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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大寬走了,莫氏坐下來,促膝嘆道:“我看這個大寬長得也不差,就是笨了些,想不到那物竟然不動心,倒是我們把他給看輕了?!?/br> 連老爺安慰道:“不急,我又物色了一個好人物?!?/br> “得了罷,物色一百個有甚么用?你真以為他是這么容易變節(jié)的?他要是能變節(jié),當(dāng)初就不會……” 連老爺不悅,拂袖道:“你這么快就倒戈了?忘了這東西是如何頂撞長輩的?是可忍,孰不可忍,不把他弄走,我連家將永無寧日!” “好,”莫氏一攤手,道:“現(xiàn)下我都聽你的,你說怎么辦?” “我還有一計(jì)?!边B老爺陰沉道:“那男妓不走,便從橫官那頭下手。” 語罷,拍了拍手掌,清脆的三聲過后,屏風(fēng)后走出一個素白衣衫的美少年,十七八歲上下,懷里抱著古琴,眉若遠(yuǎn)山,眼含秋波,氣度文雅,向莫氏微微欠身行禮,用那動聽的嗓音道:“夫人,小人名喚沁秋,愿憑差遣?!?/br> 連老爺?shù)溃骸扒咔锸俏腋邇r托人找來的孩子,只要他能令橫官動心,那妖物還敢橫行霸道不成?早晚也要把他拋棄了?!?/br> 沁秋跪在地上,自云家在寧州,自幼習(xí)得琴棋書畫,家父去世之后,家道中落,便落入下九流,在妓院里彈些曲子,做個清倌,勉強(qiáng)度日。莫氏本來聽到妓院二字,臉就拉下來了,只怕他是自己往臉上貼金,實(shí)則是第二個寶瑟兒來討債的,便隨口考了他幾句詩文詞賦,果然對答如流,臉色這才和緩了許多,她對知書達(dá)禮的人向來敬重,就把著他的手臂,扶他起來,又問了幾句話,更是發(fā)現(xiàn)這沁秋談吐不凡,雖然身份低微,卻不卑不亢,一邊暗暗唏噓命運(yùn)的無常,書香子弟竟然淪落至斯,一邊對他愈發(fā)喜愛。 莫氏心里隱隱知道,兒子這個斷袖的毛病,這輩子恐怕是治不好了,真要找個男人,也合該找個沁秋這樣的,身子又清白,舉止又得體,沒有哪里挑得出毛病,好極了。比起那個粗鄙骯臟的寶瑟兒……真是不提也罷。 她雖然沒有明說,言語之間,隱隱透露出一個意思:若是沁秋真能被連天橫喜歡,留下來也未嘗不可。至于能到甚么份上,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只是,怎么把這孩子送進(jìn)去?” 連老爺看夫人滿意沁秋,心里也很得意,捋須道:“那畜牲能打通我家的下人,我還打通不得他的下人了?” 沒過幾日,一個嬤嬤引著沁秋到了別宅,路過前廳、正廳,再是后院,安置了住宿,這處所靠近一片幽靜的竹林,沁秋道了謝,送走了嬤嬤,想著從前的家里的陳設(shè)也是這般富麗堂皇,這些年經(jīng)歷了幾多興衰,如花開花謝般,心中惆悵難言,抱著琴出去,在落葉中獨(dú)坐了許久,不禁低頭彈奏了一曲。 悲時俗之近厄兮,愿輕舉而遠(yuǎn)游。 質(zhì)菲薄而無因兮,焉托乘而上浮。 遭沈濁而污穢兮,獨(dú)郁結(jié)其誰語。 夜耿耿而不寐兮,魂?duì)I營而至曙。* …… 曲畢,有個聲音遠(yuǎn)遠(yuǎn)說道:“你彈琴真好聽?!?/br> 沁秋不知道是誰在說話,循聲抬頭望去,看見一個圓臉蛋、丹鳳眼的少年趴在墻頭,雙手托著臉頰,好似已經(jīng)聽了許久。 “啊,”沁秋立刻起身,看他的衣著打扮皆是綾羅綢緞,相貌又生得好,想必就是連老爺和莫氏口里的那個妖孽狐貍精了,神色有些不自然,立刻行禮道:“小人不該在此擾了清凈,還請公子見諒?!?/br> “不打緊,你想彈便彈,”寶瑟兒抱著大風(fēng)箏,跳下墻,拍了拍身上的灰塵,道:“方才我的風(fēng)箏掛在樹上,爬上來取的時候,就聽到你在這里彈琴,心里難受得不行了。你一定是有甚么心事?!?/br> 這么大的人了,怎么還在玩風(fēng)箏?沁秋心里有些納罕,嘴上道:“多謝公子擔(dān)憂,沁秋只是閑來無事,便撫兩把琴罷了?!?/br> “是周嬤嬤讓你來的?” 沁秋謙卑道:“回公子話,正是。” “你的琴彈得很好,我恰好會彈琵琶,許久不曾練習(xí),手也生了,下次來陪我合奏幾曲,好么?” 沁秋聽他如此說,便道:“多謝公子雅意,小人不勝榮幸?!?/br> “你彈得這么好,怎么會到這里來?”寶瑟兒心里也暗暗有些不解,一把琴可不便宜,少說也要幾兩銀子,他手里的還是上好的冰弦古琴,這樣的人,怎屈尊到連家做仆人? “從前在風(fēng)月之地彈琴,資薄不足以維生,那里又腌臜污穢,小人不愿被沾染了清白,便自愿托人找一份干凈的營生?!鼻咔飳δ抢锷類和唇^,即便是清倌,也免不得被那些客人揩油,在臺上隱忍不發(fā),回去之后,要洗好幾個澡,把皮都搓得通紅了,依舊洗不去心頭的屈辱。 “你是花里館來的?”寶瑟兒稍微一猜,就猜是那里,不禁微微睜大了眼睛,在他心里,花里館已經(jīng)很好了,至少飯菜是管飽的,來的也是些有錢的員外公子,私下里的打賞可不少。 沁秋自知這段日子不是那么光彩,有些難堪,低下頭,站得筆直,卻還是如實(shí)地說:“是的?!?/br> “我以前也在那里,我倆很有緣!” 沁秋一愣,看他的樣子,好像一個天真無邪的公子,難道也和他有著相似的過往?不由得有些同病相憐,輕輕問道:“公子曾在那里彈過琵琶?” “彈琵琶?那頂幾個錢呀?!?/br> “那——” “我是賣屁股的。” “……” 寶瑟兒說:“你的眼睛很干凈,沒有被污染過,不像我們這些人,一身的銅臭味,臟都臟死了?!?/br> 沁秋不敢附和,也不敢反駁,他知道主人家自嘲時,還是不要多話為好。 寶瑟兒卻是真心的,他難得找個說話的人,天天對著連天橫這糟糠之夫,多少也看膩了,他在這里沒有朋友,方才聽到的琴音里,藏著說不盡的辛酸哀絕,也讓他想起了不少往事。 沁秋岔開話題,道:“公子這風(fēng)箏倒是奇特,別人的大多是鶯鶯燕燕,這只卻是獅子狗模樣的?!?/br> “哈,好看罷?”寶瑟兒把風(fēng)箏一展開,道:“這是少爺做的,他這人閑工夫多著呢?!?/br> 沁秋把他的炫耀看在眼里,這寶瑟公子能被少爺情根深種,何其幸運(yùn),如今的自己又是何其落魄,買不起名貴的松香,養(yǎng)不起一把琴,更無人欣賞他的琴聲。 ????情根深種的連天橫,儼然還不知道自己被盯上了,這段時日索性在家,便隔三岔五去鋪?zhàn)涌纯瓷?。說是看生意,也順道把家里的那個接回去。 有一位流芳千古的圣人曾說道:唯女子與小人難養(yǎng)也,近之則不遜,遠(yuǎn)之則怨。不曉得女子和小人們被他戳中了沒有,連天橫倒是被戳了個十成十。 天天跟那人待在一塊,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好像一點(diǎn)雞毛蒜皮的小事也能夾槍帶棒地干一仗。那人不在身邊,偏又心煩意悶,胸中好似有一股閨怨般,難以發(fā)散。 這天他到得早,寶瑟兒正指使著伙計(jì)們將最后一點(diǎn)活給干了,連天橫就命人去隔壁的從食店買些冰食涼漿,分散給大家解渴。 每每看見他籠絡(luò)下人,寶瑟兒就有些不高興,湊在他耳朵邊上說,“好人都讓你做了,壞人都給我做是罷?” 須知這些小恩小惠是假的,要他們干活才是真的哩。 連天橫掐著他的臉蛋,兩個手指頭陷進(jìn)rou里,捏了兩下,低聲道:“我看你每回也沒少吃!” 寶瑟兒懶得理他了,抱著手臂,坐在臺后生悶氣。 涼漿到了,連天橫去拿了一筒來,遞到他面前:“我做壞人的時候,你是沒見過呢?!?/br> 見他使小性子不接,便打開塞子,不耐煩道:“你吃不吃,不吃就算了,誰管你這么多來。” 寶瑟兒板著臉,干脆地說:“吃。” 大寬看見少爺來了,想到上次丟人現(xiàn)世的事情,總是躲躲閃閃的,他現(xiàn)在是回過神來了,先前只不過是癡心妄想,他就不是那塊撩撥人的料。 誰知道寶瑟公子倚著桌子,忽然對大少爺?shù)溃骸敖o大寬找個媳婦罷?!庇终惺纸兴^去,很熱心腸地對他說:“大寬,讓少爺給你物色一個呀,咱少爺認(rèn)識的人多,相個合適的?!?/br> 大寬現(xiàn)在一看到這寶瑟公子,下體就隱隱作痛,哪能聽不出他的威脅捶打之意,哪里笑得出來,嘴角僵硬,呆在那里。 連天橫奇道:“你甚么時候做起月老紅娘來了?” 寶瑟兒把兩個手交叉在一起,食指彼此碰了碰,道:“你不知道,我最近啊,看見人家孤零零的,就想幫他湊成一對兒,你說這是甚么毛???” 大寬聽得更是汗顏,所幸這滿腹心計(jì)的寶瑟公子只是當(dāng)著連少爺?shù)拿?,恐嚇?biāo)环?,不得不說,他也的確不敢再輕舉妄動。 連天橫隱隱感到其中有甚么機(jī)鋒,回去就跟他說:“有甚么事情,你要跟我說,我們商量著來,好么?” 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大少爺還知道甚么叫商量,寶瑟兒道:“我有甚么事不跟你說了?我心肝都掏出來給你了?!?/br> 連天橫冷笑:“有些事情,你就沒有說實(shí)話。” 寶瑟兒道:“有些事,你還沒跟我說實(shí)話呢?!?/br> “適當(dāng)?shù)乇A粢恍┟孛埽覀儠嗵幍酶谇⑿?。?/br> “怎么,這話對你就奏效,對我就不奏效,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diǎn)燈了?”寶瑟兒把擦臉的巾布一放,銅盆里濺起水花。 “潘宜沉,你知不知道,今天是甚么日子?” “甚么日子?”寶瑟兒看他這么正兒八經(jīng)的,想了半天,想不起來。 “算了?!边B天橫不想與他多費(fèi)口舌,只是徒增煩惱,抱著枕頭,倒頭便睡。 寶瑟兒心里奇怪,在燈下找了本萬年歷翻了翻,才知道原來是這節(jié)日,心里也懊悔,怎么老是拌嘴,便手腳并用地爬上床去,嬌聲道:“爺……”騎到他身上,捧著臉,從額頭吻到喉結(jié),哄道:“我的爺,別睡,先別睡嘛……” —————————————— *屈原 七夕情人節(jié)是現(xiàn)代衍生出來的含義,但是架空時代,我們就當(dāng)是吧,好不好,無所謂了??反正是哪天跟我有啥關(guān)系。 今晚十二點(diǎn)后沒有,這章是透支了,明天白天再看看能不能擠點(diǎn)出來,本從事才思屬實(shí)是有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