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體：幸存者們·第三章·前往下層

    29年10月10日

    下午放學之后，弗朗西沒有立刻回家，他駕駛著那臺去年剛買來的新型飛行器前往位于上層住新區(qū)地面夾層一層的“登天塔”的入口，準備前往下層。

    實際上“登天塔”并非是上下層之間的唯一通道，比較有錢的人可以購買“尖嘯”升降機來跨越被病毒氣體籠罩著的地表層。克洛斯家在上層管理者中處于一個中層的位置，需要經(jīng)常與下層行政部門來往，也因此擁有著上層最先進的私人升降機，弗朗西回家駕駛升降機去下層實際效率會更高一些，不過他不想回家——他不想讓希斯知道自己可能會以身犯險。

    “寧愿以身犯險也不想讓她擔心嗎？”一號的聲音從納米耳機中傳出，“看來我的調(diào)查沒錯，你對于那個‘生體’的感情還真是好到讓人難以置信?！?/br>
    “你根本就不懂我和mama的事情，”弗朗西一邊注意著周圍的人，一邊小聲說道，“她跟你這沒有感情的工具不一樣！”

    “‘感情’這東西在我們還在工廠車間里的時候就已經(jīng)設定好了，希斯和我都一樣，只不過是在你看來她應該是比我們更加富有感情的，其中就包括對于你的‘母愛’?！?/br>
    “果然跟你說了你也不懂……夠了，不要跟我談mama的話題了，”弗朗西不想再讓這無知的“玩具”對希斯說三道四，“你要我去找那個現(xiàn)在還活著的‘女人’，除了在下層之外，還有其他信息嗎？”

    “實際上就連她在下層的這個信息都不一定準確，我不排除她經(jīng)過喬裝打扮來到上層的可能性。”

    “你這家伙……真的想要讓我大海撈針嗎？”

    “雖然我沒有見過大海，但是面積絕對要大的過這座聚集著已經(jīng)不足一千萬人口的城市了，而針的體積也遠比人類本身小，所以實際上這個工作并不會難到那個程度?！?/br>
    一號一板一眼的解說讓弗朗西哭笑不得，他也懶得與一號爭這些沒意義的話題了?，F(xiàn)在他差不多清楚自己接了一個多么愚蠢的工作了，但是現(xiàn)在他也沒有機會將這份工作推掉，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自從“伊甸園事件”之后，下層建設的問題再一次被重視了起來。政府承諾，爭取讓的人口能夠搬到上層來，但是實際來說在能夠更加節(jié)省資源的新技術開發(fā)完成之前這都很難辦，但是改善下層的基礎建設和資源分配確實可以做到的。三年來下層越百分之七十電力資源緊缺的街區(qū)獲得了正常的電力供應，流浪人口數(shù)量也一定幅度上減少了，社會治安情況也有所好轉，上下層之間的來往變得更頻繁，甚至在去年還召開過號召人才前往下層協(xié)助建設的活動。弗朗西記得當時有兩個同學因為高額報酬而去了下層，到今年年初的時候就灰頭土臉地回來了——對于在上層享受習慣的家伙們來說，下層的工作環(huán)境還是太糟糕了。

    不過弗朗西在下層生活了十五年之久，其中最初的幾年是在一條沒有通電的街道，在十二歲的時候流浪到了布林克街區(qū)，然后在一家“玩具店”里過活。那確實是自己在下層最為快樂的三年，之后到了十五歲的時候，他便通過“仿生”技術成為了弗朗西.克洛斯，在上層過起了優(yōu)越的大少爺生活。

    時隔四年，再一次去下層，多少讓弗朗西的內(nèi)心有些復雜。他的心里很清楚，對于“超雄”們來說自己其實算是一個叛徒。到了上層之后除了最初的一個月之外自己幾乎沒有跟同胞們聯(lián)絡過，包括同時期進入“伊甸園”的萊昂，到他死亡的時候自己也沒有跟他再見過面。很多時候他也覺得自己來到上層后留下的遺憾太多了，但是相比之下，他還是覺得繼續(xù)當弗朗西.克洛斯活著會更好一點。

    弗朗西.克洛斯的意識似乎已經(jīng)戰(zhàn)勝了自己曾經(jīng)作為“超雄”的意識，現(xiàn)在弗朗西對于自己的同胞們的處境也不怎么關心，不管是好還是壞，自己似乎都和他們割裂開了。

    但是現(xiàn)在這個工作，似乎又讓自己被迫再次面對自己的過去。

    “你似乎跟其他的‘超雄’相處的不太好？”一號繼續(xù)說道，“主任曾經(jīng)告訴我，讓你幫忙是迫不得已的……他本來不想麻煩你，說你是個不喜歡理會別人的人。”

    “還好吧，不過如果你的主人不是灰街那邊的話，那我跟他關系應該更差一點，”弗朗西說道，“我也不是個多么無情的人，我僅僅是不喜歡多說話?！?/br>
    “那么你會好好做的吧？”

    “我自認不是個沒能力的廢物?！睂τ谝惶栠@再三確認的態(tài)度，弗朗西已經(jīng)有些煩了，“如果沒有什么特別重要的信息的話，通話我先關閉了，跟你說話反而影響我?！?/br>
    “記得要在四個小時內(nèi)再次開啟一次……”

    不等一號說完，弗朗西輕按了一下耳道里的納米耳機，關閉了通話，隨后擠入人群中，慢慢朝著“登天塔”的升降入口處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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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伴隨著一陣悠揚的音樂，滿載三百多人的升降裝置緩緩向下方降落。弗朗西被擠在空間的一角，有點動彈不得，他想起自己剛剛從下層去上層的時候，那時候乘坐升降裝置的人屈指可數(shù)。

    這還真的算是時代的發(fā)展了……這么想一想，弗朗西心里也不好說是高興還是不高興了。

    升降裝置穿過了上層的防護網(wǎng)，進入到了地表通道，透明的墻壁外，墨綠色的空氣顯得格外刺眼，但是據(jù)說這種狀況相對于之前已經(jīng)算是好的了——至少現(xiàn)在可以清楚地看到地面上的城市的殘骸了。

    雖然還沒有完全公開，但是弗朗西稍微了解一點——“超雄”群體與上層政府的“地表凈化”計劃，其目的是為了拓展人類的生存空間，目前的首要目標是將人類的居住范圍擴大到接近于地表的位置，這也是上層擴建的目標；最終目標則是消滅地表上的致死病毒，讓人類重新回到地表生活。

    凈化地表，這是個大工程，以現(xiàn)在人類能夠使用的資源量，幾乎不可能完成。弗朗西倒是覺得并非完全不可能，他也期待有一天能夠看到更加廣闊的天地……和希斯一起。

    “要是能回到這廣闊的大地上該多好！”

    弗朗西身旁的年輕人咬著牙低聲說道。弗朗西瞥了他一眼，年齡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臉部明顯做過一些美化改造，穿著也比較華麗，顯得“女性化”。這是上層的年輕人之中最近開始流行起來的裝束，似乎是在對這沒有女性的世界表達不滿，又似乎是為了排遣“孤雄社會”下的寂寞心情。

    這個家伙，嘴上說著仿佛宏大的想法，不過看上去也不過只是個紈绔子弟罷了，不知道這家伙去了下層會有什么想法呢……這么想著的弗朗西多少有點自得，畢竟自己確實在下層活了十五年，還算是知道那里面的黑暗的。

    升降裝置進入了地下巖層，大約兩分鐘后，弗朗西眼前一亮，頓時間燈火輝煌的下層世界呈現(xiàn)了他的眼前。

    “哇！”

    很多上層人看到這番情景不由得贊嘆了一聲，連弗朗西也覺得稍微有點驚訝——自己離開了下層的四年，確實算是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光從這里俯瞰的話現(xiàn)在的下層完全不輸上層。

    不過自己也并不是次俯瞰了。弗朗西清楚一個道理，那就是要了解下層，必須從下層最黑暗的角落里去觀察。

    如今他首先要去的就是下層曾經(jīng)最為臭名昭著的灰色地帶——布林克街區(q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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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此同時，上層，克洛斯家的大宅。

    希斯緩緩地從花園小道中走過。家用型機器人基本已經(jīng)把必要的家務事打理完畢了，在家主已經(jīng)不需要她、少爺弗朗西也沒有回來的情況下，多少是有些無聊的，觀賞一下這些人造植物對于她來說也是一種樂趣。

    走到了花園出口的時候，希斯抬起頭朝著前方看過去。那個方向是在克洛斯家不遠處的洛扎家族的宅邸，現(xiàn)在似乎已經(jīng)空空蕩蕩沒了人。她聽說在“伊甸園”事件中洛扎家的養(yǎng)子將家主和管家全部殺害了，而那個養(yǎng)子其實是“超雄”偽裝的，之后也因為某些原因沒有了音信，曾經(jīng)在政府中占據(jù)著重要地位的洛扎家也就后繼無人了。

    一想到曾經(jīng)洛扎家的悲劇，希斯就開始擔心起弗朗西來。她知道弗朗西的真正身份，雖然是自己的“孩子”，但她也并不能確定他就絕對不會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來。

    對了，弗朗西……希斯這才注意到，此時早就已經(jīng)過了大學放學的時間，弗朗西依然沒有回來，她開始擔心了起來。

    而就在這個時候，一陣響聲突然間傳來。希斯驚訝地看向方向的來源——洛扎家宅邸的大門處。他看到一個纖瘦的身影正打開大門，從里面走出來。

    “誒？”希斯驚愕了一下，“那兒不是已經(jīng)沒有人居住了嗎？”

    隨后，纖瘦的身影轉過身來，緩步朝著克洛斯家的方向走了過來。希斯心里一陣慌亂，也跟著那個人的腳步走到了大門前，兩人幾乎是同時到達了門前。

    “您是……哪位？”看著眼前那透著幾分冷硬感的中性面龐，希斯小心翼翼地問道。

    “打擾了，您可以稱呼我為一號。”對方說著緩緩鞠躬，“您是這家的‘生體’嗎？還請您能夠向這家的主人傳達一下……”

    “不不，您是來找老爺?shù)膯幔俊?/br>
    自己的話語被打斷，一號的嘴巴僵住了一會兒，隨后他——亦或是她——盯著希斯的臉看了一會兒，希斯感覺有點害怕，扭過了臉去：“抱歉，請您說明一下來意?！?/br>
    一號繼續(xù)盯著希斯看了好一陣子后，她舒緩了一口氣，說道；“我……不，我的主人想要和戴文.克洛斯先生聊一些事情，請問他現(xiàn)在在這里嗎？”

    “啊，哦……老爺半個小時前剛剛回來，現(xiàn)在應該在工作間里……他喜歡把工作帶回家里來做，現(xiàn)在應該還很忙才對。”

    “嗯，這樣啊，”一號點了點頭，“那么麻煩轉告他一下，如果有時間的話就過來這邊的洛扎宅邸，有人想和他當面聊聊……順便說一下，那個人是‘超雄’?！?/br>
    “明……明白了?！?/br>
    希斯點了點頭，準備回宅子里面報告，這個時候，一號突然間小聲說道：“‘生體’也能長出這么真實的皺紋嗎？”

    “……”希斯驚訝地看著一號，身體一動不敢動。

    一號露出了淺淺的微笑，說道：“沒有什么，我要說的已經(jīng)說完了，告辭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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