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第二個太陽終于落到地平線下，橙色天空光線迅速暗淡下來。站在窗口的陳代陽長出了一口氣，打開了窗，順口告訴管家系統(tǒng)關閉了空調。

    窗外涼爽的空氣撲面而來。

    朗迪尼亞姆位于天鵝星系，是雙恒星系第三顆行星的衛(wèi)星，雖也被劃為了宜居帶，自然氣候卻遠比不上帝星，一年只有兩個季節(jié)，旱季與雨季，旱季白天室外的氣溫常高達50度，室內只能靠空調續(xù)命。

    秘書敲了敲門走進來，正看到陳站長重又把窗戶關上，不由微笑了一下，正被陳代陽看到，略一抬眉，“怎么？”

    秘書忙嚴肅神色，將手里的文件遞過去。

    “人已經(jīng)抓到了，現(xiàn)在下面的審訊室。”

    陳代陽點點頭，順手拂了下額前的頭發(fā)。他的頭發(fā)中規(guī)中矩按著要求剪的，額前這一縷卻是自然卷，不時卷起來，令他看起來比實際年齡更顯年輕。

    芳島晝夜溫差很大。太陽一落山，外邊的溫度便以rou眼可見的速度再降。陳代陽翻檔案的那一會兒功夫，屋里的熱氣已經(jīng)在玻璃上形成了霧氣。

    站長不過四十出頭，年紀尚輕，在對新鮮空氣的愛好卻和前站長如出一轍。秘書正想著，陳代陽已經(jīng)將檔案重又收好。

    “加會兒班，等底下的開口了再來叫我?！?/br>
    秘書傳了話，下面行動隊的隊長立即換上了老手，沒一刻鐘，終于撬開了口。

    陳代陽下去時，行動隊長早等在門口，殷勤地替他推門。

    “怎么說？”

    陳代陽說著，在隔間窗前坐了下來。透過單面鏡可以看到里間凳子上綁著的男人。被招呼了兩下，眼神有些渙散，臉上身上倒都看不出來傷。

    行動隊長忙道，“他說和我們無關。他這次來芳島是為了調查神恩教，說那邊最近在這里活動頻繁……”

    陳代陽微微皺眉，“有么？我怎么不知道?！?/br>
    技術科長得了秘書通知，才趕下來，聽到后半截，趕緊說，“最近神恩教的通訊信號確實活躍。我們檢測到有異?？臻g波動，應該是有私門在運作，正在縮減范圍查找?！?/br>
    陳代陽皺了下眉。

    “門”是星際時代最重要的技術，通過門可以實現(xiàn)物體在宇宙中任意兩點間的瞬間傳送。當今宇宙最重要的三大勢力，帝國、聯(lián)邦及自由都市聯(lián)盟，都各自擁有門的技術。

    門的大小有差，修建門所需要的資源以及維護門的運作所需要的能源相差也是指數(shù)級的。其至大能通過星艦，唯有帝國、聯(lián)邦和聯(lián)盟有能力修建，一般都開在恒星系的遠端行星上。至小則只可容一兩人穿越，這樣的門，若是連接的地點也相隔不遠，便是黑市里也能找到人安裝。

    帝國并不禁止信教，只對各類教派嚴格管理。神恩教雖傳入帝國頗有一段時間，但一直是秘教，流傳不廣，直到本朝獲得合法地位，逐漸浮出水面，陳代陽才注意到它。

    帝國原有的宗教，或基于特定種族，或基于特定文化，辨別起來都相對容易。神恩教的教義也與其他一神教類似，有“天選”的概念，卻不是基于種族或文化，而是基于“精神力”的有無，甄別起來便有些棘手了。

    到底何為“精神力”，一直眾說紛紜。一般科學界認為，廣義的“精神力”指的是“意識”，包括認知、心智和意志，而狹義的“精神力”則是指“意志”本身。各宗教對“精神力”的描述則各有不同，有的認為是“靈力”，或人類“靈魂”本身。

    雖然定義不同，但“精神力”對于作戰(zhàn)單元的意義卻是公認的，尤其是當涉及到大型機械時，cao縱者的精神力愈強，掌握力便也越強。

    這十來年，在帝國的支持下，神恩教先是在占據(jù)了他們所稱“圣星”上的一小塊地盤，蠶食之下，竟將先前在那星球上立國的國家，擠壓到了面積只剩原先的三分之一。在帝國境內，神恩教更是一躍成為足以和傳統(tǒng)三大教抗衡的宗教。

    如果只是傳教倒無妨，若是神恩教竟然在這里開了私門，那可就是大事。陳代陽可不想讓自己的防區(qū)被人穿成個篩子，當下布置嚴密監(jiān)視。

    他說完工作轉身往外走，行動隊長送他出來。人抓回來了，他這塊兒的事已了，便有心八卦道，“您猜這人我們是在哪兒抓到的？九蜥城的窯子一條街，哈哈。還是貼身rou搏，我們進去的時候已經(jīng)脫了褲子?！?/br>
    當年帝國、聯(lián)邦各自支持的力量，在朗迪尼亞姆久持不下，各自劃下勢力范圍，中間恰巧形成了個三不管地帶，就是九蜥城，自生自滅，魚龍混雜，反形成了一番獨特的燈紅酒綠。

    科技進展至今日，人類最古老的行業(yè)之一賣yin，也早與此前不同，更多依靠虛擬技術和腦波共享，構造有情節(jié)和人設的幻境，滿足客戶的需求。真正需要肌膚相觸的，反只剩下兩個極端，高端伴游，或是九蜥城這樣最下賤的妓院。

    不愧是聯(lián)邦狗，什么臟的爛的都往懷里弄。陳代陽心中輕蔑，撇了下嘴角，不忘囑咐，“辦公廳那邊打個招呼，免得過兩天那邊找總督府去抗議。”

    對面的抗議比他預期的還早，第二日一早便找上了總督府，抗議帝國無辜逮捕及關押聯(lián)邦公民。

    辦公廳那邊接了照會，心中有數(shù)，還想打個官腔拖時間，對方卻把時間地點說得萬分篤定，一股得理不饒人的架勢。

    辦公廳主任久在官場，早習慣了這架勢，一邊打太極，一邊讓新聞官放出風聲。等到這人嫖到失聯(lián)的事情上了頭條，這才施施然道，“哦，人是找到了，不過按照治安條例，得先拘留，時間到了自然就放出來了?！?/br>
    等到陳代陽這邊該審的都審完了，趁著夜黑將人轉送到看守所，辦公廳這邊才把人放了，之后還開了個新聞發(fā)布會，給媒體派發(fā)的資料之中赫然便有這失聯(lián)特工赤身露體、關鍵部位打了馬賽克的照片。

    這人先還試圖找途徑伸冤，說自己是被陷害的，無奈人證、物證齊全。聯(lián)邦情報局此時自然不肯承認他與組織有關。這人便如斷線的風箏，在九蜥城晃了幾天，消失了蹤影。

    這事令聯(lián)邦情報局顏面掃地，上頭自是高興，總部機專門來電，給予口頭嘉獎。陳代陽掛了電話，讓秘書叫來技術科的人問，“那個神恩教的事，查的怎么樣了？”

    科長，“最近他們來了個首席主教，走的官方通道，來了以后行程一直是布道、祝福，我們的人跟了幾天行程，目前沒看出異常?！?/br>
    他頓了一下，“至于‘私門’那事，之前只確定了波動的大概范圍，最近一直沒有動靜，沒有辦法更精準的定位了?！?/br>
    陳代陽用指頭在桌面上敲了兩下，桌面屏幕亮起，顯示出朗迪尼亞姆的地圖，科長忙靠前，拿感應筆虛著勾了幾筆，畫面上出現(xiàn)了一個紅框，將將挨著芳島的邊，將九蜥城的大半框了進去。

    不出所料，陳代陽頷首。

    “就算只能通過一個人的私門，也需要很多能源支撐。查一下這一片能源消耗，那里量最高?！?/br>
    科長擦了把汗。

    查能源消耗這事，若是在帝國統(tǒng)領的區(qū)域，舉手之勞。哪怕在聯(lián)邦占區(qū)，也不算太難。反倒是九蜥城這樣三不管地帶，供電的公司即多，又有許多干脆用的是黑市能源，極是難查。

    陳代陽看了他一眼，歪了歪頭。坐得久了，要動作一下緩解肩背壓力才好。

    “去吧，這事不用你辦，幫我把行動隊長叫來?！?/br>
    行動隊長聽了任務，倒沒露出太為難的神情，只說，“可能需要點時間，此外，為了行動方便，得跟查理幫那邊也打個招呼。”

    陳代陽點了點頭。

    查理幫的頭兒就叫查理，從小就在九蜥城長大，不知怎么和總督府那邊不太對付，好在倒也沒偏到聯(lián)邦那邊去，更多時候兩不相幫。

    過了幾日，行動隊長查出幾處能源消耗異常的點，跟陳代陽報告后，帶人挨個去搜，搜到第三個便有所收獲。

    那個私門偽裝成了破舊的公用電話亭，佇在一個雜貨鋪前。隊長到的時候，門已經(jīng)被破壞了，雜貨鋪的老板跑了路，只抓回來一個伙計，倒是嘴硬，怎么審也只一口咬定，自己就是個打雜的，什么都不知道。

    陳代陽聽了下邊報告，點點頭神色不動，等人出了門，才往后一靠沉思了一會，拿起光纖電話，接通了帝國軍校的校長辦公室。

    他的一個同學畢業(yè)后就分在了這里，如今已身為主任，接到電話先聊了兩句家常，陳代陽才提來意。

    “我這兒需要人哪。你的學生今年快要畢業(yè)的，有沒有好的，幫我推薦推薦？”

    主任笑瞇瞇。朗迪尼亞姆位于前線，乃是情報口的一方重鎮(zhèn)，雖然因為是雙星系統(tǒng)，條件比其他地方艱苦了些，但是升得也快啊。

    不說別的，就看陳代陽，和他同一年畢業(yè)，已經(jīng)升到上校了。

    “哦，好啊。有什么要求沒有？”

    時近五月，績點出的已差不多了，主任一邊說，腦子中一邊過了下各科排名前幾，情報能力強，或軍事過硬的。卻聽陳代陽在對面答，“其他倒還好，最重要的一條是出身，貴族以上，如果能有宗室是最好。”

    在主任心中，自己這個老同學能力過硬，為人卻有些狂氣狷介。這些年來，和同學的交往也都不多，更不愛攀關系。猛然聽他這么一說，難免揣測他這是悟了，想要收個親信，以后好方便辦事，笑道，“哎呀，這可有些難了。一般宗室都有其他路子，可很少選我們這里?！?/br>
    陳代陽皺眉。

    他要選的人，其實需要的是高精神力。只是精神力這個事，除了在神恩教外，并沒有特定的測量方式，他正琢磨著該如何措辭，對面“唔”了一聲。

    “巧了，今年我們還真是有這么個人。隔的代際有些遠了，不過好在還在宗室之內。你要看一下簡歷么？”

    陳代陽忙應了，又說要給對方遞點香料，寒暄了幾句掛了電話。

    芳島這里沒什么別的特產(chǎn)，只有一種芳莞樹比較特別，采鑿的木香依質地分為不同等級，最高級的名為“白沉香”。

    對方很快傳了幾份推薦的簡歷過來，陳代陽點開最初的一份，看名字那里寫著“林秋晚”，三維視訊中，頭戴軍帽的年輕男子，眉眼如畫，目光澄澈，正靜靜凝視著前方。

    陳代陽不由一怔，扭頭望了眼墻上掛著的皇帝肖像畫，低笑了一聲，“皇家還真是——出美人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