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將大人給Omgea穿好了一套干爽的舊襯衣，自己卻沒有衣服可穿，隨意圍了條浴巾，坐在床邊拿起小柜上的手環(huán)聯(lián)系助理。

    熟睡中的人又欺了過來，枕在他的手背上咂了砸嘴，嚶嚀出聲。

    他沒有使用語音通訊，用一只手在懸浮到空中的個人終端虛擬屏幕上打字，一一囑咐自己的需求。

    床底下有震動聲傳來，地板嗡嗡作響，陸云奪皺起眉峰，手指捏緊了被褥，有被吵到，但是沒有醒來。

    洛尤爾俯身低腰，在床底下?lián)斓搅艘粋€破得掉了漆的舊手環(huán)。

    屏幕亮著，一堆亂七八糟的信息涌入，由于只是來信提示，有些句子沒法看到最后，但也能了解個七七八八：

    【“米柚”向您發(fā)出通訊申請失敗?！?/br>
    【“米柚”向您發(fā)出通訊申請失敗?！?/br>
    【戴維恩：寶貝】

    【米柚：考完試了，給你看我的成績單！這個是古西洲空防史跟人類社會的……】

    【戴維恩：？？？】

    【米柚：下個月十五號放假，你接我的時候開自己的飛船也行，我的就停在……】

    【戴維恩：嘿　寶貝】

    【安東尼長官：假條沒有寫具體的休假時間沒法審核，告訴我你在醫(yī)院的科……】

    【小林：哥，你托我打聽的事兒我給你問著了，三等律師咨詢是每小時兩千……】

    【小林：喝酒嗎？老地方?！?/br>
    【裴司來：再等等，現(xiàn)在不行，藥別停?。。　?/br>
    【“戴維恩”向您發(fā)出通訊申請失敗。】

    【戴維恩：行　不接是不是　你等我出來的】

    【戴維恩：給我等著哈，呵呵】

    【米柚：不要生氣了，我錯了，嗚嗚嗚。（哭咧咧/表情）（鮮花/表情）】

    【米柚：（親親/表情）（委屈/表情）】

    【戴維恩：別讓我看見你】

    只能顯示到這里，再往前沒有權(quán)限辦法查看。

    他把陸云奪的手環(huán)放在床頭柜上，開始處理今天需要過目的軍事文件。

    齋藤來的時候沒有按門鈴，而是給上將大人發(fā)了訊息，然后站在門口等待開門。

    洛尤爾在玄關(guān)接過兩大袋子蔬菜水果，一箱換洗的衣物，還有一沓子牛皮紙檔案夾，全是他今天的“家庭作業(yè)”。

    齋藤匯報了一下主要工作：“先生，昨天下午墜毀戰(zhàn)艦撞廢輔星區(qū)雷達(dá)群的事梅森上將已經(jīng)替您處理好了……327一個營全部到達(dá)現(xiàn)場……”

    “小聲點(diǎn)?！?/br>
    “是……還有……實(shí)驗(yàn)……明早八點(diǎn)準(zhǔn)時開始，基地那邊……”

    “人又跑了么？”

    “是的……去了……賭場……”

    “我知道了?！?/br>
    “基地那邊急得不可開交，都在猶豫要不要把少將抓回來……”

    “不必，他自己會回來?！?/br>
    “……對了，先生，剛才的消息，議會B組要您準(zhǔn)備明天下午的報告。”

    “推了吧?！?/br>
    齋藤點(diǎn)點(diǎn)頭，思考了一下某些事情要不要開口。

    洛尤爾道：“說?！?/br>
    齋藤尷尬地：“傍晚的時候，凱瑟琳小姐也在找您……”

    兩個人站在門口小聲交談了一會，還是驚動了睡到一半的Omega。

    陸云奪身邊沒了Alpha不踏實(shí)，呆呆地坐在床上惆悵了一會，就赤著腳下了床，扒在臥室門口止住了腳步，偷偷往玄關(guān)處暗中觀察。

    當(dāng)看到有別的人在時，他怕的兩腿踉蹌了一下，退了半米，但還是忍不住想聽想看。

    發(fā)情期的Omega并不像易感期的Alpha那樣看誰不爽就直接撒手開揍，而是怕生、敏感、脆弱，見了外人就害怕，即使是認(rèn)識的熟人內(nèi)心也不免會益生出恐懼感，就好像自己辛辛苦苦搭建的只屬于兩個人的巢xue小窩被外界侵入了，眼底滿是抗拒戒備，可憐兮兮。

    尤其是聽到了“凱瑟琳小姐”以后。

    齋藤也發(fā)現(xiàn)了陸云奪，室內(nèi)太黑，他根本沒發(fā)現(xiàn)對方那驚恐排斥的眼神，友好又熱情地打了個招呼：“晚上好，陸先生。”

    陸云奪像受了驚的兔子，好在禮貌沒忘，瑟瑟發(fā)抖地躲在墻角，輕聲說：“您好?！?/br>
    齋藤問：“明天您想吃些什么？”

    陸云奪都快哭了，但還是老實(shí)回答：“想吃，面條……”

    齋藤：“是意大利面還是手搟面？要rou醬的還是海鮮的？或者是日式烏冬面？我可以讓我母親為你們炸一些黃金脆豬排……還有土豆牛rou餡餅，口感非常香酥……”

    上將大人的手突然在門把上“咔擦”擰了一下，明擺著是要趕客。

    齋藤明白自己并不受歡迎，悻悻地離開了。

    洛尤爾拿來了拖鞋，矮身給陸云奪穿好，就去換了休閑家居服，卻發(fā)現(xiàn)有人在一旁直勾勾地盯著他——Omega早就被嚇到了清醒，只是頭發(fā)亂糟糟的，也沒再回去睡。

    “怎么了？不困了？”

    陸云奪斟酌了半晌，低頭盯著自己在拖鞋上動來動去的腳趾，才難受地問出了口：“你要走了嗎？”

    他都聽見了，他的Alpha特別忙。

    “我沒有要走?！甭逵葼柲托牡卣f。

    對于發(fā)了情的Omega來說只要是有Alpha在，就跟不會走路的嬰兒似的，干什么都要用抱的，陸云奪要是清醒過來一定會暗自咒罵自己這副偏癱的樣子。

    他又被公主抱回床上，蓋好被子，只露出一個頭部，一對桃花般柔和的眼睛水汪汪地看著Alpha，在冷色的床頭燈下亮晶晶的：“沒關(guān)系，你可以走的?！本褪钦f完這句話，心抽風(fēng)似的痛，“我沒事，你先走吧?！?/br>
    洛尤爾站在床邊，心想自己還從來沒被人這么“嫌棄”過，便一邊從行李里面拿出無框的藍(lán)光防疲勞眼鏡戴上，一邊打開牛皮紙檔案袋，問：“你在趕我走？”

    “我……沒有……你，該……”怎么會，我希望你一輩子呆在我身邊。

    “我該去哪里？”

    陸云奪靜止了許久，久到洛尤爾以為他又睡著了，才聽見了輕若空氣的兩個字：“約會?！?/br>
    “跟誰？”

    這樣的咄咄逼問把陸云奪搞得心里十分不是滋味，他不想說出那個名字，便道：“你喜歡的Omega……”

    上位者就是這種姿態(tài)，習(xí)慣于以cao控方的語氣發(fā)問，可能很多軍官自己也沒發(fā)現(xiàn)，卻總是會把一些下屬問得發(fā)毛，逼到絕路。

    就是各種問，拋出各種問題，仿佛是想看人出糗一般，也說不好是不是故意的。

    洛尤爾像是對這個問題很感興趣，推了推眼鏡，接著問：“我喜歡什么樣的Omega？”

    如果放到前幾年，陸云奪一定會對這件事十分敏感，那時他還對自己的感情懷有一絲小小的希望，心上人對他說的每一句話，遞過來的每一個眼神他都會放在心里回味，嚼爛了嚼碎了反反復(fù)復(fù)細(xì)細(xì)品味“他對我會不會生出一點(diǎn)好感呢”、“我有沒有機(jī)會的”？雖然兩人每年見面的次數(shù)都屈指可數(shù)，交流的內(nèi)容也不過是上級給與下級下達(dá)的命令與囑托，但他就是孜孜不倦地期盼著，把這些都化成斗志與動力，幻想有一天也能升上將級軍官，自由地出于軍事部的每一座大樓，跟那個人隨心所欲地平等交談。

    然而，沒過多久，新聞上就爆出了洛尤爾上將即將訂婚的消息。自那以后他就再也沒想過，或者說，再也沒妄想過，并且覺得以前的自己好幼稚好可笑。

    后來，Alpha第一次易感期犯了尋偶癥找上門時，陸云奪正在某輔星的盆地軍營帳篷里查看地圖，研究作戰(zhàn)方案，上將大人帶著一身的植物棉絮闖進(jìn)來，他甚至還給人家泡了杯茶，還沒反應(yīng)過來手里的茶水就被打翻在地，根本搞不清楚狀況，但被撲倒在地強(qiáng)迫著脫掉衣服時心里還是有些開心的——即使那簡直是一場強(qiáng)暴。

    他疼得咬爛了嘴唇。

    結(jié)局，軍用的折疊床上，森綠色的墊子中央被獻(xiàn)血滴成了一個水窩，很難不讓人懷疑是不是有人經(jīng)歷過謀殺，血跡一路從床角延到桌邊的窗口，帳篷粗制的布料墻壁都快被抓撓露了，情形慘不忍睹。

    期間來往的士兵都只是聽到陸中尉命令所有人“不要進(jìn)來”，他們不知道里面發(fā)生了什么，陸云奪別說求救了，連悶哼都微乎其微，全部淹沒在叢林嘈雜的鳥叫與風(fēng)擦植野的聲音中。

    雙性O(shè)mega的yindao窄小，處子膜較厚，易感期的Alpha又半點(diǎn)不懂得溫柔，硬生生地把它給捅了個碎，血腥的氣味反倒使“野獸”更加興奮，那是獵物屬于他自己一個人的證明。

    那次，陸云奪陪伴了Alpha五天有余，整個人奄奄一息，在營地的醫(yī)療救助站醒來以后看到邊上重新整裝神色嚴(yán)肅的洛尤爾，才想起來這幾天發(fā)生了什么。他面露羞赧，緊張地抓著被角，等待易感期結(jié)束恢復(fù)正常的上將大人對他說些什么。

    會說些什么呢？他記不記得？真的很幸運(yùn)，這人“尋偶”的對象不是別人，而是自己。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一定已經(jīng)有所改變了，他既然會千里迢迢地跑過來找他，那么或許、大概、可能，他也是喜歡他的。

    這個時候表白，洛尤爾會接受嗎？

    陸云奪記得那個時候自己的心跳是怎樣的劇烈鮮活，好像這一輩子都沒那樣瘋狂的跳動過。

    但上將大人還沒開口，勞拉女士就走了進(jìn)來，向躺在床上的陸云奪點(diǎn)了點(diǎn)頭，拿給洛尤爾一張紙，小聲道：“發(fā)生這種狀況，醫(yī)生說最好是做全方位的體檢，中尉先生也是檢查的對象。這里醫(yī)用設(shè)備不完善，必須到附近的星球上才有對應(yīng)的器械?！?/br>
    洛尤爾點(diǎn)頭，把一切都交給了勞拉，只是略帶歉意地看了陸云奪一眼，確認(rèn)了人沒事，淡淡地道了句“好好休息”，就走出了病房。

    勞拉回頭，對陸云奪說道：“中尉先生，對于這幾天的事上將大人感到很抱歉，我們會給您豐厚的補(bǔ)償，但您必須配合簽署保密事項(xiàng)。明天會有飛船來接您做身體檢查，沒有什么問題的話三天后就會回到營地，如果身體發(fā)生不適，我會待您向上面申請休假?！?/br>
    陸云奪不甘心，看著門口的方向，啞著嗓音問：“這也是……上將大人的意思嗎？”

    “是的。”勞拉立刻給出了答案。

    體檢，沒什么事就這樣了，沒發(fā)生任何改變。

    陸云奪嘴唇霧白，有什么東西卡在喉嚨里出不來也下不去，胃里一陣反酸，快要嘔吐出來。他干澀地說道：“好的，我，我知道了?！?/br>
    ……

    我知道了。

    回到現(xiàn)在，殘破的公寓里。

    發(fā)情期的Omega思緒飛得很遠(yuǎn)，清醒又不清醒，他眼眸濕潤，轉(zhuǎn)過身子背對Alpha側(cè)躺的時候眼淚剛好滑落。

    洛尤爾沒動，等了一會。

    一般人一定會想，你問得問題好奇怪啊，你喜歡什么樣的我怎么知道？但陸云奪不是一般人，他隔了半天才苦澀地說道：“喜歡……漂亮的，聰明的……溫柔……賢惠……頭發(fā)長長的，有卷兒……嗯……綠色的眼睛，穿著白色的裙子……愛笑……”

    上將先生不知道他說的是誰，感到莫名其妙。

    陸云奪只見過凱瑟琳小姐一張模糊照片，是在網(wǎng)絡(luò)百科上，真的很美，是那種清新陽光的姑娘，跟斯圖亞特夫人的氣質(zhì)很像，能讓所有Alpha只看一眼就為之淪陷。

    二十歲的年紀(jì)，高等學(xué)府在讀，背景雄厚，年紀(jì)輕輕的小提琴音樂家，洋娃娃一般可愛，一個笑容就燦爛的不像話。

    誰不喜歡呢。

    他對此可能是無所謂了，麻木了，習(xí)慣了，疲倦了，放棄了，不會再奢求了，把“這個問題”回答了個徹底，像在自言自語：“她會跟你撒嬌……給你拉小提琴……啊，然后你們得約好多次會。去‘天空塔’看星星，吃牛排……還有，去那個‘伊甸游園地’坐摩天輪，那個可高了……我聽說，那個高到可以看到首都全景，她一定會喜歡……Omega都喜歡……”

    說著說著，就有點(diǎn)困了。

    眼皮子上下直打架，他腦子里全是燈光璀璨的城市夜景，飛行器在高空中繞著自己轉(zhuǎn)來轉(zhuǎn)去，陸地上還有小光輪一樣閃啊閃的旋轉(zhuǎn)木馬跟馬戲團(tuán)。

    洛尤爾都聽不清楚他在說些什么了，那些話語到最后都變成了“嗚嗚嗡嗡”，可能是進(jìn)入了一半的夢境。他笑了一下，輕聲問：“你會拉小提琴嗎？”

    陸云奪嘟囔道：“我……不會……”

    “嗯。”黑暗中，Alpha凝視著床上的小山包，手環(huán)屏幕亮了又亮，小塊的光束暈在他的臉上，照舊是沒什么表情，鏡片下黑色的瞳仁卻帶著一點(diǎn)難得的溫柔。他關(guān)掉了床頭燈，用著公事公辦的語氣，猶如在定下一個會議時間：“約會的話，今天就算了，明天吧?！?/br>
    沒有回應(yīng)。

    陸云奪早就睡成小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