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和顧晚結(jié)婚，并不是一時興起。

    作為私生子出身，他最討厭“沒名沒份”一詞，喜歡的東西，就該在家里尋個好地方，認認真真擺放，兢兢業(yè)業(yè)擦拭。

    而那特別特別特別特別喜歡的東西，則更應(yīng)沐浴焚香，虔誠收受，再小心翼翼的拆封。

    心知顧晚性子溫吞內(nèi)斂，以前又有過不好的經(jīng)歷，自從他出道后也開始明里暗里抗拒自己的親近，那事也是醉的不清醒了才肯同他做。

    巡演提上日程后，工作室也辦了次聚餐，席間都是祝他騰飛，許愿演出順利加工資的，更有好事者嚷嚷著他哪天要是上了billboard、出國開了世巡也一定要茍富貴、勿相忘。

    顧晚酒量淺，照常醉的深沉。

    可秦淮覺得他在床上卻不似醉中混沌。

    那時他抱著自己，兩具rou體相貼，任由奶香與酒香混出奇異的濃郁味道，也很享受這場性事，事后卻還緊緊攀著自己，連身子都崩緊微顫。

    “顧mama...怎么了...”

    空氣里無人應(yīng)答，只有一串疲憊不舍的喘息。

    白日里還能謹守距離感的那人這時卻伏在他肩頭，光潔滑溜的肩膀正不住輕抖。

    好像有什么涼涼的東西落在他頸窩。

    一定是自己沒能給他安全感了。

    圈子里光怪陸離，今天這個出軌，明天那個劇組夫妻，后天是一串炮友。就是秦淮自己，都有一些諸如同門師姐、合作伙伴這樣的緋聞對象。

    顧晚雖然不愛湊熱鬧，不愛刷社交網(wǎng)站，但他跟在自己身邊，一定也聽過很多風(fēng)言風(fēng)語。一定是那些無來由的謠言讓他傷心了。

    不，他不要這樣。他要讓國家給他蓋章，用兩個本本和一對戒指讓他們合理合法的成為彼此的所屬。

    秦淮學(xué)著顧晚小時候哄自己睡覺的樣子，輕輕慢慢拍拍他的背，一邊心里也有了計劃。

    選在南京場也是因為家在那里，就算他不答應(yīng)，也總得跟自己回家吧?；亓思疫€不是一切好說。

    可小少爺也有算錯的時候，顧晚同他一道的時候太多，他都忘了顧晚也有自己的家；他與顧晚都互相說過喜歡，只是忽略了喜歡的語境，就已默認這一切源頭為愛情，自以為正在進行一場甜蜜的愛戀，卻還不知道顧晚心里真正所想。

    待顧晚睡去，秦淮拉過他的一只手，與他十指相扣，以被子為背景，拉著他的手轉(zhuǎn)一圈，拍了個視頻發(fā)給顧寰。

    “我要和他在一起?！?/br>
    “求婚戒指，就拜托你啦，寰哥。”

    “你看這樣能看出尺寸嗎，不行的話我去找軟尺量。”

    “不要告訴他哦?！?/br>
    “南京場，你有空來嗎？”

    “千萬千萬別讓他知道！”

    .....

    顧寰只比秦淮大了幾個月，兩個人卻差了一個年級，因為顧晚的緣故見過幾次。那時候顧寰就覺得這個弟弟對自己父親有著非同一般的依賴和占有欲。

    “弟弟，你喜歡吃什么呀？”

    “喜歡顧mama喂neinei?！?/br>
    “弟弟，你喜歡玩什么呀？”

    “喜歡和顧mama抱抱。”

    “弟弟，你長大以后要做什么呀？”

    “想帶顧mama去環(huán)游世界?！?/br>
    ......

    顧寰有點嫉妒這個能得到顧晚更多關(guān)愛的弟弟，但因為骨子里繼承了顧晚溫柔體貼的那面，也能看出那時這個弟弟身上的脆弱和易碎感。

    顧晚對他說，小少爺沒有爸爸沒有mama，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全都不管，在學(xué)校也沒有朋友，讓他讓著弟弟，和弟弟交個朋友。

    好吧，他就讓讓弟弟。

    顧寰懂事的早，為了不給家里添麻煩，初中開始就給自己填了個寄宿學(xué)校，假期也會自己報班去學(xué)畫畫，連后來藝考時候的畫室和集訓(xùn)都是自己找、自己約的，也是自己一路背著畫具行李到處趕考。

    說起來秦淮能一炮而紅也多虧了這個哥哥。

    那時秦淮自己創(chuàng)作曲目，練好了舞蹈，眼看著已能錄制mv，進入制作發(fā)行階段?？晒緟s一次次以資金周轉(zhuǎn)不靈，宣發(fā)部正忙于其他藝人為由各種回絕。

    顧寰則一入大學(xué)就被學(xué)長學(xué)姐拉去他們自建的國風(fēng)珠寶設(shè)計工作室，美其名曰人才儲備。顧寰也將這個弟弟介紹來當(dāng)展示模特和廣告演員。

    經(jīng)紀(jì)人心想反正怎么都是糊糊，做能給自己拉點項目的糊糊也比不知道什么時候能正式出道的糊糊好，蝦米再小也是rou，就放手讓人去了。

    好巧不巧趕上國潮元素井噴，還有各路造物節(jié)、文創(chuàng)集市造勢，秦淮這個漂亮糊糊就這么從旁路殺出一條血道。連當(dāng)時顧寰學(xué)校里的校慶宣傳頁都以他們的珠寶宣傳片中秦淮的鏡頭為封面。還掛了兩天熱搜，終于讓公司嘗點甜頭，一個月時間就緊趕慢趕制出出道曲mv，蹭著這波熱度終于肯放人出來。也就一路順著東風(fēng)走到了現(xiàn)在。

    ——他們應(yīng)當(dāng)是很好的伙伴。

    收到秦淮的消息時，顧寰大半夜還在忙實踐作業(yè)?？吹绞謾C彈窗消息一個個跳出，愣了好久都不知道怎么回復(fù)。

    他從來不懷疑這個弟弟的執(zhí)行力和真誠程度，他也不在乎他們之間的各方面差距，他是最能感受到二人彼此微妙的愛意的旁觀者，顧晚和秦淮一處是總是很開心，連向自己提起時都是驕傲滿足的。更何況也不是沒有別人追求過顧晚，在姑姑、舅舅安排的相親上，顧晚總是拘謹悶悶的，只有見到秦淮，才是松弛平靜的。他唯獨怕的是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秦淮也保護不了顧晚。

    他沒回秦淮，而是上各個網(wǎng)站搜索秦淮的信息，一個個點進那些熱搜和詞條，把站子的微博從置頂劃拉到最底下。

    那里面許多機場圖都有顧晚，比秦淮矮了一個頭，經(jīng)常是替秦淮拿著手機機票錢包這類貴重物品，偶爾是一件及踝的黑色大外套或一杯熱咖啡，就不遠不近的走在秦淮后邊，戴著口罩和鴨舌帽，看著還像二十來歲人。

    工作室成立的第一支vlog，工作人員一起為秦淮慶祝生日，十來個人嬉笑著將一個大沙發(fā)坐到擠不下，顧晚就安安靜靜在后邊立著。小壽星從三層蛋糕上最頂上連帶著中間那只天鵝一起切下來先朝后面遞去，他也微微笑著接下。

    ......

    最近的是迪士尼游園vlog，所有人都提了許多毛絨娃娃和周邊，只有顧晚手里拎著熱可可和一小袋吃食站在最邊上。視頻里秦淮時不時就要過去蹭吃的，就就著顧晚的手撒嬌般張著嘴喊“啊——”。畫框里有時能見到顧晚全身，有時則只能見到一雙秀氣的手。

    還有個配套熱搜話題——來了迪士尼，誰還不是個孩子呢。

    ......

    還有古早練習(xí)生時期物料，秦淮在前輩mv露了個臉，接受采訪時大概以為自己出道在即，滿臉都是興奮，“我也想趕快發(fā)行自己的專輯，開個人巡演。我有一個一直陪伴身邊的朋友，希望有一天能邀請他來看我的演唱會?！蹦菚r他都不知道自己這段話壓根沒被剪進去，還是紅了以后才流出原片段。

    ......

    秦淮沒等到消息，而是等到了趕最早一班飛機打飛的過來的顧寰，就站在小區(qū)門口，看上去沒有睡好，一向干凈肅整的人這時眼下烏黑，臉色發(fā)黃，眼里還有許多血絲。

    沒有想象中的發(fā)狂和暴怒，顧寰這種時候都和顧晚一樣安靜溫和。

    “他...昨晚累了。還在睡?！?/br>
    這本是難得的休息日，作為萬里長征第一步開了個好頭的犒賞，他做好打算要和顧晚一同度過，方才只是出門買個早飯。

    顧寰沒說別的客套話，和他找了一處開張早的餐廳。

    那是秦淮第一次見到顧寰喝酒，跟顧晚一樣酒量差勁，三杯醉倒。偏口里翻來覆去念叨些顧晚的喜好、習(xí)慣、過去曾說過的話...到最后，就只剩下一句，“你要發(fā)誓，一定會對他好?！?/br>
    ......

    秦淮咬咬嘴唇，在心里亦隨之默念。

    當(dāng)然...當(dāng)然...

    ......

    顧寰不愿意跟他去他家，更不愿意這樣子去見父親，只讓秦淮帶去了最近的酒店。

    秦淮回家時顧晚已醒了，床上已干潔如新。誰都沒有提昨夜的瘋狂情事，只有豆?jié){和油條的味道彌漫室間。

    “少爺一大早上又去喝酒了？”

    “啊...和經(jīng)紀(jì)人談個計劃，想放在南京站最終場。到時候一定要來哦！”

    “...好?！?/br>
    ......

    顧晚分娩那日，家人知道他的性子，亦相信醫(yī)院的水平，也就沒有大包小包都趕去加油，只派了顧寰作代表去實時反饋前線戰(zhàn)況。實際則只有秦淮進去陪產(chǎn)。

    顧寰在外邊聽著里面混雜的人聲，通過聲音辨別著情況。

    有時是短促的痛呼，有時是攢足了力氣的一次長勁兒，也穿插著護士和醫(yī)生的指導(dǎo)和鼓勵，還有那把清亮的嗓音，也染上了哭腔，共情力十足念著那個熟悉的名字。

    小姑娘一定也是繼承他的好嗓子，一生下來就哭的洪亮。

    在那一瞬間顧寰亦覺得一身戰(zhàn)栗——在21年前，他也是被這樣生下，經(jīng)過可能十?dāng)?shù)個小時的和母體的共同努力，才得以見到人世。

    何其有幸。

    悄悄吸吸鼻子再安靜去聽。

    那個熟悉聲音似乎疲憊地笑了笑，“啊...是個女兒呢?！?/br>
    那把沒出息的哭腔好像稍稍平靜一些，“嗯！嗯！”

    其余的細碎的哭聲都被初生的嬰兒蓋住，聽不真切了。

    ......

    顧晚不收紅包，滿月禮上顧寰就準(zhǔn)備了個小盒子，只遞給秦淮——是一個可愛的小銀鎖。那時顧晚念叨過一次想給孩子打把平安鎖，后來自己就忘了。秦淮上節(jié)目提過一回，又怕自己提前買的不合尺寸，想著以后帶孩子去定制一個。這下好了，他寰哥就是靠譜！

    顧晚的小侄女準(zhǔn)備了一打明信片，上面有自己寫的，也有家人寫的。

    有稚嫩筆觸下的“舅舅要幸福！”和一個大笑臉。

    有規(guī)規(guī)矩矩的一串圓角字，“晚晚，對不起，那時候沒有多問問你的意見，讓你受了太多委屈，吃了太多苦頭。爸爸mama很抱歉。希望這次你能為自己做出正確的選擇。如果他不好，就回家，家里永遠是你的后盾?！?/br>
    有儒雅秀氣的一行，“你們幸福就好，不用考慮我?！?/br>
    ......

    半個月后，秦淮更新了置頂微博，將他和顧晚一人一手牽著女兒小手的照片傳上，加上新專輯主打歌的鏈接，同時也在各音樂平臺發(fā)布了新專輯，以那十來張樸素明信片圖畫面鋪亂的照片做封面。

    中間有一行手寫小字——謹以此獻給所有愛與被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