撫平他的悲傷,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讓我很難受。 我的愛人,請你不要哭泣了…… 他哭著告訴我,他不想繼續(xù)念書了,他討厭這個世界,他咒罵他的人生,而我只能擁抱著他,一遍一遍蒼白無力的安慰他。 “蘇念,我們做吧?!?/br> 蘇念,開心一點吧,如果沉浸于欲望,你是否能暫時忘卻你的悲傷呢? 他與其說是親吻著我,不如說他在像絕望的野獸般撕咬著我的嘴唇,我撫摸上他瘦的見了骨頭的背,我能感受到他仍在哽咽、仍在顫抖。 這次的性愛好似讓我感受到了第一次那樣的疼痛,不是因為我不配合,而且他動作間夾雜的絕望讓他失了分寸。 我抱著他,我撫摸他,我用盡一切力氣,告訴他我愛他,我希望他能在我體內(nèi)舒服些,我主動親吻他,把他的哽咽藏起來。 這是場極其瘋狂的性愛,他帶著想撕毀一切的力氣,把我折騰得差點下不來床。 我組織著語言,我試著告訴他,他還有我。 他問我:“阿廖沙,你要是失去了親人,你會怎么做?” 我拼盡一切去抓住他唯一遞給我的似是求救的發(fā)問,我試圖將他所說的話代入我自己,我又緊張了,話說的又是那樣破碎,我也不想再把我當(dāng)時說的很長很長的廢話全部寫下來,只是說下大概意思吧。 我知道他說的失去親人的就是他自己,所以我告訴他,我會找到他,因為我愛他,我們是彼此的依靠,我們總是要面對親人的離世的,從祖父祖母,到父母,但我們還有愛人可以彼此陪伴,我會和他一起度過這段悲痛的時間,到最后,我仍會懷念他們,但我也會最終走出來。 “蘇念,我可以陪伴你?!?/br> 蘇念像是找到了救命的稻草,他拉著我,重復(fù)的問詢著我,他最后會走出來嗎? 我告訴他,他會的,最后,我們會一起走到時間的盡頭,我們會一起變得白發(fā)蒼蒼,直到我們其中一個送走另一個,再之后,我們兩個都會死去,我們會葬在一起,我們會一直在一起。 我用了很長時間,告訴他,很多時候我們面對死亡無能為力,但并不意味著我們做錯了,永遠不要拿痛苦去折磨自己,勸慰他不要因為親人去世而自責(zé),告訴他我們的人生仍要繼續(xù)走下去。 最后蘇念終于同意繼續(xù)讀書了,這次,我跟著蘇念一起去了他的家,去幫忙收拾他的行李。 他的家早就沒了人氣,能看出好似沒有其他人住了,有些亂,但應(yīng)該有收拾過,不過我能看出,蘇念哪怕收拾了也掩蓋不住的、他發(fā)泄的痕跡,有了裂痕的茶幾、垃圾桶里的玻璃碎片、像是撕碎過又縫補好的玩偶…… 我心里發(fā)誓,一定要一輩子對蘇念好,我要把蘇念寵上天,我讓他以后再也不會悲傷難過,一輩子都不要再流淚。 他流淚的樣子,我心痛得恨不得去死。 之后我也顧不上去裝“直男”,我放下一切我在意的世俗,我時時刻刻對他表達我的愛意,我想法設(shè)法逗他開心,我甚至準(zhǔn)備了一個本子,上面寫滿了我想出來的、或者我用網(wǎng)絡(luò)搜集到的、可以讓蘇念擺脫難過情緒的辦法。 我希望用足夠的愛去撫平他的傷痛。 我努力學(xué)習(xí)中文,希望能更好的和他交流,并且會每天都寫一首小詩去表白他,大部分是用我拙劣的中文,實在想不出來了就會用俄文,大聲念給他,目的只是為了用我矯揉造作的樣子、配上滑稽的口音去逗他笑,即使我的每一句夸贊他的話從不摻雜虛假。 我開始盡力去爭取獎學(xué)金,還會瞞著他做些兼職,因為擔(dān)心蘇念因為家里出了問題、而他讀書仍需要大量的花銷而愧疚得不敢花錢,我總是借口約會而帶著他吃好吃的,帶他出去玩,給他送禮物,想盡辦法去分擔(dān)他的花銷,最后我干脆在學(xué)校附近租了個房子,拉著蘇念一起住,順帶學(xué)起了做中餐,因為蘇念瘦了太多,我想把他養(yǎng)胖些。 然后,我和蘇念開誠公布地談了談——關(guān)于死亡。 “如果你實在覺得死亡是痛苦的,那么你可以去選擇解脫,但我希望這是你深思熟慮的結(jié)果,也是你和我竭盡全力也沒法找到能讓你有繼續(xù)活下去的動力的最壞選擇?!?/br> “我知道你之所以現(xiàn)在沒有選擇自殺,是因為不想你愛的人難過,但我不想你難過,你可以不愛我,這樣就不用在乎我的感受了?!?/br> “死亡就是死亡,我們沒有辦法去逆轉(zhuǎn)他,他帶來的悲痛是持續(xù)性的,但是,請給一些活著的人努力的機會吧,我想竭盡全力讓你能開心地活著,陪伴你,直到你與這些痛苦和解,如果害怕愛帶來傷痛,那就只讓我去愛你吧,沒有關(guān)系?!?/br> “你會好起來的……” 于是,我看到了,蘇念真的試著去走出來。 我們順帶撿了一只流浪貓,說實話,我并不太喜歡小動物,但想著蘇念喜歡,養(yǎng)一只寵物可以轉(zhuǎn)移蘇念的注意力,我就只好把那只“丑而不自知”的、只欺負我一個人的流浪貓當(dāng)成祖宗供著。 我們一起做了太多的事,甚至我們干脆睡在一張床上,和那只只會黏著蘇念的丑貓一起,因為我怕他晚上做噩夢,他要是半夜驚醒,我也立刻會察覺,然后去安慰他,順便把那只吃白食的貓攪醒,讓他扯著嗓子對蘇念喵喵叫著、像是在罵我,這樣蘇念很快就會擺脫夢魘、回歸現(xiàn)實,而為了不睡得太死,我干脆把酒也戒了。 蘇念的情況也像是好轉(zhuǎn)了,當(dāng)我看著很久不怎么笑的蘇念,抱著那只丑貓,用熟悉的、怕對方聽不懂而放慢的調(diào)子、準(zhǔn)確的咬字,像是慢一些貓就能聽懂似的,對一只貓說話,還會笑出聲。 我錯誤的認為,命運能放過蘇念。 一切都在好轉(zhuǎn)嗎? 這只蠢貓,他流浪了太久,身子本就不好,總是生病,蘇念看不得他難受,每次都不肯放棄去救治,一次又一次,最后還是在一場手術(shù)中沒挺過去,蘇念看著搶救過后、麻藥勁過了也醒不過來的丑貓,他擦著那只貓手術(shù)后流出的血,一次又一次擺弄著,試圖讓呼吸都微弱了的貓醒過來,還怕這只貓因為做手術(shù)、而把肚皮和屁股毛剃光了會涼到,把自己的外衣蓋在貓的身上。 他從白天,守到寵物醫(yī)院晚上關(guān)門,我只能陪著他,我還能怎么做啊,我除了陪著他,誰能教教我怎么做? 他最后用衣服把那只更丑了的貓兜起來,抱回我們一起住的地方,飯也沒吃,水也沒喝一口,連話都不說,直到那只該死的、愚蠢的、丑得不忍直視的貓,身子變得冰冷僵硬,都沒能醒過來。 這只貓就不能像我這個俄羅斯主人學(xué)學(xué)?堅強點啊丑貓,一個手術(shù)都挺不過去,所以我討厭貓,尤其是那只丑貓,明明那么喜歡蘇念,怎么就不能為了蘇念挺過去呢? 他不死心的去探那只貓的鼻息,去貼著那只貓的胸口聽他的心跳,一遍又一遍拍著他的背,拽他白色的腳丫,最后用沙啞的聲音叫著那只貓的名字,沒用的,那只貓至今都不知道那是他的名字,蠢死了,蠢透了,他不會再醒過來了。 “蘇念,不要喜歡那只貓了,他那么丑,別喜歡他了,我們再養(yǎng)一只、再養(yǎng)很多只,我們盡力了……” 他笑了出來,但我卻難受極了。 他先是笑得像哭一樣,笑著笑著嗓子通了,便放肆的大笑出聲,他笑到岔氣,捂著肚子,我勸他不要再笑了,真的,這是我第一次不覺得他的笑好看。 他慢慢笑夠了,喘著氣,一點點平復(fù)呼吸,然后神經(jīng)質(zhì)的、小聲自言自語著,不笑了、不笑了、不應(yīng)該笑啊…… 他用著輕飄飄的語氣像是和我說話,也像是對著自己說這著:“這只貓這么丑,又這么矯情,不會有人喜歡他的,所以我就來愛他吧,只要我愛他就夠了……” “愛算個屁??!錢算個屁??!我什么都留不住!我他媽什么都留不??!我連一只貓都留不住!真他媽笑死了哈哈哈哈哈……笑死了,我活的像個笑話……” 我試圖讓他冷靜下來,但他卻像是失控了一樣,把目之所及的一切都砸了,我想按住他制止他,但他就像瘋了一樣,根本攔不住,最后室內(nèi)一片狼藉,還是他自己平靜下來的,我死死摟住他,小聲一遍遍安撫他,告訴他我們已經(jīng)盡力了,沒有我們,那只貓都活不過那個冬天。 他像是把一切情緒發(fā)泄出去了,呆立著不動了,他的周圍沒有一處完好,只有放著貓尸體的地方,仍是干凈的,他看著貓,告訴我讓我松開手,他沒事了。 我怎敢放手?而他卻轉(zhuǎn)過來安慰受驚的我,告訴我沒事了,都過去了。 “阿廖沙啊,我現(xiàn)在真的感覺不到難過了?!?/br> “阿廖沙啊,我真的沒事了,很抱歉嚇到你了,我不會再這樣了,一切都過去了?!?/br> “算了,都算了吧,我也放過自己了,我不難過了?!?/br> 最后是我把貓的尸體處理掉的,我怕他觸景生情,在我擔(dān)憂他的狀況時,蘇念卻慢慢恢復(fù)成我最開始見到他的樣子,健康、英俊、黑色的眼睛還是那樣剔透,聲音能酥麻我的耳根,我也以為,這一切總會過去。 我覺得這并不正常, 但沒關(guān)系,這只不過是再次重頭開始而已,我有充足的耐心,我可以陪著他一輩子。 痛苦總是漫長而煎熬的,快樂也總是轉(zhuǎn)瞬即逝,但我相信,蘇念最后一定會快樂多于痛苦,他會好起來的。 我們像每個情侶一樣,牽著手走在大學(xué)校園內(nèi),時不時情不自禁親吻彼此,我以為我們的心彼此貼近,我以為我們可以一起白頭。 如今已經(jīng)快要五十歲的我仍會時不時沉浸在那段的記憶中,即使只有那短短幾年,卻好像成為了我人生中唯一充斥著色彩的回憶。 蘇念、蘇念、我的蘇念…… 我現(xiàn)在好像看到了、停駐在我身邊的、蘇念的身影,他擁抱著疲憊的我,像風(fēng)一樣,我真的能感覺到他的存在,那是他的靈魂嗎?如果只是幻影,我枯涸的心底為何泛起了漣漪? 但我無法抓住他,他像風(fēng)一樣繞過我的指尖。 世人怎么可能留住風(fēng)呢? 是的,就像世間的風(fēng)一樣,蘇念最后離開了我,完全不留任何余地的、如此狠心的、如此……如此…… 但我不恨他,我怎么能去恨他?二十多年過去了,我還在愛著他?。?/br> 我只是恨當(dāng)時的自己太傻,大學(xué)畢業(yè)之后,我仍想為了蘇念要留在中國,我?guī)状稳木芙^了父母讓我回國的要求,最后被磨得不耐煩,決定趁著簽證到期,回去和他們正面交談一番,表明自己的立場。 蘇念把我送到機場,我們甜蜜的吻別,我告訴他要等我回來,他同意了,我以為我們很快又要見面的,但我從未想到,這就是我們的最后一面。 因為,我從未想過我的父母,會對我這么狠。 我剛回到闊別已久的家里,就直接被暴怒的父親打斷了腿。 我的母親在旁邊看著,樣子是如此的痛心疾首,她告訴我,她和我的父親前段時間去了中國看望我。 她說她和我的父親,親眼看到我和一個男人親吻。 于是他們瞞著我,想方設(shè)法把我騙回來,就是為了讓我和那個男人斷絕關(guān)系。 我疼得面目猙獰,我知道我騙不了他們,我就倔著勁,告訴他們不可能。 “阿列克謝!你怎么能做出這樣骯臟的事!你怎么能愛上一個男人!” 看著我死不悔改的樣子,我的父母把我關(guān)進了我家閑置的倉庫里,沒有窗戶,光透不進來,俄羅斯那時已經(jīng)開始變冷了,但我斷腿的疼痛比寒冷和黑暗更難忍耐。 我試圖逃出去,但總是被發(fā)現(xiàn),后來他們干脆拿出鏈子把我拴在里面。 這一切都不能打倒我,我要出去,我要回到中國,我要回到蘇念身邊,我答應(yīng)過他的,要陪他一輩子。 我父母每日都來責(zé)罵我,我充耳不聞,我的兄姐也過來勸我,我仍不理他們,他們沒辦法,竟然順著我的手機找到了蘇念的電話。 我后悔極了我的手機給蘇念的備注是俄文,還明目張膽寫的“最可愛的丈夫”,我也后悔教過蘇念俄語,真是的,我根本就沒打算過帶蘇念去俄羅斯,他學(xué)俄語有什么用?他為什么要聽懂那句“離開阿列克謝”? 我不知道他們給蘇念打了多少遍電話,說了些什么話,他們告訴我那個人不要我了,我死活不信,我怎么可能信?當(dāng)初他還和我說過分手,但那是假的不是嗎?我們最后還是在一起了! 最后,他們拿著電話,告訴我那個人要和我說幾句讓我徹底死心,而為了不讓我說多余的話。我的嘴被他們按住,連嗚咽都發(fā)不出來。 他生澀的俄語通過電話傳到我的耳邊。 “阿廖沙,我本來打算在你回國時分手的,現(xiàn)在你也無法回來,那就忘記我吧,我厭倦了,太累了。” 之后電話被從那邊掛斷,我發(fā)不出聲音,但眼淚就是止不住。 我不管他怎么說,我還是會和上次一樣拼盡全力去重新回到他的身邊的,我要陪著他,我要告訴他,他從不需要拼命留住什么東西,只讓我去拼命留在他身邊就好了,我會去找他的。 我開始絕食。 我冷極了,也餓極了,黑暗的倉庫內(nèi)我不太能清楚的感受時間,我像是孤注一擲的賭徒,將一切乃至生命推上賭桌,只為奔向蘇念。 我父親甚至憤怒的拿起獵槍懟上我的腦袋,告訴我他要斃了我這個骯臟的同性戀、逼迫我吃下食物。 我面對上膛的獵槍一絲的退縮也沒有,因為我心底有了不可撼動的東西,他告訴我的父親,要么殺了我,要么放我走。 蘇念還在外面,無論如何,我都要出去。 我父親憤怒的放下獵槍,把無法反抗的、虛弱的我暴揍一頓,強行掰開我的嘴把食物向我的嘴里灌。 我就這樣與他們前前后后、抗?fàn)幜巳齻€月。 我最后是如何知曉時間的呢?原因不過是他們是在拗不過我了,我那時被折騰得不成樣子,斷掉的腿長錯了位,瘦得像個骷髏,我最后一個月又不停自殘,他們對我徹底失望了,也就放開了我,并讓我滾出去,永遠不要回來,這樣,我才知道現(xiàn)在是何年何月。 是我心軟的jiejie把我送去醫(yī)院,在那里他們把一條長錯位的腿重新打斷接回去,另一條只是骨裂,我三個月沒怎么動彈也就長好了,我沒有過多的把時間耽誤在治療康復(fù)上,我立刻動身,支著拐杖拖著一條斷腿,沒多少力氣,眼睛也早就無法適應(yīng)陽光,只能帶著一副墨鏡,和我簡單的一些行李,就這樣心急火燎的趕回中國。 我電話依舊是打不通,我給蘇念的一些我認識的朋友打電話詢問蘇念的近況,但因為大家都畢業(yè)了,也沒有彼此碰見過,我趕緊用最快速度辦完了落地簽,就急著去我和蘇念租住的那處房子,但敲開門,里面是一個陌生人。 我試圖詢問上一個租住的人怎么了,新房客告訴我他也不清楚,只是上一個人退租了,我立刻又去蘇念的老家,斷腿和害怕陽光的眼睛讓我行動不便,而我內(nèi)心總是有一種讓我骨髓冰冷的恐懼,我已經(jīng)想到了最壞的可能,但我憋著一股勁,我告訴自己,蘇念沒了我也能活,他是獨立的人,他沒了我也仍然會按照他規(guī)劃的人生活著。 我趕到蘇念的家門口,敲門,沒有人回應(yīng)。 我敲了很久,我越敲越害怕,我敲到手疼得受不了,腿也撐不住了,我無助的坐在蘇念家的門前,我不知道該如何再去找到他了,上次我可以在校門口堵到蘇念,但這次我來到蘇念的家門口,也遇不見我那個魂牽夢繞的人。 無望的等待,放大了我腿部的疼痛,被關(guān)在黑暗寒冷的倉庫,我那時從未產(chǎn)生過一絲恐懼,因為蘇念是我的光,無時無刻的,給我?guī)硐M?,但那時,我坐在狹小的樓道口,感覺著翻涌的黑暗裹緊著我讓我無法呼吸。 我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正對著我的另一道門打開,對門的鄰居被昏暗環(huán)境中坐在樓道口的我嚇了一跳,我急迫的詢問蘇念去哪里了,但那個人猶豫著不知道怎么開口。 我那時心一下子涼了,涼得我全身控制不住抖了一下。 聲控?zé)袅疗?,他看著我異國的面容,保留些警惕,但又看我狼狽的樣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對我說了聲節(jié)哀。 “節(jié)哀……什么意思?節(jié)哀是什么意思?” 我好像理解不了這個詞了,是我當(dāng)初學(xué)習(xí)中文是漏掉了什么釋意嗎?他還有什么意思嗎?我中文很差的,我聽不懂,我不想聽懂,什么節(jié)哀,他用錯了詞吧…… “我們做了好多年鄰居,蘇念他們家人多好啊……太可惜了……” 我聽不進去他說的話,一個勁問他蘇念去哪了,他是搬走了嗎,他說好等我回來的,他人呢? “不要激動,他……他幾個月前……自殺了……” 我的話梗在我的喉嚨,我感到大腦好像嗡的一下炸開,疼得厲害,耳朵嗡嗡作響,眼前也一片黑,我嘴巴開開合合,像是明知故問一樣,問他,自殺是死掉的意思嗎? 他說是的,還大概和我說了下蘇念家近幾年發(fā)生的情況。 于是我從一個陌生人嘴中,了解到,蘇念在短短幾年,從母親開始,到奶奶、爺爺,半年前又失去了父親…… 我試著對上時間,心底發(fā)涼的意識到,那些時間大都是和我一起度過的,但他除了那次在校門口和死貓爆發(fā)過分那兩次,其他時候完全波瀾不驚。 蘇念一直冷靜得像個沒有感情的人偶,而我還沉浸在蘇念在慢慢變好的幻覺中。 他告訴我,他大概一個多月前,在屋內(nèi)燒了炭自殺,是最后被他的遠方親屬發(fā)現(xiàn)的。 我什么都聽不進去了,我靠著蘇念家冰冷的門板,眼淚怎么也止不住,我想到我被關(guān)進那個倉庫里的時候,而蘇念就這么自殺了。 是我的錯,我沒能拉住他!我為何沒有早點逃出來? 我恍惚感覺到我又被鎖到那個昏暗的地方,耳邊都是蘇念喊著我阿廖沙的聲音。 我遲來的ptsd在蘇念家的樓道口內(nèi)爆發(fā)了。 我不知道我最后是怎么被送到醫(yī)院的,我想我當(dāng)時是瘋了,我好像聽到了哭叫,應(yīng)該是我的聲音吧,我不知道,我只是被nongnong的愧疚、害怕、悔恨塞滿了,我只敢單純的恐懼著,因為我不敢在腦中投入任何的念頭,我怕我支撐不住。 我應(yīng)該是過呼吸了,被那個鄰居打了急救電話,然后不知怎么,聯(lián)系上了蘇念還健在的親人,是他的叔叔。 想必醫(yī)院也看到了我像是被虐待過的樣子,我醒來時渾身難受得厲害,吐了好多遍,我覺得我像是馬上就要死了,我那時恨不得就這么死了。 等我好一些的時候,蘇念的那個叔叔也不知如何開口,就詢問我是否是蘇念的朋友。 我又控制不住眼淚了,我也管不了蘇念的叔叔會不會因為恐同把我直接在醫(yī)院打死,我哭得又要過呼吸了,我告訴他蘇念是我戀人,我哭著說蘇念不要我了,我激動的要去拔掉插在我手上的輸液針,說著什么我也不想活了。 走廊的護士聽到了也趕緊進來和蘇念的叔叔按住我不讓我亂動,我真的忍受不了這種要擊潰我靈魂的痛苦了,我恨死我的父母把我關(guān)起來,我更恨那時候選擇回俄羅斯的自己。 我哭著哭著又吐了,卻吐不出來什么,喉管都火辣辣的,蘇念的叔叔也很無措,他只好告訴我,蘇念死的時候并沒有痛苦。 我搖著頭,我不想聽,我不想蘇念死,我們說好了要一起一輩子的,我不聽,如果這是噩夢,我為何還未能醒來? 他也像是說不出什么安慰的話了,他只能干巴巴的說,蘇念他如果覺得活著是折磨,他死了也好,死了就不難受了…… 我能感受到他提及蘇念的悲傷,我也知道,很多時候,活著就是自我折磨,蘇念內(nèi)心如此柔軟,他一定很痛苦,死了就解脫了,但我呢?我不能成為他重視的家人嗎?我從不在他想象的未來里嗎? 他還說蘇念以前因為抑郁癥住過院,可能……也有這方面的原因。 我知道我自私極了,即使他這么說,我仍想把在人世間清醒著痛苦的蘇念留在糊涂的我身邊,我舍不得他,我愛他,我想要他對著我笑,想要他叫我的昵稱,我想要和他做好多好多事情,我想要他幸福啊…… 明明說過不必在意自己、說過如果活著只有痛苦那就去解脫吧,可到頭來還是…… 我還沒有竭盡全力,如果早一點逃出來、如果不選擇回去、如果…… 如果死亡真的能帶走他無解的痛苦,那就……丟下我吧…… 我可能瘋了一段時間,蘇念的叔叔一直幫我墊付著醫(yī)藥費,我一直想要找到些能支撐我的東西,我想著我現(xiàn)在仍能為蘇念做些什么,那時的我,真的找不到什么活著的理由了。 但最后我活到了現(xiàn)在,而拽著我活下去的東西,我想,大概是不甘心吧。 我不甘心蘇念只停留在我心底短短幾年,我不甘心蘇念的痕跡一點點消失下去,我不甘心,我太不甘心了,其他的,我也說不出我不甘心什么,我等身子養(yǎng)的差不多,把錢還給蘇念的叔叔,然后我也不知道該要去做什么了。 蘇念早就被火化,骨灰放在一個小小的盒子里,蘇念的叔叔給了我一點,我把他放在一個可以裝骨灰的項鏈里,帶在胸口,他還給了一些蘇念的遺物,包括一個單反。 我見過這個單反,蘇念他喜歡攝影,自己買了臺,閑來無事就擺弄著,我翻了翻里面的照片,不出意外,大部分是那只死了很久的丑貓的丑照,有幾張我的背影,還有很多的風(fēng)景。 直到我翻到最開始的一張,是蘇念的笑臉,角度有些傻。 我能想象到當(dāng)時的場景,蘇念他拿著新買的單反擺弄著,用別扭的姿勢給自己拍了一張,之后查看拍下的照片,被自己照片里傻笑的樣子逗得笑倒在沙發(fā)里。 我在照片里找到了過去蘇念的痕跡。 我突然升起了一個念頭,我想試著在蘇念曾經(jīng)存在的世界中,尋找蘇念。 于是我用了大半輩子,選擇走過中國的每個地方。 我當(dāng)然會面對很多困難,首先是腿的問題,打斷重新接上的腿有些后遺癥,走路會跛,陰雨天會痛得走不了路。 再就是簽證問題,給我折騰得夠嗆,如果后人能讀到我的文字,那還請關(guān)注下這個問題,在此先提前謝過各位。 我想這大概稱得上“旅行”,但我卻大部分時候在乎的不是風(fēng)景,甚至我更像個毫無浪漫細胞的木頭,只是單純的要走過這個地方。 我就這樣在形形色色的人、形形色色的物中,感受到了蘇念仍存在的痕跡。 在小巷中快樂奔跑的孩童、街角看書的學(xué)生、公園被牽不住的大狗遛著的女主人、夜晚路邊攤里喝著啤酒放肆大笑的中年男子、白發(fā)蒼蒼也依舊幽默風(fēng)趣和朋友打趣的老人…… 年代久遠的城墻磚瓦、山野間鮮有人路過的寺廟、現(xiàn)代化的高樓、巍峨的高山、奔騰的河流、皚皚的雪山、林中的鹿、枝丫上的雀、湖里的魚…… 天上的云是他、落下的雨是他、輕柔的風(fēng)是他、跨年的煙火是他、夜里芬芳的花是他、千米高原之上終年不化的雪,也是他…… 他死后,這世間的萬事萬物都化為了他。 我開始抽起了他喜歡的那個牌子的煙,并且再次拿起酒瓶,喝到微醺,煙味環(huán)著我,就像蘇念擁著我一樣。 我又開始拿起紙筆為他寫詩了。 二十幾年聽起來很久,但我沒太大感覺,活的有些渾渾噩噩的,大部分時間跛著條腿到處走,寫寫詩,畢竟我中文早就有了長足的進步,古詩詞也能欣賞得來了,寄出去偶爾還能收到些稿費,可惜蘇念看不到我的進步了,要不然他不知道會把我夸成什么樣子呢。 我現(xiàn)在快五十歲了吧?我好久沒關(guān)注過自己的年紀(jì)了,我其實還想繼續(xù)留在這里,但很遺憾,我有些老了,已經(jīng)走不動了,腿太痛了,簽證也快到期了,所以我沒法繼續(xù)來看看蘇念了。 我要去俄羅斯了,沒錯,不是“回”,畢竟我的家已經(jīng)不在那里了……一切就這么結(jié)束吧,如果有人在我死后能看到我這又臭又長的遺書,還是希望您看在我分享了我的故事的份上,不要拿掉我的項鏈,那里有我愛人的骨灰,我希望我死后,能兌現(xiàn)和他的承諾,葬在一起。 您可能會為我難過?不,還請不要這樣,因為我把我愛人永遠留在了心里,哪怕是孤獨、甚至死亡,都不會讓我懼怕。 愛,讓我有了不滅的靈魂,哪怕我死于今日,和我的愛人一起消散在這世間,我愛過他,現(xiàn)在也仍然愛著他,并將在愛著他的時候死去,我已經(jīng)沒有遺憾了。 我判處自己流浪一生,幾十年間的內(nèi)疚與自責(zé)讓我早早就一頭白發(fā),我實在是太思念他了,這場無期徒刑該畫上句號了。 唯一的請求就是,請不要因為可憐我,而把我關(guān)在棺材里,我還是難以適應(yīng)狹小黑暗的空間,所以,請看我上衣的口袋,我有放進一些錢,大概足夠?qū)⑽宜腿セ鸹?,和我愛人的骨灰一起撒在冬日林區(qū)的雪地里吧。 因為,他和我一樣,都來自于一個滿是風(fēng)雪和松柏的地方。 哎,如果人真的能轉(zhuǎn)生,像中國文化里的那樣,我希望我下輩子再次遇見蘇念,我想我不要再像這輩子第一次見面那般畏縮。 我希望我要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告訴他,我愛你。 蘇念啊,我好想你,我現(xiàn)在,就要去見你了。 2050年的一個冬日,一個滿頭白發(fā)的中年男人坐上從中國A市直達俄羅斯某城市的飛機。 一到俄羅斯,不出意外,外面又開始下著大雪,他拄著拐杖,在機場外買了瓶酒,一邊喝著,一邊漫無目的的走著。 雪越下越大,他身上的衣服有些單薄,但他卻像毫不在乎似的,向人煙稀少處走著、走著。 他像是看到了什么,冷肅的臉笑了一下,他向著漫天大雪,敞開雙臂,擁風(fēng)雪入懷。 他消失在了西伯利亞的冬日的一場大雪中。 “大家好,現(xiàn)在是2051年x月x日,這里是,有人于俄羅斯某城市發(fā)現(xiàn)一具凍僵的尸體,由于位置偏僻,此人死去很久才被發(fā)現(xiàn)遺體,本以為是一場倒霉的的醉酒后凍死郊外的事故,但發(fā)現(xiàn)尸體的發(fā)現(xiàn)者竟意外發(fā)現(xiàn)死者的遺書,從中我們竟然揭開了一段浪漫的愛情悲劇,現(xiàn)在讓我們來采訪下發(fā)現(xiàn)尸體的當(dāng)事人……” “在同性戀還未合法的年代,發(fā)生過這么一段愛情悲劇……經(jīng)過調(diào)查,我們得知了阿列克謝·別列科夫的父母早就去世的消息,但好在我社記者聯(lián)系到了他還健在的兄姐,我們這就去采訪下他們對發(fā)生此事后的看法……” “阿列克謝的兄姐對于方面的事避而不談,但對于弟弟的死,他們表達了發(fā)自內(nèi)心的惋惜……” “最近火爆全網(wǎng)的一段愛情故事,想必大家都有所耳聞,小編特意尋到了阿列克謝·別列科夫發(fā)表過的詩,結(jié)合他的故事,我相信大家會有另一番感悟……” “經(jīng)過近幾十年的奔走,我們中國終于同性戀合法化!而最近被大家熟知的一場愛情悲劇一直被熱議,我們就此采訪下著名同性戀合法化的維權(quán)人士——胡康成!請問胡先生,您對于蘇念和阿列克謝……等等!先生您怎么哭了……” “我們幾經(jīng)波折,尋找到了A科大中蘇念和阿列克謝的好友……” “震驚!知名企業(yè)家蘇御竟然就是蘇念的叔叔,但蘇御表示不想接受任何關(guān)于蘇念的采訪……” “著名導(dǎo)演決定通過改編自真實事件,拍攝一部發(fā)生于20年代的一段跨國愛情故事……” “愛情,無關(guān)性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