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歲的季知舟回鄉(xiāng)下玩的時候看上了一只小狗。

    是一只黑嘴黃毛的小土狗，沒有地方躲雨，坐在屋腳被淋得一抖一抖的，季知舟趁著家里人在收拾衛(wèi)生悄悄地把小土狗抱進了自己的房間里。

    小土狗太臟了，毛被灰塵扭得一綹一綹的，季知舟的白T恤和手也被蹭得臟臟的——但是它好乖，縮著四只腳看用圓溜溜的眼睛看他，不叫也不咬。季知舟好喜歡這只小狗，可是mama不會讓他養(yǎng)的，這是只小土狗，而且這是“無關的事”。

    季知舟把小土狗藏在花籃里，用一根繩子拴在小狗的脖子上，自己迅速地去洗澡換了件衣服，提著花籃背著畫板告訴mama他要去寫生。

    “早點回來！”

    mama的叮囑被拋在腦后，季知舟拎著花籃氣喘吁吁地跑出父母的視線，轉頭一看房子已經(jīng)不見了才敢把小狗放出來。

    小狗好像恢復了力氣，季知舟剛把它放下地就開跑，季知舟牽著繩子跟在后面:“你要去哪里呀，快停下來！”

    小狗帶著季知舟跑進了鎮(zhèn)子里，季知舟還沒吃午飯，餓得不行，看見一家小賣部，連忙拉著小狗過去買東西。

    “吐司多少錢?”季知舟指著單獨包裝的一片吐司。

    “2塊錢一個?！被貞氖且粋€青澀的帶著點沙啞的男聲。

    季知舟看見一個有點黑黑瘦瘦的男生踩到凳子上，去拿柜子頂層的面包，反過臉來問他:“你要嗎?”

    季知舟被中藥味熏得難受，說了一句:“要。你生病了嗎，這個藥聞著好苦啊?！?/br>
    男生把面包遞給他，說:“我弟弟生病了，我在給他熬藥。”男生看見了季知舟身后的小狗說:“你不能用這個繩子拴它，會勒著它的脖子。”

    季知舟打開面包說:“那我只有這個。”

    男生神情猶豫了一會兒對他說:“我家里有一個項圈，你要嗎?”

    季知舟飛快地回答:“要?！?/br>
    男孩轉身去里面翻了一會兒，出來遞給季知舟一個項圈:“給，我家狗死了剩的?！?/br>
    季知舟拿過項圈問:“多少錢?”

    “送你?！?/br>
    男生擺擺手，又盯著季知舟牽的狗看了好一會兒。

    季知舟看他好像很喜歡的樣子，把繩子遞給他說:“你要看看嗎?”

    男孩連忙搖了搖頭，又猶豫了一下，說:”“這只狗，好像有一點臟誒?！?/br>
    “······可能它本來就長這樣?！?/br>
    男孩噗嗤地笑了出來，但又迅速收斂了笑容，變得有點害怕，像是怕季知舟會打他。

    季知舟覺得奇怪，但回頭看了看小狗確實很臟，于是問男孩:“你知道哪里有寵物店嗎?”

    男孩搖了搖頭。

    季知舟失望地看著被拴著趴坐在地上的小狗。

    男孩或許是看見了他失望的神情，拉了拉他的袖子說:“要不我?guī)湍阆窗伞！?/br>
    這回輪到季知舟猶豫了:“不會太麻煩你了吧?”

    男孩搖了搖頭。

    季知舟帶著狗跟著男孩進了屋子，到了一處后院，男孩找來一個盆，從水缸和溫瓶里倒了些水，讓季知舟把狗放進去。男孩鉗著狗的脖子給它洗澡，季知舟在一旁看小狗掙扎看得津津有味。

    完事的時候男孩給它套上了項圈，擦干遞給了季知舟，季知舟滿眼的崇拜:“你好厲害！”

    男孩盯著他憨笑:“我家狗都是我洗的。”

    季知舟這才發(fā)現(xiàn)男孩的眼睛黑幽幽圓鼓鼓的，意外地清澈透亮，情不自禁地說:”“你的眼睛好像小狗哦?！?/br>
    男孩愣了愣，剛想說什么就被一陣尖利的叫聲打斷了，男孩突然發(fā)起抖，讓他快走，季知舟不明所以地往院后的小路走，回頭的時候看見男孩被一個女人揪著耳朵拖回了屋里，隨后是凄慘的哭聲和求饒。

    季知舟走不動了，站在道中央，愣愣地聽著那個哭聲漸漸微弱。

    他想，原來他的mama也病了。

    季知舟回家的時候天已經(jīng)快黑了，屋里面?zhèn)鱽頎幊?，門被大力打開，爸爸看著門外站著的他愣了愣，隨即頭也不回的走向車庫開車走了，mama沖出大門對著汽車吼叫:“你去了就別回來，這輩子都別回來！”

    mama轉身看見站在門口一動不動的他，對他吼道:“你又去哪兒撒歡了?這么晚不回來?！?/br>
    季知舟呆呆地回答:“鎮(zhèn)上······”

    mama把他拖進家里，花籃掉在地上，小狗受驚地跑出來亂吠，季知舟嚇得臉色發(fā)白。

    完了。

    mama看見小狗以后的臉色就變了，咬著牙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急喘著罵他:“你說你去寫生，你去干了什么?！”

    “你這么不上進，你浪費我對你的教導！”

    “季知舟，你要記住你的身份，你要繼承集團，不要做這些沒用的事！”

    “你現(xiàn)在不努力，你拿什么跟季洋爭！拿什么和那個小賤人爭！”

    mama說到后面開始掉眼淚，一顆一顆砸在地上，和他的混在一起，明明都是眼淚，哭得卻不一樣。

    mama抹掉淚水，看著躲在墻角的小狗，恨恨地說:”“明天，明天，我就把它送去屠宰場，讓他們用刀割它的rou，敲碎它的頭，把它的腸子都挖出來！”

    mama轉過頭去看他:“給我滾上去睡?！?/br>
    季知舟麻木地挪動自己的雙腿，他甚至不敢去看那只躲在墻角的小狗。

    他知道m(xù)ama又發(fā)病了。

    爸爸告訴過他mama生病了。

    mama只是病了。

    明天，等mama恢復過來了又會很愛他的，不會把小狗送走的。

    季知舟關上房門，傳來一陣摔東西的聲音。

    季知舟滑坐在地上。

    第二天一早，季知舟滿懷希望，下樓去看小狗。

    mama坐在沙發(fā)上看他，眼里帶著些他看不懂的情緒。

    “我把狗送去屠宰場了?！毕袷侵浪獑柺裁础?/br>
    季知舟的眼淚一下子繃不住了，放聲大哭:”“我的小狗，我的小狗······”

    然而mama這時卻咯咯咯地笑了起來，笑得季知舟害怕。

    “回房間彈琴吧?！彼犚娝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