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石(1)
5. 宗欽下山時,已到了黃昏,天邊昏暗處依稀落了幾顆星子。他提著油燈,推開院門,興兒正在院子里下棋,見他進(jìn)來,嗚嗚咽咽地跑去告狀:“叔!盈盈姐賴棋!” 宗欽哄了侄子,又看見另一側(cè)趾高氣昂地翹著二郎腿的小姑娘。他頭疼地揉了揉太陽xue——這姑娘是她一個遠(yuǎn)方表姐的崽子,母親在先前的鎮(zhèn)壓中身亡,只留下沒有靈根的凡人丈夫和……她。 “盈盈,怎么欺負(fù)弟弟???” “他不教我下棋!”宗盈哼了一聲,生氣地控訴道:“我反復(fù)問了好久,他都不肯告訴我這一步能怎么走!” “可、可是真的就這么點規(guī)則啊……”柳興真的要哭了,小臉蛋皺成一團(tuán),“我說了好多次了……” “你騙人!”宗盈不賣他的賬,仍舊氣鼓鼓地撅著嘴。 “你們……”宗欽斟酌著開口,話音未落,柳瑤華掀開門簾,從內(nèi)屋鉆了出來,手上捧著一碗淡紅色的藥湯,“好了,孩子們,天色不早了,先進(jìn)來吧?!?/br> 她沖小姑娘和藹一笑,又把碗塞給自家兒子,“興兒,喝藥,喝完給你吃糖丸。” “姨姨!盈盈也想吃糖丸!”宗盈笑嘻嘻地跳到她身側(cè),柳瑤華拍拍小姑娘的頭,塞給她一顆紅色的糖球,“別急,人人都有?!?/br> 等兩個孩子一前一后進(jìn)去了,她才直起身,看向一旁的小叔子,“藥快沒了。” 宗欽道:“我馬上去配。” 柳瑤華沒再說什么,她環(huán)顧四周,忽然壓低聲音問:“……你真的要喚醒宗家的乾坤石?先不論別的,修補它的“界石”可是只有各大家族核心人物才有機(jī)會接觸的稀罕物,我們又能上哪去搞?。 ?/br> “我會想辦法?!弊跉J說。 柳瑤華長長“唉”了一聲,上前拍拍自家小叔子的肩膀,“你每次都是這句話。” “可不也真辦成了嗎?”宗欽笑了一下,沉穩(wěn)寧靜的黑眼睛里,滿是令人安心的意味。就連威名遠(yuǎn)揚的瑤華劍看著他,也不由老臉一紅,把手放下,囁嚅著解釋道:“我沒有懷疑你辦事能力的意思……只是你……”她想起對方前往柳家,請求她以個人名義出山坐鎮(zhèn)時,也是這樣……的。 宗欽不知道該說什么,只能沉默以對。 “唉,算了算了,不說這些了?!彼溃骸巴艘蝗f步講,就算你真的搞到“界石”,修好了宗家的乾坤石,到那時,你們家族幾百代的積累一開,又沒有足夠的力量保護(hù)它,也只能眼睜睜看著東西被搶走而已?!?/br> “沒關(guān)系,我能擺平?!弊跉J說。這話本來帶著些自負(fù)的意味,但一從他嘴里出來,頓時變成了值得信賴的依靠,讓人不由自主地去相信他。柳瑤華被帶得連連點頭,半晌回過神來,才欲哭無淚地說:“你好歹……把計劃描述一下吧,我看看有什么能幫上你的。” “那……”這個問題似乎真把他問倒了,宗欽抱著手,想了良久,才說:“目前家里的事情,就麻煩嫂嫂了?!?/br> “我懂、我懂——喂,不是說好了,不要叫我嫂嫂嗎!”柳瑤華瞪他。 “抱歉,我……”宗欽深諳自家嫂嫂風(fēng)風(fēng)火火、直來直往的性子,立刻便主動道歉。但沒等他把話說完,對方就把手伸了上來,將那頭黑色短發(fā)揉得亂七八糟。 “唉,算了,小呆子?!?/br> 柳瑤華輕笑一聲,轉(zhuǎn)身,也進(jìn)屋了。 被留下的年輕家主獨自站在原地,露出很溫柔的表情。 天光微熹,宗欽從床上翻身起來,披著晨星月露,從紅泥小爐上端下煨了整晚的藥湯。他掀開蓋子,又卷起右臂的袖口,在自家腕間劃了一道,淋漓鮮血便從傷口涌了出來。在深褐藥湯里團(tuán)開暗紅色的云霧,這是個很疼的過程,男人的眉頭擰在一起,皺成一團(tuán)展不開的結(jié),他此刻只慶幸自己沒有割到腕間的筋rou,否則這般刻骨的痛感還會加倍襲來——比如,在他第一次放血的時候。 眼看血量已夠,宗欽立刻把手收回,他熟練地按住傷口處的血管,用早就備下的麻繩扎住腕部,又從儲物玉佩中取出小瓶膏藥,均勻地抹上傷痕。 感受著藥膏冰涼的質(zhì)感,他不禁在心底苦笑——這也許是他給自己用過的,最好的傷藥吧。 當(dāng)然,不是他自己買的,是被小孟秋強行塞的。那孩子激動過頭時,在他手臂上咬了一口,有點重,以至于對方在事后眼圈紅紅地塞了這東西給他。 宗欽知道,這藥不可能是孟秋的私藏,恐怕……還是他爹孟津給的吧? 想不到自己又在旁的地方受了那人這么多恩惠——他搖搖頭,因失血而蒼白的臉上多了幾分無奈。 宗欽捧起那壇藥,用紅紙蠟?zāi)喾饬丝?,再把其中混合的液體搖勻。 罷了,也許…… “孫兒,在嗎?” 門板從另一側(cè)發(fā)出沉重的敲擊聲,宗欽手一滑,差點把藥罐子摔在地上,他狼狽地放下藥,用袖子蓋住腕間猙獰的傷痕,低聲應(yīng)道:“祖母,怎么了?” “沒事,我只是瞧見你這屋早早就亮起了燈,想來勸勸我的小孫兒?!遍T開了一條縫,宗阮帶著笑意的聲音順邊滑落,甚至還有幾分不合年齡的俏皮。 “多謝祖母關(guān)心。”宗欽垂下眼簾,盡力回避對方的視線。良久,門后傳來一聲長嘆: “也罷,你且聽我一言,千萬別把自己逼的太死,否則落下一身沉疴,難受的也只會是自己?!?/br> “祖母……” 宗欽還想再說什么,但門已經(jīng)被掩上了,他知道自家曾祖母是什么脾性,現(xiàn)下縱使有千般無奈,也只能搖搖頭,再把酒壇收好,準(zhǔn)備晚些時候拿給柳瑤華。 天蒙蒙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