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就這么在某兩對眼眸交接的瞬間凝固，又匆匆都別了過去，仿佛什么也沒有發(fā)生。

    “周阿姨好！”

    諶晰立馬熟練地露出了一抹燦爛的笑容，他本來就長得好看，笑起來左臉頰有一個極淺的酒窩，眼睛又大又亮，就這么看著人的時候有一股脫不下的稚氣，像是小孩子一樣。

    周女士自然喜歡極了這種又好看又會說話的孩子，笑得嘴都合不上了，“你就是唐雪的兒子吧，真是太巧了，哎呦養(yǎng)得真好！”

    “周阿姨快上去吧，我媽在上面等您呢。”

    諶晰在這些個大人面前最是得心應手，幾句客氣的話就能贏得他們好感。

    周若楠原本以為諶晰那時候不讓自己觸碰是不喜歡自己，現(xiàn)在看著這孩子又會說話又禮貌的，簡直跟她現(xiàn)在的兒子是個天差地別的性格了。

    曹舟則不情不愿地被他媽緊緊地拽著，關(guān)上了門就往上走，全程一言不發(fā)。

    ＊

    唐雪準備好茶點就在門口恭候多時了，到底是多年未見的高中同學，見面也是免不了一陣唏噓敘舊了。

    周女士依照剛才上樓時諶晰的請求，把他們意外相遇的事情一個字也沒有說出來，心底還為這么懂事不讓mama擔心的好孩子默默贊嘆了一番。

    “呀，這是你兒子啊，和小晰差不多大呢”

    唐女士在這種時候連平日里外表下的賢良淑德也不要了，直勾勾地盯著曹舟，那仿佛溢出光的眼神讓曹舟有點不適。

    “阿姨好”

    很清冷的音色，卻極為好聽。

    諶晰無語地看著自家母親那又發(fā)現(xiàn)什么新大陸的模樣只覺得一身雞皮疙瘩，他媽這種樣子可只在看那些個亂七八糟的電視劇上才會有的。

    接著，唐女士格外殷勤地把他們帶到客廳里喝茶聊天，兩個女人極其流利地嘮起了家常，而他們的兒子則各居一方互不打擾。

    “我準備租了房子之后等他高考完了他meimei也差不多讀高中了，可以讓她也住著?！?/br>
    諶晰這才發(fā)現(xiàn)自進門以來的那張沒有表情的臉上首次出現(xiàn)了不一樣的情緒，只是一閃而過，除了諶晰恐怕沒有人發(fā)現(xiàn)。

    “諶晰？那個左耳朵旁的“陳”嗎？”

    “是有兩個發(fā)音的那個?！?/br>
    唐雪熱情地寫給了周女士看，“還有一個讀音讀shen，第四聲。”

    “這小子以前是另一個讀音的，一下子換成了我都不適應”

    諶晰名字中“諶”的讀音是在高中以后自己換的，諧音讀起來跟“晨曦”一樣。

    其實不止是唐女士不習慣，龐虎到現(xiàn)在都沒改過來，仍然是那個第四聲的讀音。

    ……

    在這即將持續(xù)一下午的親媽茶會里，諶晰實在是坐著無聊了，兩女人的對話他也插不進去，剛想著找個借口出去就撞上了對面曹舟不知什么時候就一直放在了他身上的眼神，說不出來什么感覺。

    莫名其妙…

    不知是什么原因，或許是男生之間微妙的勝負欲作祟，諶晰不想顯得好像很怕他，大膽地對上了曹舟的目光，好像在比誰先移開就誰輸了一樣，兩位母親聊得水深火熱的也沒有發(fā)現(xiàn)異常。

    沒想到持續(xù)好一會后，曹舟最后只是在他猶如面癱一樣的臉上勾起了嘴角…

    那弧度，那眼神，這不就是明擺著的挑釁與不屑嗎？！?。?/br>
    實在有病…

    當著兩位家長的面諶晰忍住了想要動手揍他一頓的沖動，直接待不下去了，一個人索性離開，唐雪怎么叫都不管用。

    “唉，這孩子…”唐雪有點不好意思，十分抱歉。

    周女士連忙擺了擺手，深有同感道：“現(xiàn)在的孩子都在叛逆期，諶晰多好啊，多開朗多有性格，不想我兒子，跟他爸一個樣，跟個木頭似的?！?/br>
    “算了吧，成績上高中后就一塌糊涂…”

    ……

    最后的商量結(jié)果無非還是租了進來，兩位家長仿佛相逢恨晚，直接聊到了深夜才分開，周女士也已經(jīng)決定了這幾天內(nèi)就會搬過來了。

    ＊

    昨天一晚上諶晰都是在龐虎家過的，兩人打了一通宵的游戲。

    兩家只隔了一層樓，龐虎住第四樓，一直以來兩家都交往密切，孩子從小到大也經(jīng)常在彼此間家里睡覺。

    龐虎一大早地就看著窗子底下那么大的搬家陣仗，吐了一口的泡沫在洗手臺上，分分鐘就刷完了牙。

    “臥槽，諶哥，他們今天就搬過來了啊，我還想晚上在那屋子里趕暑假作業(yè)呢！”

    諶晰聽著樓下啪嗒作響的動靜也是睡不著了，拿枕頭捂著腦袋都沒用，只好坐了起來一臉煩躁道：“這么吵讓爺怎么睡?。俊?/br>
    “諶哥別睡了，明天就開學了，咱們作業(yè)是真的要趕了，都還好幾本呢…”

    “不急，反正還有今天一天呢，急什么…”

    然后說好今天要趕一天作業(yè)的兩人又是基本上玩了一個白天挨到了晚上奮筆疾書。

    ＊

    “這狗.日的”

    龐虎一把將筆扔到了桌子上，后背靠著椅子一仰被他那坨肥rou生生弄得椅子咔擦咔擦響，“這抖音不是說一晚上能夠創(chuàng)造出一個奇跡嗎？盡是騙人的鬼話?！?/br>
    龐虎家里舍不得開空調(diào)，電風扇對著他倆吹都熄不滅他們心里的燥熱，尤其讓龐虎這一身rou的更加不耐。

    他無意地朝諶晰那邊望去，諶晰還在不厭其煩地動著筆，側(cè)臉上還發(fā)著笑。

    龐虎突然間回憶起以前，曾經(jīng)最后一天趕作業(yè)的永遠只有他自己一個。

    可曾幾何時諶晰也變成這樣了他都沒意識到。

    想到這，龐虎恍惚地覺得諶晰好像變了，又好像沒變。盡管諶晰一直以來都意氣風發(fā)，笑口常開，但他總感覺現(xiàn)在的諶晰好像少了點什么…

    諶晰自中考后就開始在高中和他一起浪。

    他們以前初中雖不是同校但關(guān)系也一直不錯，畢竟是鄰居又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但諶晰卻從來沒有告訴過自己他的中考成績，龐虎也只當他考得太差了不好意思說出來也沒有再去問。

    在這一年的高中放蕩生活里，龐虎都快真的以為諶晰一直都是這個樣子了。

    當初那個光芒萬丈，出類拔萃的少年就這么被人遺忘，再也回不來了。

    諶晰也放下了筆，這作業(yè)是注定趕不完的了。

    這么晚了旁邊的胖虎也餓得直叫，早就收回了眼神，又熱又餓的就更沒什么勁繼續(xù)了。

    諶晰走到窗子前，晚上樓下由于沒有路燈，除了對面的芙蓉興盛提供最大的光源外，就是樓下的龍哥燒烤店里的火苗了。

    “龍哥！來兩份牛雜打包，多放辣椒少放蔥?！?/br>
    “好嘞，等會做好了給你送上來??！”

    樓下光著膀子的龍哥沖諶晰搖了搖他被烤得黑不溜秋的活佛濟公扇子，抬頭露出了他一身黑里唯一保留的大白牙。

    接著，回到房間里的諶晰又被站在地上舉著手機sao弄擺姿的龐虎給嚇到了。

    “你干嘛？上演現(xiàn)實版精神小伙？！！”

    諶晰嚴重懷疑胖虎這家伙被抖音給玩瘋了，現(xiàn)在開始模仿精神小伙了。

    “你不懂，我剛逛了我女神的空間，她現(xiàn)在超迷她偶像的一支舞，我打算明天開學跳過她看?！?/br>
    龐虎似乎嫌聲音太小了，直接開到了最大，反正樓上住的是一個耳背的老大爺，不會影響到他休息。

    龐虎的動作隨著手機里勁爆的音樂不斷地賣弄著，在諶晰眼里也不過是一個球在上下跳動罷了。

    這時候敲門聲響起了

    龍哥怎么這么快??？

    諶晰邊想邊去開門，打開門卻沒有看到他期待的身影。

    樓層暗淡燈光里，一個身影筆直地站在他的面前，或許是角度與燈光的問題，諶晰看不清他的臉，只清楚地看見那白色衛(wèi)衣上由于領(lǐng)口過低而露出來的若隱若現(xiàn)的鎖骨，嵌在那一片白皙的肩膀以下處。

    “太吵了，音樂聲小點?！?/br>
    那一聽起來就感覺冰冷無情的語氣讓諶晰立馬反應過來是誰了，他倒是忘了那家伙今天就搬過來了。

    諶晰對他這冷硬的態(tài)度與語氣原本就不喜歡，再加上這人昨日白天那一抹輕蔑的笑，更是讓諶晰對他這個人好感全無。

    “知道了，知道了，我會讓他別搞的?！敝R晰漫不經(jīng)心道。

    “還有事？”

    曹舟沒有任何停留，直接轉(zhuǎn)身，徹底將他整個身影埋沒在了黑暗里。

    諶晰剛想關(guān)門龍哥就小跑上來了，還攜帶一股熟悉的香味。

    “剛才那你朋友？怎么沒見過？”

    諶晰接過塑料袋就將錢遞給了龍哥，“剛租了我家樓上的那位，還朋友？算了吧?！?/br>
    龍哥忽視了諶晰冷笑，又露出了他的大白牙，晃得諶晰不論多久都有點不適。

    “記得多帶他來吃啊，我這生意做的就主要靠你們了?！?/br>
    “帶他？…你做夢吧？”

    龍哥還是不敢久留，跟諶晰打了聲招呼就下樓管理他的牛雜攤了，即使那里是真的沒有什么東西可以拿。

    諶晰拿著一袋子裝的牛雜就走進龐虎房間里，那家伙還在賣弄他的動作，不厭其煩。

    “快把音樂停下來，剛才樓下那位來投訴了。”

    諶晰把桌子上的書本放到一邊，騰出了地方放牛雜，香得龐虎自動停了下來。

    關(guān)了音樂的房間立馬安靜了下來，龐虎毫不客氣地拿起一碗就開吃，邊吃邊嗚咽道：“那位可真是講究，以前沒他的時候多好，我們還可以一起待在那個屋子里吸煙喝酒了。”

    “我媽跟他媽是高中同學，我媽還挺喜歡他的，大約又開始磕她的cp了?！?/br>
    “唉，阿姨怎么從來沒有磕過我們啊，我們可是發(fā)小從小一起長大的啊，也沒看見她把磕到了的目光放到我身上過。”

    諶晰無語地白了他一眼，“我說胖虎啊，你就對你自己心里沒點逼數(shù)啊，我媽是什么貨色都磕的嗎？”

    ……

    龐虎極受打擊地連牛雜都吃不進了，“所以愛會消失的，對嗎諶哥？”

    ＊

    靜謐的房間里，書燈的光是整間屋子里唯一的光明，外面的蟬鳴聲絲毫不停歇地叫囂著，屋子里卻是一片死寂，與龐虎房間里的歡聲笑語是一個鮮明的對比。

    ｛　　dawn　黎明，也可以做晨曦的意思

    晨曦——黎明之后的微光｝

    曹舟的筆寫在這里停了下來，他盯著筆記本上的某處良久才合上，打開抽屜翻出了他的日志。

    日志不過是記載他平時的每日計劃以及未來打算的事。

    曹舟翻到了最新的一頁記下了他明日的計劃，無非就是些開學要買的資料以及明天一天要完成的目標。

    他對待自己永遠都是嚴苛自律到可怕的人。

    在寫完準備收筆的時候，曹舟又想到了什么，在結(jié)尾的空白處字記隨意地寫下了“諶晰”兩字。

    如果仔細翻閱的話能夠發(fā)現(xiàn)這本日志的很前面一頁也有著“諶晰”兩字，只不過是認認真真一筆一劃寫出來的。

    曹舟冷漠地看著這兩個字，心底是無比的失望。本來以前以為會是難得的對手的，現(xiàn)在看來也不過如此了。

    到底是當初把他高看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