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步入深巷里的路燈十盞壞了八盞，隱隱的微弱亮光聊勝于無地照著路面，向景行在自家大門前站了好一會才推門進去。

    夜深人靜，月明星稀，周遭萬籟俱寂。

    從他摸黑跨進大門的那一刻起，黑夜中一道無形視線緊盯他的背影。盯著他走進，盯著他轉身，盯著他落鎖。

    偏房沒開燈，窗戶后面站了個人，也不知他站了多久，等了多久。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里，屋內(nèi)孤零零地站著一人，這乍然一看，必然受驚。他的視線讓向景行毛骨悚然，那被壓迫的不適感再次卷土從來。

    就像在一個密封的透明玻璃罐里，一舉一動皆受人監(jiān)視。

    向景行強忍心頭不適，從容地鎖好大門，轉身走進院子里時，逼迫自己低頭走路，不愿與那道視線撞上。

    走近堂屋后，那道灼人視線終于消失了。

    13.

    向景行從樓上下來時，桌上已經(jīng)擺好了早飯。

    豆?jié){油條，米粥rou包。

    向延聽見聲兒了，沒抬頭，招呼道：“過來吃飯?！?/br>
    向景行搬了條矮凳坐下，向若楠等他有一會兒了，將湯勺放他碗里，“現(xiàn)磨的豆?jié){，熱乎的。你不愛甜，我沒放糖?！?/br>
    向景行說：“謝謝。”

    生疏客氣得像個外人。

    他面前放著一碗豆?jié){和三個包子。向景行剛起床沒什么胃口，尤其是那幾個油乎乎的包子，看得他直反胃。

    他不想吃，連碰都不想碰。他推開碟子，起身去廚房盛了碗粥。

    向延想起正事，哪怕正嚼著大餅都堵不住他的嘴：“小招?！?/br>
    向景行起先沒應話，他不應向延就不接著說。

    他慢吞吞地咽下嘴里的粥，輕聲應道：“嗯？”

    “晚上去試試西裝，沒幾個月了，拖得太晚時間太趕。你要是不喜歡還能多看幾家?！毕蜓佑忠Я艘豢陲灒昂桶㈤黄鹑??！?/br>
    向景行拿勺子的手一頓，“……我晚上、我晚上有事，改天吧?！?/br>
    向延問他：“什么事？”

    向景行不得不撒謊，“加班?！?/br>
    又來了。

    那令他感到不適的視線又盯上他了，這回不止向延看他，向若楠也在看他。

    向延喝了口豆?jié){，好半晌才放過他：“好，那就改天，等你有空再去。”

    逃不過。

    向景行胃里一陣翻攪，這白粥膩得他想吐。

    14.

    他也確實吐了，剛下餐桌就跑到后院，吐到最后沒東西可吐時，又開始吐胃里的酸水。

    太惡心了。

    “小招?！毕蛉糸獊碚宜?，手里拿了瓶水，“好點沒有？”

    她把水遞向他，“漱漱口?！?/br>
    向景行沒接，甚至還往后退了一步。

    這在向若楠意料之中，她收回那瓶沒送出去的水，又把右手的禮物袋拿給他看，“給你買了副新拳套，你看看喜不喜歡?！?/br>
    向景行防她，不肯接。

    向若楠往前邁了兩步，“挑了好久，送給你的?！?/br>
    這一逼，嚇得向景行接連后退，腳下不穩(wěn)打了個踉蹌，“別過來，我不要你的東西?！?/br>
    “小招，你別這樣，別總躲我?！毕蛉糸睦镫y受，“我是你jiejie?！?/br>
    jiejie？

    他不記得從幾歲開始，向延就不允許他管向若楠叫jiejie了。

    “小招。”向若楠把東西放到地上，“我不過去，我放這兒了，你來拿?！?/br>
    他沒有要，轉身跑了。

    其實向景行知道在這事上，向若楠和他都是無辜的，他不該像躲瘟神一樣躲她，但他無法，他接受不了。

    每每想到這事他就想吐，唯恐避之不及。

    這個被稱之為家的地方，更像是一座墳場。

    他覺得自己是一具行尸走rou，一具飄蕩在外的孤魂野鬼。墳場里有人擺陣做法，這個困住他的陣，一搖鈴，他就會被無條件地召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