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摩謹言慎行
“想什么呢?” 厲謹書的問話很提神,嚴起扯了下勒得有點緊的領(lǐng)帶,招呼了一聲“小厲總”,就下車給他開車門:“想十一黃金周怎么過?!?/br> 他語調(diào)挺輕松的,介于和上司匯報與同朋友打趣間。 厲謹書確實是那種能與下屬插科打諢的上司,不過嚴起不太喜歡跟這表面上吊兒郎當?shù)拈熒俳佑|太深,便慣常敷衍他。厲謹書碰軟釘子卻碰得很有意思似的,時有時無地撩撥他——就跟初見時候握手搞的小動靜一樣,嚴起就通通八風(fēng)不動地接過去,一來二去倒也覺得這小少爺人倒是挺好玩。 不過偶爾碰上厲謹書處理文件或是和誰通話,沒來得及管理好表情,他從車內(nèi)后視鏡里無意間瞥到那雙人畜無害的下垂眼里轉(zhuǎn)瞬即逝的鋒芒,瞬間就激靈了,心說鄭重誠不欺我也,這小子的確招惹不起。 因此順著厲謹書的指示開到“dra”的時候,嚴起人都要萎了,試探著問道:“我在外面等著?” 厲謹書在后視鏡里笑出一顆小虎牙:“我這可是跟你交底呢,你跟我裝就不厚道了吧?!?/br> 這都明刀明槍地擺出來了,嚴起也不好裝蒜,徑直道:“也不是哄您呢,主要是確實挺久沒玩了,這您肯定也知道。” 他意有所指,厲謹書也不反駁,畢竟是身邊跟著的人,不查查家底也說不過去。 嚴起心態(tài)很平和——有錢人有錢人,怕死是應(yīng)該的,平和完就暗罵這家底翻得也太透徹了,八百年不碰的圈子都能拉出來溜溜。 厲謹書捕捉到他眼里的戒備,也不惱:“我只是想來見識見識,剛好想起你也喜歡,就拉著你來了,不介意吧?” 嚴起熄了火,懶懶地回他:“哪兒能呢,我自己想進還進不去?!?/br> 這倒是實話,他早就聽說過z市這家bdsm俱樂部的大名。只不過名頭大,受眾卻小,隱私度極高,一般沒有引薦是進不去的,這也算是跟著厲謹書沾了光——雖然他搞不懂這人在發(fā)什么瘋,拉著他一下屬來這種地方。 小厲總當然不是突然抽風(fēng),出門的時候讓他開的還是那輛基本不開出門的車,進俱樂部也是暢通無阻,拿面具扣在臉上的動作很是自然,嚴起也扣了個面具跟在他后面。 要不是他能感覺到厲謹書撩人只是隨意為之,對他其實沒有那么感興趣,他都懷疑自己馬上要被關(guān)小黑屋了。 嚴起搖搖頭,轉(zhuǎn)眼去看周圍。 俱樂部里氛圍還不錯,大廳里行為特別出格的也不多,但還是隨處可見一跪一坐或者被牽著鏈子的,嚴起沒走幾步就覺得不太自在了,忍不住湊近了點問厲謹書:“小厲總,這算怎么回事兒啊?” 厲謹書似乎正在琢磨什么,聞言扭過頭看他,忽然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你們玩這個,只認一個主么?” 嚴起被問得愣了一下,笑了:“一般都不會?!?/br> 有侍者過來送酒,厲謹書從酒盤里挑了一杯香檳,嚴起要開車,便擺擺手拒絕了,繼續(xù)補充道:“可能也有特殊的,但肯定不多?!?/br> 他在心里嘆氣,越發(fā)覺得自己哪樣都不是,是屬于傻逼那個品種的。 厲謹書抿了口酒,若有所思的樣子,看到嚴起還欲言又止地望著他,終于想起來回答剛才那個問題:“也沒什么,帶你來看個表演。” 嚴起注意到大廳中央調(diào)教臺上正在搬道具,懂了,這是有場公調(diào)可看。他略有幾分尷尬地隨著厲謹書一起坐進卡座。 跟在調(diào)教師身后爬上臺來的人身形并不瘦弱,但一身皮rou在燈光下白得幾乎在發(fā)光,爬行的姿態(tài)也很是有一段風(fēng)流,垂在屁股后面的犬尾搖擺,乞憐似的。嚴起暗暗夸了一句,就想去看臉,可惜那個奴頭上戴了個頭套,只露出一雙什么也看不出的眼睛和淡色的嘴唇。 調(diào)教師揮鞭的時候他就高高翹著臀去迎,扭腰擺臀好不香艷,場面頓時熱鬧起來,底下看著的人都有些躁動。 嚴起這幾年離這些場面實在太遠了,乍一看到,沖擊就有些大,便略略偏轉(zhuǎn)了視線,實在不想在這種詭異的工作時間里起反應(yīng)。 卻聽到旁邊的人輕輕笑了一聲,那笑說不出是欣賞還是嘲諷,嚴起下意識看了厲謹書一眼,正迎上他微彎的眼睛:“你知道那是誰么?” 嚴起心里咯噔一聲,簡直想捂耳朵明哲保身。 厲謹書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酒,隨手松了下領(lǐng)帶,笑意更盛:“我哥哥,厲謹言?!?/br> cao,他還真沒興趣知道。 嚴起木著張臉,想把這人抓起來肩摔一百次。 臺上的表演還在繼續(xù),調(diào)教師顯然是用鞭的個中好手,落下的鞭痕輕重幾乎一致,紅痕炸開在厲謹言一身白rou上,如雪地橫斜亂梅,換來壓抑著的喘息與痛叫。 厲謹書把酒杯放回桌上,嚴起聽到他低聲說了句什么,看神色不似好話,當下便皺了眉,心里有些不舒服:“小厲總,他是誰我不感興趣,我也不想……” 厲謹書豎了食指在唇邊:“不感興趣最好,你得幫我保密呢。不過你總要知道的,早一點也好有個心理準備?!?/br> 嚴起:“……” 聽起來不太美妙,不過他只是笑了一下不再說話。 他和厲謹書坐在一起并沒有明顯的拘束感,反而氣質(zhì)比那只笑面虎冷厲,表演結(jié)束后會員們自由活動,不少在右邊褲兜塞各色手絹的奴走過來詢問能否“坐”在這邊,嚴起哭笑不得地拒絕了。 他雖然上下皆可,不過早年間也從未有過做主的經(jīng)歷,對新的嘗試也完全不感興趣。 倒是厲謹書是個膽子大的,也不知是否慣于嘗鮮,對這樣的場景很是適應(yīng),甚至欣然接受了一個奴的試探,轉(zhuǎn)眼間腳邊就跪坐了一個容貌艷麗的青年。他嘴邊噙著笑,與青年聊了一會兒,便喚來侍者詢問房間。 因為是第一次來的客人,侍者恭敬地請他出示了會員卡,登記好一個新房間,還附贈了一瓶香檳。 厲謹書帶著人走的時候特意叮囑他“隨便玩”,嚴起可有可無地隨便點點頭,對上侍者詢問的眼神,擺擺手:“暫時不用,謝謝?!?/br> 笑面虎塞給他一張卡,不過他沒有要用的打算,嚴起往軟椅背上一靠,視線掃過周圍形形色色的男女,不由得嘆了口氣。 無論任何習(xí)慣,當它長達六年,都是難以輕易抹除的,更何況擁有習(xí)慣的主人此前并無改變的意向。 手機貼著大腿震動了一下,摸出來一看竟然是條好友通知,嚴起還沒想到這是誰,眼前光線忽然被擋住,有人坐了下來。 竟然是剛才臺上那個調(diào)教師,牽著狗進了后臺之后不知道什么時候又轉(zhuǎn)出來了。 嚴起眉一挑,等著他開口。 “剛才在臺上,我就注意到了你?!闭{(diào)教師身上服飾的表演性并不強,但腰間還掛著條剛打過人的對折皮鞭,腳上皮靴锃亮,一塵不染。 嚴起做了個“愿聞其詳”的表情。 “你眼神很渴望,”調(diào)教師隨手端過一杯酒,但并沒有喝,繼續(xù)道,“但是也很迷茫。像是……迷了路的豹子?!?/br> 嚴起嘆了口氣,心說這難道就是文化人的說話方式嗎,他坐直了一點:“我覺得你看得不太對?!?/br> 調(diào)教師表情并不太意外:“你喜歡鞭打,但是不太馴服?!?/br> 他大概還是覺得嚴起是只還沒找到方向的豹,用警惕且高傲的眼神在打量周圍的環(huán)境,試圖掩藏迷路的真相。 嚴起隨手通過了申請,然后直視著調(diào)教師:“準確來說,不是對誰都這樣?!?/br> 他終于露出個訝異的表情來:“你有固定的主么?我以為你是第一次來。” 畢竟嚴起兩只褲兜都干干凈凈,毫無暗示,看起來與這里的規(guī)矩?zé)o緣,更像是一頭撞進來的。 “是第一次來這邊?!眹榔瘘c點頭,只回應(yīng)了他下半句話。 調(diào)教師想了一會兒,邀請道:“但我對你還是很有興趣,如果你的主人不介意,我想我們可以擁有一次不錯的體驗,我的水準在你眼里應(yīng)該及格了。” “你的演出相當驚艷?!眹榔饹]有落人面子的習(xí)慣,隨口夸道,頓了一下,將手里一直不自覺摩挲著的手機放回兜里,“但我沒有辦法投入進來,很抱歉?!?/br> 他腦子里竟然沒有第一時間浮現(xiàn)出江游的臉,而是轉(zhuǎn)起了三句中國話。 來都來了。大過年的。人都死了。 嚴起忍不住笑起來。 去他媽的。 他最討厭的就是這三句話。 調(diào)教師做了個有些夸張的攤手動作,但很適合他那張偏西方色彩的臉,依然優(yōu)雅:“我很遺憾,是因為你的主人么,我感覺有些嫉妒他了?!?/br> “他不在意?!?/br> “opeionship?”調(diào)教師眉眼微彎,“可你好像是很忠誠的小狗?!?/br> 謝天謝地,終于不是豹子了。 嚴起搖搖頭,心說連開放關(guān)系都算不上,他想當狗,江游還不一定樂意呢。 調(diào)教師通過桌子滑過來一張名片:“如果你哪天改主意……”尾音被吞在他唇間,只是笑。 嚴起不得不禮貌收下,塞進上衣兜里,順便表示:“打工仔沒名片,多擔(dān)待?!?/br> 這人理解中文大概還差了那么點火候,思索了一下才點頭,他看了眼表站起身:“那么,失陪了。” 終于送走這尊佛,嚴起樂得自己一個人抱著手機在這里格格不入地打開心消消樂,等老板爽完回來。但在又死了一局之后,他不得不停了一會兒,往嘴里叼根沒點燃的煙,猶豫幾下,點開了短信界面。 置頂?shù)闹挥幸粋€聯(lián)系人,從六年前開始,這個號碼便像是那個該死的貔貅一樣只進不出,不管發(fā)過去多少信息都濺不出水花來。 他重新輸入了一個號碼,發(fā)送:【今晚有空么,想被你調(diào)教了?!?/br> 他發(fā)完就趕緊點進消消樂界面,跟短信燙手一樣。 追媳婦兒嘛,要臉就不能追了,又不是沒有追過,再來一次而已,把江游說話當放屁就成了。 嚴起安慰自己,犬牙咬著煙頭,模糊地哼著消消樂里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