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霧霧交朋友，過于熱情，或過于疏離的人，她都會刻意地保持距離。

    這也是她和陸冉最要好的原因。陸冉是天然呆的一類女孩，心思遲鈍，不敏感，相處起來她偶爾可以肆無忌憚。

    趙珂珈和徐瑤兩人性格相反，一個沒心沒肺，另一個心思過分細(xì)膩，初次見面時，徐瑤的高冷范十足，和她熟悉起來花了不少時間。

    她們四人，足足花了四年時間相處、磨合，情意才逐漸堅(jiān)固起來。

    對于許久不見的霍辭，褚霧霧理應(yīng)認(rèn)為他是三年前的模樣。

    她無視他身上的冷漠，希望時間和真誠能打動他。

    可當(dāng)霍辭卸掉防備，罕見地顯露出脆弱和落寞時，她心里該死的負(fù)罪感又加重了。

    帳篷里。褚霧霧從身后貼上霍辭，緊摟著他，“我該怎么做？”

    她鄭重地作出承諾，“只要你說出來，我能做的，一定盡力做到?！?/br>
    這樣的姿勢過了很久，霍辭才轉(zhuǎn)過身來，與她正面相擁。

    他依舊保持沉默。

    褚霧霧彎著雙腿坐至霍辭腿上，側(cè)臉埋在他胸口。

    這姿勢很難不讓她想到從前。

    在她家的陽臺，她坐在他身上，他們從天黑做到天亮。

    如果，時間能回到那時候就好了。

    褚霧霧為自己的想法微微嚇了一跳，曾無數(shù)次希望時光能倒流，竟然是因?yàn)樗?，而不是段天天?/br>
    “第一，不準(zhǔn)擅自離開我半步。”他聲音突然從頭頂響起。

    “第二，永遠(yuǎn)要相信我?！彼麘?yīng)該是在和她約法三章。

    褚霧霧通通答應(yīng)下來，可一直沒聽到第三點(diǎn)，“第三呢？”

    “再說吧，睡了。”

    “……”

    臨近三點(diǎn)的雨聲很大，仿佛要壓垮了帳篷般，很吵，除了雨聲，褚霧霧什么也聽不見。

    褚霧霧特意在他們帳篷布置了掛燈，點(diǎn)了香薰，她認(rèn)為夜里會發(fā)生點(diǎn)什么。然而，霍辭把棉服蓋至她身上后，真睡了。

    “你睡著了嗎——”擔(dān)心他聽不見，她湊到他耳朵邊上，提高了聲音音量，“我睡不著?！?/br>
    “你要來的?！被艮o何嘗睡得下去，地上又硌又凍，寒氣刺骨，加上周圍吵的要死。好好的床不睡，要來這當(dāng)原始人。

    褚霧霧“嘿嘿”一笑，頭一歪，靠到了霍辭肩上，“其實(shí)我們只是動物，對吧。”

    霍辭看出來了，她對惡劣的自然環(huán)境情有獨(dú)鐘。

    他抿著唇，騰出手臂墊在她脖子后。置身于暴雨中的荒山野嶺，心里不知怎么也產(chǎn)生了正和她相依為命的感覺，“動物也要睡覺的?！?/br>
    “霍辭。你到底喜歡我什么？有可能我并不是你想象中的樣子?！?/br>
    霍辭沒有明確回答，反問她，“你覺得我想象中的你什么樣？”

    問到這，褚霧霧毫不臉紅地大聲夸耀自己最突出的地方，“能力出眾，天賦異稟?！?/br>
    “開朗、樂觀，活潑、可愛，對待朋友細(xì)心、熱情、大方。”

    霍辭沉默了足足一分鐘。

    “抱歉?！彼f，“我沒想象出來?！?/br>
    “那我到底哪吸引你了？總不能是……外貌吧？”

    霍辭哼了聲，沒有陪她聊下去的意思，“睡了?！?/br>
    褚霧霧用額頭撞了撞霍辭胸口，他毫無反應(yīng)。

    沒勁。

    剛認(rèn)識的時候，哪晚不是陪她到天亮的。

    第二天褚霧霧醒來時，空氣是雨水凈化后的清新。

    她看到霍辭和徐瑤山頂下來，兩人看起來是談過話了，而對話內(nèi)容不太愉快，因?yàn)樗麄儽砬槎冀┑膮柡Α?/br>
    “咋了？”褚霧霧立刻上前，身體橫在兩人之間。

    “沒事啊?！毙飕帗u了搖頭。

    “你們聊過天？”

    “沒有。”霍辭和徐瑤異口同聲。

    褚霧霧想說些緩解氣氛的話，趙珂珈突然大喊這里不是人住的地方。趙珂珈一夜沒睡好，醒來和男朋友馬不停蹄收拾東西下山。徐瑤和陸冉因?yàn)橐ぷ?，也很快離開了。

    這次安排的唯一目的已經(jīng)達(dá)到了：讓霍辭露個臉。褚霧霧沒有挽留她們，等剩下她和霍辭二人，褚霧霧將忍了一天的問題問出口，“今天徐瑤和你說什么了嗎？”

    “沒?！被艮o在車上補(bǔ)覺，聽到這皺了皺眉，“我們應(yīng)該說什么嗎？”

    “那就好，沒事！”

    褚霧霧神情轉(zhuǎn)憂為喜，立刻上到車?yán)锉芎掷锬弥粗行v史的純銀色收音機(jī)，頂上刻畫了一只精美的狐貍，栩栩如生。

    這是她第一次收到的生日禮物，她保存了十一年，怕用舊了，使用它的次數(shù)只手可數(shù)。這么多年過去，無論外觀還是音樂音質(zhì)，仍是一流。

    褚霧霧放了首，不經(jīng)意間抬眸觀察霍辭的反應(yīng)，“好聽嗎？”

    一首歌放完?；艮o動了動肩頭，臉偏向另一邊，連眼睛都沒睜過一次。

    “有那么困嗎？”褚霧霧用力搖醒他，迫不及待地向他展示她的收音機(jī)，試探地問，“好不好看？”

    霍辭只睜了一只眼，匆匆掃了眼那玩意，含糊嗯了幾聲，“好?！痹捯魟偮洌殊斓难燮ち⒖剔抢聛?。

    “你有沒有覺得這東西很眼熟？”她繼續(xù)問。

    霍辭看她臉上的期待，努力睜了睜眼，掃了一眼那玩意，“收音機(jī)。我不會蠢到不認(rèn)識這東西。”

    他貌似偷偷送過她不少東西，知道她喜歡聽歌，送了當(dāng)年最火的MP4，知道她常常寄信，送了厚厚一沓信封和郵票，走廊上看到她用的鉛筆短得快握不住了，每隔一段時間送些文具和學(xué)習(xí)用品。

    不過，忘了為什么，他那時并不想讓她知道，畢竟知道了也沒有任何意義。

    褚霧霧看霍辭一副只想睡覺的樣子，意興闌珊地將東西放回收納箱。

    也是，她所珍視的回憶，對他來說，也許不過是一件隨手做的事。

    褚霧霧從很小的時候便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有像她一樣的記憶。

    她悄無聲息嘆了口氣，不再打擾霍辭休息，一個人準(zhǔn)備晚上的晚餐，她不想回去，打算再住幾晚。

    露營選址在半山腰，視野開闊，景色優(yōu)美，唯一不足之處是下過雨，地上十分泥濘。

    褚霧霧穿著長皮靴，蹲在帳篷前，用帶來的煤炭燒水煮面。她的愛好幾乎不花錢，但是，難為了這個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少爺陪她來荒郊野嶺受罪。

    褚霧霧專心煮了半小時面，加了個荷包蛋，晾幾分鐘后，親自端到車窗前。

    她細(xì)聲道，“大少爺，你該吃飯了?！?/br>
    霍辭睡了半個多小時，二十分鐘前醒來就看到她在忙活，沒想到這面是煮給自己的。

    看過幾次她做飯，沒有一次不是煮面條，每回至少放半瓶醋。她喜歡吃酸的。

    霍辭特地嗅了嗅，“你放醋了？”

    “當(dāng)然沒有，你不喜歡嘛，我記得很清楚的?！?/br>
    霍辭垂下眉，從窗外接了過大碗，又問，“你的呢？”

    “我的在鍋里?！?/br>
    “到車?yán)飦恚饷胬??！?/br>
    “我不覺得冷……”褚霧霧想要回絕，看到霍辭涼下的眼眸，她二話不說端鍋上了車。

    趁霍辭吃東西，她提出內(nèi)心想法，“我想再待幾天?！?/br>
    霍辭先是嗯了聲，又問，“我有拒絕的權(quán)利嗎？就算有，我如果說不想待，你會和我下山回家？”

    “當(dāng)然。你干嘛把我想的那么武斷，我肯定會尊重你的想法?！瘪异F霧回答地有些心虛，音量大了起來，“你是我男朋友嘛，你去哪，我就去哪?！?/br>
    霍辭結(jié)束了午餐，慢條斯理地用紙巾擦嘴，瞥了她一眼，冷輕輕說了句“飯后吃藥”。

    “哦?！瘪异F霧的撒嬌，以慘淡的失敗告終。

    他們用自熱火鍋解決了晚餐，到了晚上天空準(zhǔn)時降雨，霍辭還沒有要離開車?yán)锏囊馑迹坪醪幌肱c她一起睡帳篷。

    褚霧霧等了會兒，冒雨鉆進(jìn)車內(nèi)，將身上的超長羽絨服蓋到霍辭身上，霍辭反應(yīng)過來，很快伸手摁住了她，說，“干什么？”

    “我怕你冷，來給你送衣服?！?/br>
    褚霧霧一邊解釋，一邊將車門上鎖，抬腳擠進(jìn)到他貼近靠背的腰側(cè)，側(cè)身躺了下來。

    “那你現(xiàn)在又在干什么？”

    “外面好冷，我只帶了這件厚衣服?！瘪异F霧抿了抿嘴嘴，眼巴巴望著他，“我也想在車?yán)锼X?！?/br>
    霍辭坐了起來，交疊著雙腿，雙臂交叉在胸前做防御狀，男人閉上了眼，安靜地仰頭休息。

    褚霧霧枕在他腿上，這結(jié)果好像不是她想要的，翻來覆去，手指穿過襯衫扣子的間隙溜進(jìn)衣服里，戳到男人肚子，皮膚軟軟的，肌rou層有些硬。

    霍辭立刻摁住了她的手，將她手老實(shí)地壓在他膝蓋。

    褚霧霧猛坐起來，氣的滿臉通紅，“你能不能不要這樣了，我真的要生氣了?！?/br>
    “我怎么樣？”他目光微微傾斜，瞇著眼反問。

    褚霧霧撇過臉，“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我以前怎么樣？”霍辭輕輕挑眉。

    褚霧霧忍氣回答了他，“你對我很好，很有耐心，不輕易發(fā)脾氣，就算發(fā)了脾氣也不會過夜。你很包容我……每天都會說愛我?！?/br>
    “如果你對我有怨氣，你有一百種報(bào)復(fù)我的方式，不必采取這種。”

    霍辭沒料到褚霧霧會說這些，他放平雙腿，手習(xí)慣性地摸向口袋，摸出了個空煙盒?；艮o動了動嘴，“我只有一個問題。”

    褚霧霧深吸一口氣，目光如炬，“你問?！?/br>
    “為什么時隔三年突然聯(lián)系我？”

    霍辭嚴(yán)肅起來，一雙敏銳眼神仿佛有洞察人心的能力。正如第一次約時，他也這樣懷疑她接近他的目的。

    “別跟我說你突然想開了，也別再說你對我有物質(zhì)上的要求?！?/br>
    褚霧霧眼里的鋒芒暗了下去，安靜了很久。她不知如何回答他，難道說，因?yàn)樗裏o意中發(fā)現(xiàn)初心錯付了人，想重新認(rèn)識他？她聽了都會覺得荒謬。

    褚霧霧努了努嘴，說，“沒有突然想開，我一直知道自己對不起你?！?/br>
    “那為什么不早點(diǎn)回來？”

    “因?yàn)槟憬Y(jié)婚了?！闭f這句話時，褚霧霧沒有回避，目光直直與霍辭對視。

    一時間，誰都沒有再講話。

    霍辭轉(zhuǎn)了轉(zhuǎn)腕骨，一張臉半明半暗，“結(jié)婚了又能怎么樣。我有未婚妻的時候，你不也照樣接近我？我對你說過的話，你是一句也沒聽進(jìn)去?！弊詈笠痪洌艮o是陳述的語氣。

    “是?！瘪异F霧應(yīng)了下來。

    她話鋒一轉(zhuǎn)，“我確信我現(xiàn)在想要和你重新開始。我可以對你說一萬遍對不起，可如果你始終過不去那個坎，我也可以永遠(yuǎn)消失，一切取決于你?！?/br>
    霍辭轉(zhuǎn)過臉，看著她的眼里滿是心酸，他根本做不到像她這樣完全理性。

    褚霧霧不想和霍辭不明不白地拖時間，靜靜等待他的答案。她以為今晚沒戲了，霍辭突然伸出了手。

    褚霧霧愣了下，終于反應(yīng)過來，霍辭在向她敞開懷抱。她抿了抿嘴角，噗通一聲撲到他懷中。

    這是霍辭第一次認(rèn)真、用力的擁抱，像是要把她揉進(jìn)身體里。褚霧霧同樣有力地抱住他的腰，努力吸著他身上的味道，一種久違的感覺。

    褚霧霧偷偷勾著得逞的笑。她知道霍辭會原諒她，沒想到會這么快。

    想到這，褚霧霧乘勝追擊，用彼此正好能聽到的音量，說了句“我愛你”。

    果不其然，霍辭的吻就下來了。

    褚霧霧不知道的是，同處一間帳篷，霍辭昨晚沒行動沒行動的唯一原因，是因?yàn)榕赃呌胁幌喔傻娜?。任何不在隱私空間下的親密行為，霍辭有很深的心理影響。

    究其原因，還是因?yàn)檫@女人。

    褚霧霧吃痛地叫了聲，霍辭像懲罰人似的用力咬著她下唇。

    “輕點(diǎn)！”

    “哼?！被艮o又發(fā)出了他代表不屑的聲響。

    親吻停下時，褚霧霧身上僅剩一件運(yùn)動內(nèi)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