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死r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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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十四歲那年的春天,張弱水死了。 她死的那天,周邊除了我,沒有任何一個羅家人在場。血rou如一灘爛泥,被白布裹起,暗紅的血液涌動著,滲到地底,滲透了青石板。我成了她唯一的收尸人。 張弱水跳樓死了。 她從小沒有父母,后來我也沒有mama了。 春雨細(xì)膩綿愁,澆灌在尸體上,帶著鋪天的綠意;這年三月,紅的,綠的,白的,黑的……揉雜在一起,由內(nèi)至外,透出衰敗的死氣。我跪在地上,渾身脫力,如同沉入一潭綠水;鼻腔與口腔被嗆死,肺里沒有一絲生氣。 喉嚨間有苦味,腥味,混著眼淚的咸濕味,突然有股沖動涌上來,我撐不住我的身體,摔在地上攥著脖子死命地咳嗽。 我倒在了她的身邊。 血伴隨著干嘔而出,一口接著一口,嘔到最后,我失去所有力氣,側(cè)身蜷縮在地上。胃部痙攣抽搐,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 我看見白布之下,她渾濁的血rou——尸體被摔得肢解,混著泥與血,連骨頭都碎掉了。 那不是人,那是……那是…… 一灘死rou。 不是這樣的—— 她不是這樣的—— 我的mama不是這樣的—— “媽……媽……” 殘積在身體內(nèi)最后一口血被嘔出,血濃得發(fā)黑,粘稠的,塊狀的。我想伸手去抓住她,可我只摸到了她的血;她的血很燙,燙爛我的手,我的手指扭曲著,抑制不住地抽厥著。 在我撫上她那一剎那,體內(nèi)仿佛有什么被猛然抽出——它撕開我的皮,抽了我的骨,它將我的五臟六腑碾滅—— 我終于意識到她死了。 我的mama死了。 張弱水死了。 那股巨大的哀傷讓我窒息,我喘不過氣,疲倦與沉重遍布我的四肢百?。晃疑踔撂Р黄鹞业氖?,撐不起我的腰。 涕淚無節(jié)制地淌過臉,整張臉干澀得像是燒起,嘴中仿佛含了塊黃連,從舌根開始泛澀。 “小阿縛。” 我怎么能想到,那是她最后一次這樣溫柔地呼喚我。 “你千萬別學(xué)我,這么難過。” 我怎么能想到,七天之后,我們陰陽相隔。 好苦啊。 我好苦啊。 苦著……苦著……再也不會苦了。 這年春天,三月中旬,我的母親張弱水永遠(yuǎn)與世長辭。 她一生為情所困,吃盡苦頭,臨死前教我最后一件事:不要動情。 人啊,要是有人情,該多悲苦。 所以沒有人情,就不會這么……辛苦了。 四周仍是川流不息的人群,潮雜聲將人淹死;很久以后,我才被人從地上拖起。 “啊縛,”一個男人將我小心撐著,“節(jié)哀?!?/br> 我見過這個男人,母親的心理醫(yī)生,啊蕘。 他看著與母親差不多大小,清瘦的臉龐,三十來歲的樣子;在我面前垂著頭,神情是說不出的頹敗衰弱。 他站在風(fēng)中,阻在我與母親之間。 如同無數(shù)次阻斷母親求死一樣,他阻在我面前,將大衣披在我身上,用掌心擦凈我臉上的血跡。 “我陪了她十三年。”啊蕘緩慢地說著,身體如同被抽空,有氣無力地吐息,“我看著她一步步走到現(xiàn)在的樣子?!?/br> 他攙著我,春雨將他灌濕,啊蕘的眼睫上沾滿濃重的水霧:“我看著她從一個這么蓬勃燎亮的人,變成今時今日的樣子?!?/br> “我比誰都心疼?!?/br> “可是……”啊蕘顫抖著,那張尚年輕的臉上出現(xiàn)了極深的哀傷,“我沒有辦法?!?/br> 我看著男人在我面前懺悔,卻幾乎沒有力氣說出什么,五臟六腑都是鈍痛的,鼻腔與喉嚨反上濃重的腥味。 我咽下一口血,很久以后才出聲:“你不是醫(yī)生嗎……為什么……救不了她……”聲音細(xì)若蚊蚋,啊蕘湊得很近才能勉強(qiáng)聽清。 那一瞬間,啊蕘的臉上呈現(xiàn)出一種無聲卻撕心裂肺的悲涼。他安靜地凝望了我半晌,幾度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摟了摟我的肩膀,將我抱在懷里,強(qiáng)忍著嗚咽,在我耳邊低聲說:“啊縛,她失去了求生的勇氣?!?/br> “活著對她而言,太煎熬了。” “你的出現(xiàn),將她多留在這個世上十四年?!?/br> 我靠在他的肩膀上,聽力逐漸開始模糊,rou身仿佛壞死,從肺腔開始糜爛,蔓延至全身。母親的尸體被蓋著,周邊圍了一圈人不敢靠近;啊蕘將我死死框住,他似乎在用盡全力的朝我喊些什么……可是我聽不太清…… 迷離之際,聽見啊蕘朝我喊:“羅縛,你曾是她的命!我希望,你好好活??!” 可這樣的日子適合死去。我說,羅縛早死于那天。 母親死的第一周,父親沒有出現(xiàn)。他說他在忙,安排助理送母親去火葬場。那年我蹲在家門口,看著跟前的人被摔成爛泥。我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血rou,我開口嘴,身體止不住地抽搐,呼吸變得急促,我的胸腔死命起伏,最終深深地嘔了一口血…… 我與她躺在一起,一同墜入永夜。 后來我在床上昏迷了七天,七天之后,我仿佛失去了身為人的大半感情。她死了,帶走我的半條命;我拖著剩下的半條命茍延殘喘,在深夜里獨自一人收拾她的遺物。 助理將她大半生活用品拿去焚燒殆盡,還有一些不知該不該燒的,便留下來給我處理。她的尸體在我昏迷的時候就被火化干凈了,連帶著骨灰一起埋入土里。母親生前沒什么關(guān)系好的親友,她這樣輕飄飄的死去,打得人措不及防。沒多少人來吊念,大多只是感嘆一句:可惜了,年紀(jì)輕輕,有什么想不開。 她不是想不開,而是——想開了。 那年我昏睡了很久,于深夜中驚醒;我突然想見見她,哪怕只是躺在她的床上,感受她的余溫。我赤腳走上三樓,就像是鬼魅,游蕩在這空洞的房子。那是她與父親的臥室,只不過大多時候,父親不會回家。 可我猜錯了。 她的房間里有人——是父親與他的情人。 他終于回家了,帶著心愛的情人,在妻子死去不久的夜里,做著違反倫理的事兒。我聽見房內(nèi)隱忍的低吼,酒池rou林的奢靡,在沾染亡妻味道的床單上,做著一切最爛俗下賤的情事兒。 我以為我要沖進(jìn)去打斷他。我以為我要狠狠的詛咒我的父親。我以為我要用生命威脅他。 可是在他眼里,我的命無意義,也不值錢。 一個對妻子這樣殘酷的人,又怎么會在乎自己女兒的死活。 我突然覺得荒謬。 好荒謬。 怎么會這么荒謬。 最終我什么也沒做;只是我知道,我剩下的半條命,埋葬在那個夜晚。溺死于父親與情人那充滿殘酷愛意的夜晚。 那天我才知道,這些年來張弱水承受了什么。 那天我才知道,我生于一個怎樣荒謬的家庭。 張弱水用她單薄孱弱的身軀為我撐起一方天地;她護(hù)我長大,最終將自己耗盡。她走了,留我一個人,活得像個行尸走rou的女鬼。 我記得她說:羅家……就是一個吃人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