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叔侄爭產，這在一般人家，不過是茶余飯后的談資，到了皇家，涉及天理人倫，便有些尷尬。

    林秋晚為長者諱，只簡單介紹了下林諾海身份，也沒多提別的。在場的都是人精，久經世故，看看標題，略一琢磨，他沒明說的那些也就都想明白了。

    陸隊長“嘖”了一聲，“站長，這案子現在可大了，咱是不是得趕緊往上報一下？”

    帝國皇家向來對精神力的天賦十分看重。而這案子涉及宗室，還是個隱瞞身份出任神恩教教職的宗室。

    在場幾人，除了陳代陽之外，就屬他對前因后果最為清楚，琢磨到這塊時，頓時覺得這案子成了個燙手山芋。

    陳代陽微微瞇了下眼搖頭，“現在只有一個口證，尚無實據，不好貿然上報。對了，那個雜貨店老板在哪兒？你讓人看好了?！?/br>
    “啊，您放心，他剛畫完畫了想走，被我扣下了，讓人先送到下面單獨關押著，這會兒應該還睡著呢。”

    “讓人去看下。老白，你讓人查一下這個林諾海，這幾年有沒有來朗迪尼亞姆的記錄?！?/br>
    兩人答應了分別出去。陳代陽這才轉向林秋晚，“不錯。這次要不是有你，就要被他逃過去了?！?/br>
    這是句大實話。如果不是林秋晚，哪怕換另一個精神力高的人，就算能從雜貨店老板口中問出答案，卻也認不出林諾海來。

    宇宙間有幾百億人，就算有了畫像，也不可能漫無目的地進行匹配。何況行動隊在現場找人問，都說并沒有這樣一個人。

    陳代陽想象了一下沒有小林的場景，內心再次確定，把林秋晚從軍校里挖過來，是他這次事件中做出的最正確一步。

    情報分析中，最難的是判斷。錯綜復雜的信息中，是否有因果相關，哪些是干擾，哪些是真正值得關注的情報？

    因為林秋晚的存在，才能認出宗室。以此為假設，陳代陽往回逆推。

    假設林諾海確實是雜貨店老板所說的“主教”，為什么行動隊去問情況時，得到的答案都是查無此人？

    答案自然是，因為不能暴露林諾海，神恩教想盡一切辦法要遮掩真相。

    為什么林諾海這么重要？

    答案只能是，因為他的宗室身份。

    皇族和宗室的人，具有精神力的比率極高。神恩教對于精神力及其運用的理解，遠超其他人。他們在發(fā)展會眾時，自然也會將目標對準這群人。

    新皇上位，雖允許神恩教在帝國境內傳教，卻也同時立下規(guī)定，宗室及國家公務人員皆不許擔任教職，宗室如有信教，必須向宗人府報備。

    在這種情況下，林諾海隱藏身份加入一個神恩教的目的，細思起來可就很有意思了。

    通訊器正在此時突兀響起，陳代陽看了眼，是內線，他接了起來。

    “站長！雜貨店那人，他死了?！?/br>
    “什么？”

    兩分鐘后，陳代陽帶著林秋晚，出現在關押室之外。

    陸遠橋迎上來，面色沮喪，搖了搖頭。他旁邊的關押室負責人，出了滿頭的汗，臉色蒼白。

    陳代陽幾步走到門邊，往里望去。雜貨店老板側躺在床上，雙目緊閉。醫(yī)生已經提前下來，正在收起心臟起搏器，心電儀上的電波已成了一條直線。

    “怎么回事？”

    醫(yī)生推了下眼鏡，“具體的死因需要解剖才能確定，眼下看著像是心力衰竭?！?/br>
    陳代陽沉默了一下，“那就去做吧。”

    上去的路上，陳代陽的臉色不是很好。

    林秋晚跟在他身后，一路沉默地回到辦公室，陳代陽才開口，“你怎么看？”

    “我在想有哪些致死物，可能導致心力衰竭？”

    陳代陽點頭。

    在別的行業(yè)，這也許會有萬分之一的機會會是巧合。情報部門卻深知，一切“巧合”都只是在合適的條件下被人為創(chuàng)造出來的“必然”。

    林秋晚雖在軍校的課程中見過尸體，也在虛擬空間中無數次面對死亡，卻還是第一次直面死亡。他腦子中千頭萬緒，低聲梳理，“應該不是自殺。他如果想結束生命，在此之前有很多次機會?！?/br>
    他說完，才意識到這話不該說出聲。

    不是自殺，那就只能是他殺了。而能在保密局站內，不驚動任何人地殺人——

    陳代陽果然哼了一聲?！澳闶菓岩晌覀冋纠镉袃裙?？”

    林秋晚忙搖頭。

    “不，正因為人死的如此蹊蹺，我才覺得不是內鬼。如果真的站里有神恩教的人，下手的機會很多，沒必要等到人被關在了密室空間再下手?！?/br>
    陳代陽的臉色緩和了一些。

    林秋晚繼續(xù)推測，“也許神恩教有什么我們不知道的手法？也許，這跟他們傳遞的‘神恩’有關，是一種對教眾控制的手段？”

    陳代陽不由點頭，“繼續(xù)?！?/br>
    林秋晚一邊整理思路一邊推演。

    “私門被發(fā)現之后，神恩教應該給雜貨店老板安排了撤出通道?！?/br>
    他記起技術科提供的材料，其中有一個跨門的航班訂單，目的地是教廷國。

    “然而老板中途更改了目的地。也許是為了回家看家人，也許是存著僥幸之心，覺得躲回老家就沒事了?！?/br>
    陸隊長的人動作很迅速，從找到人到把人帶過門，沒花多長時間。

    而神恩教的人要等到雜貨店老板沒在教廷出現，才會意識到他可能出事。這里面還要加上來回確認的時間。

    也許這時他們也還沒意識到危險性，畢竟，雜貨店的老板是他們忠實的會眾，不一定會背叛教會，說出真情。就算他真的說了出來，能追蹤到林諾海的線索也很少。

    “但林諾海的身份太過敏感。私門一被發(fā)現，他就已經被撤走，從別的地方換來一個新的主教?！?/br>
    林秋晚說到這里，微微皺起眉。

    “他們不知道我們是否查出林諾海的身份，還是只畫出了一張畫像。做出丟車保帥的決定一定很匆忙。沒有時間再從別的地方調人?！?/br>
    陳代陽緩緩點了點頭，接著他的思路順道，“好在他們此刻，正好有個高精神力的人在朗蒂尼亞姆。一位首席主教?！?/br>
    林秋晚點頭，長出了一口氣。

    雖然還有許多未解謎團，諸如，這位首席主教到底在找什么？神恩教這種能夠殺人于無形的方法到底是什么？但整個思路疏通之后，這些便只是小的堵點，在未來一點點排查摸清即可。

    只是，這么看來，從情報部門的角度來看，未來神恩教真的是一個很可怕的對手。情報站中最可怕的是敵友難辨。帝國對聯邦，或是對自由都市聯盟時，都還好說。神恩教卻是一個宗教組織，專計攻心，而世間最難看透的，便是人心。

    林秋晚思及此處，猶豫地看了一眼站長。

    陳代陽正低著頭，卻似乎頭頂上長了眼睛般開口，“說。”

    “神恩教與宗室勾結在一起，這件事，哪怕只是可能性，您真的不打算往上報么？”

    陳代陽抬起眼，看到林秋晚一臉的糾結，心中感嘆了一句，到底年輕，還是嫩。

    “聽說過狼來了么？”

    這是一個童話，帝國三歲以上的孩童都耳熟能詳。林秋晚點頭。

    “這事可比‘狼來了’還要嚴重十倍，正因如此，更要落實，有真憑實據了之后才一發(fā)致勝?！?/br>
    陳代陽說完，叫秘書把行動隊長和技術科、情報科的負責人都叫上來，等人齊了以后吩咐說，從今日起，成立一個特別專案小組，跟進神恩教的進展，他親自牽頭，由林秋晚具體負責計劃，各個部門出人，齊力配合。

    其他兩位不太清楚之前的事，還倒罷了。陸遠橋上樓時心中惴惴，以為怎么也逃不過一頓罵，沒想到竟然得了這么個指示，當即挺胸道，“一定全力配合。”

    之后兩日，陸隊長旁敲側擊地，總算大致聽出了林秋晚思路，當即一拍大腿。

    這小林不錯啊，會看人，還仁義。不但沒對他落井下石，還撈了他一把。行，你雖然不說，老哥也記你這個好。當即對林秋晚的工作大力支持，派了底下四個最得力的人跟著他日夜顛倒，忙來忙去的。

    幾天后，底下人苦著臉跟他抱怨，“頭兒啊，您讓我們跟著那個林秋晚，這活兒他不好干啊。這事我們也知道這事站長重視，是得抓緊。問題是這人也不能不睡覺啊。”

    陸遠橋一腳踹了過去。

    “就知道睡。當我不知道哪，你們幾個三班倒，他一個人三班差不多連軸轉?！?/br>
    打了一棒子再給個棗。“我這月給你們都報上加班。趕緊的滾去干活?！?/br>
    一周之后，林秋晚的眼下出現了明顯的陰影。

    動用了各種渠道，他們仍未能查出林諾海在朗迪尼亞姆的行程蹤影。倒是神恩教的另一個主教身份已查明，之前曾在藍輝星任職。這是雜貨店老板的母星，也是目前查出的情報中唯一令人振奮的消息。

    這日，陸遠橋派過去的手下，已經把所有能動用的外圍都用上了，神恩教教堂外的磚都恨不得給挨個翻起來看過一遍，再也想不出什么別的路子，突然福至心靈，記起來還有個地方沒查。

    那個嫖到失聯的特工熱愛光顧的九蜥城。

    “不過那邊的查理幫有點刺頭，只有我們頭還有點交情?！?/br>
    陸隊長一聽，當即拍胸脯，“沒問題。來，正好我把查理給你介紹一下，以后你在那邊有事可以直接找他?！?/br>
    他們驅車通過前往九蜥城最近的門，過了門之后，周邊景象立即一變，街道擁擠狹長，路兩邊的樓上，五光十色的霓虹燈閃耀，勾勒出一片俗氣又熱鬧的紙醉金迷。

    到了車開不動的地方，陸隊長帶著林秋晚下車，沿著狹長的青磚石路往上走了十幾米，推開路邊一扇不顯眼的門。

    一個漢子站在門內，身高接近兩米，肌rou虬結，看了他們一眼，拉開通往里面的一扇門。

    震天響的音樂傳出，林秋晚這幾日本就睡得少，頓時覺得頭微微發(fā)疼。

    陸遠橋引著他走到吧臺，做手勢示意侍者給倒兩杯酒，湊近了大聲喊，“你們查理呢？”

    對方倒著酒，往側邊一抬下巴。

    林秋晚轉頭望去。

    舞池正中，一個青年正隨著震耳欲聾的音樂在臺上領舞，動作熱辣火爆。他只穿了一條牛仔褲，露出的上半身肌rou精實。旋轉的鐳射燈光打在他身上，映得汗水閃閃發(fā)亮。

    一舞即畢，舞池中的男男女女發(fā)出癲狂的歡呼聲。舞者跳下臺，將暗金色的頭發(fā)往后一捋，擠過人群走到吧臺邊。

    侍者貼近他耳邊低語了句什么，他轉過頭來，看到了林秋晚，目光頓時亮了起來，兩步走到他面前。

    DJ正好換上了舒緩的樂曲，陸隊長還沒來得及為兩人介紹，便聽查理熱情地對小林說。

    “嗨，靚仔，我很中意你啊。要不要跟我回去，咱們和我爹地一起3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