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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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緹略感困惑,不明白梅宮沼為何是這種態(tài)度。他自覺沒有給對方留下太糟的印象,為什么會遭到拒絕呢? 他不著邊際地想著,突然靈光一閃,有些回過味來,“你是不待見安澤?” 在不少人看來,安澤荒在某些方面極為保守,或者說頑固不化。也許正因有一個風流開明、憐香惜玉,卻又不太負責任的父親,再加之生母早逝,才造就了他對家門血脈、等級戒律的執(zhí)念。 安澤荒的姓氏雖承襲自亡母,但在法理上,他無疑是戈家名正言順的繼承人。他的母親安澤葵,正是戈幕來的第一任妻子。 縱使本身并不如何看重這份權利,安澤荒依然對戈幕來流落在外的私生子極不容情,一經查實,必會以種種手段打壓,甚至無情地將他們逐出禁庭。 而在這些私生子里,梅宮沼卻是個例外。最直觀的證據,就是至今只有他一人,仍能安然地生活在禁庭中,且還順利地進入了舊跡公學。 在戈緹的邏輯中,這足以證明安澤荒對梅宮沼的另眼相待。既已網開一面,那便是存有手足之情的。 初次聽聞此事時,戈緹還曾感嘆過:“安澤對父親怨念極深,對他的子嗣更是只有滿腹戾氣,沒想到啊……他也有心軟的時候。” 可他畢竟對二者關系缺乏深入了解,竟未想過此中是否別有隱情,只當梅宮沼是對兄長的糟糕性格有意見,這才拒絕相認。 戈緹說:“安澤的脾氣確實不怎么樣,可對你應該不算太壞。遇到了麻煩事,你大可以去找他,只要他伸以援手,今天這種事絕不會發(fā)生。” 梅宮沼忍耐著什么似的閉了閉眼,可終究是心氣難平,滿腔郁結。安澤荒……安澤荒,這個名字帶給他的,從來沒有什么美好的回憶。 那個冷酷、傲慢而又蠻橫專制的男人,給予他的永遠是讓人透不過氣的壓迫、摧折和不留情面的教訓,最多再有些許高高在上的施舍。他恨不得永遠被對方遺忘在角落里,又得有多想不開,才會去乞求那人的幫助? “我說了,我和你們沒有任何關系。”梅宮沼冷淡地重復了一遍。 戈緹就算有一肚子的話,這下也不得不咽了回去。他若再多勸兩句,恐怕都會加深誤解,被視作不懷好意了。 戈緹與梅宮沼對望一眼,面上浮起燦爛剔透的微笑:“算了,不招惹你啦!你好像還帶著傷?早點去處理了吧?!?/br> 只因有一個煊赫而超然的外家,他跟安澤荒都親近不起來,更別說其他父系親眷了。盡管戈緹也曾對兄長抱有過期待,奈何兩人在親緣關系之外,更本質的立場卻是效忠與統(tǒng)屬,注定做不了平常兄弟。 而此次巧遇的這名少年,多半也與他無緣了。階級的鴻溝橫亙于眾人意識之間,他豈能輕易得到想要的回應? 戈緹略帶憾惜地想著,緩步向前,與梅宮沼擦肩而過。走出幾米,他忽又回首,說:“我保證,從今往后,舊跡領針將不再有特殊意義?!?/br> 毀了公學中的特權根基,現(xiàn)有格局必會大變,那些屢屢造孽的混球自會迎來反噬。過往自釀的苦果,足以讓他們備受掣肘,又還剩多少心力來找人麻煩?在這等條件下,梅宮沼若還掌握不了主動權,那戈緹也無話可說了。 梅宮沼領悟到他的意思,呼吸陡然一窒!旋即又感到深深的諷刺,自嘲一笑,“可我不會感謝你的!” 直到這時,他才終于有些相信,這個與自己有些許淵源,卻又來頭恐怖的少年確非別有用心。至少,不是那種會將他當作玩具取樂的人。 “那就道個歉吧,我還疼著呢?!?/br> “……對不起?!?/br> “你還是可以說出口的嘛,哈哈!” 戈緹眉眼微彎,對梅宮沼揮手作別,“再見了……梅宮?!彼S意張望了一下,找到正拼命降低自身存在感的羅蘭,笑嘻嘻地向對方走去。 羅蘭摸了摸鼻子,苦笑道:“還用我?guī)闳フ胰藛???/br> “為什么不用?走吧!”戈緹一掌拍上他的肩頭。 戈緹隨羅蘭一道向白夜區(qū)行去,梅宮沼則無言轉身,獨自朝另一個方向離開。 滯留在禮堂前的眾人如夢初醒,但看著場中仍未動身的白發(fā)青年,他們依舊不敢稍動。 星晚徐徐起身,宛若人立而起的噩獸,淡紅色的瞳孔遽然收縮,化為一道細狹豎線! “染指禁物,藐視禁令……呵!不知死活?!?/br> 他踢了踢地上如同死尸般的人體,天權短杖輕敲掌心,繼而環(huán)顧四周,森然一笑:“倘若這叛逆足夠幸運,那么再過一夜,你們就能在仲裁廣場的木樁上,見到他們整個家族的尸首。我說的是整個家族!不光是嫡系旁支,還包括仆從、寵物和奴隸,可若運氣不好……” 星晚的語氣忽轉輕柔,神情變得散漫而又兼具狂氣,“他們中的某些人,沒準能被請去懲教所。每一位,都將被我們奉為上賓?!?/br> 這一席話說得學生們通體生寒,然而以星晚無差別攻擊的個性,又怎會顧及在場之人都是些未上過戰(zhàn)場的小家伙。哪怕是羅蘭那兩個還未來得及離開、且與此事無關的同伴,也感到有濃重而粘稠的陰影當頭罩下。 他們都曾去過那座著名的仲裁廣場,也見識過類似的可怖又恥辱的光景。常年矗立的木樁,猙獰而赤裸的尸身,在記憶中永不褪色的血腥處刑,貪婪地啄食著腐rou的禿鷲……幾乎每個首次經歷“集體觀光”的孩子,回去后都會做很長一段時日的噩夢。 而對方所提到的懲教所,他們倒是未曾聽說過,不過光聽名字,就知道是個夢魘般扭曲的地獄。 “你們更幸運,沒讓我用上‘猩紅指標’。”星晚收起冷笑,一字一句道:“各位,請務必謹守本分!牢記……越界的下場!” 話音落下,星晚單手拎起塞斯恩,扛在肩上,而后輕盈一躍,迅猛又平穩(wěn)地落在高聳墻頭!他不再遮掩行跡,開始迎風疾行,須臾間已如飛遠去。 如此光明正大、風馳電掣的行進模式,實是又酷又帥,奈何一眾學生全無欣賞的逸致。待到星晚的身影徹底消失,他們才如蒙大赦,狠狠松了口氣,扭頭四顧,無一不是面無人色,亦或是虛脫軟倒。 ※ ※ ※ ※ 白夜區(qū)中一片肅靜,大道小徑上均無有人影,仿若無人的空域。唯有在一間深廣而清幽的玻璃花房內,一名少年正坐在一張實木圓桌邊,細細品嘗著新泡的紅茶。 他一身當季的深青色公學制服,朱紅鑲邊的衣領上卻空空蕩蕩,不見絲毫綴飾,胸前亦無徽章,只和普通學生一樣打著領帶。而這條領帶呈淺灰色調,無疑是最弱勢的新生象征。 但是他左手食中二指上,卻戴著兩枚華美恐怖兼而有之的戒指,一左一右,密接嵌合,組成一個金蝎環(huán)繞并親吻著猩紅冠冕的奇異紋章。 每當他的手指有所活動,戒指上的蝎子便如活物一般,在由血色荊棘纏繞而成的冠冕之間劃動節(jié)足、揮鉗擺尾,細膩而靈動地變幻著姿態(tài)。此中細節(jié)透著說不出的血腥和猙獰,卻遠比寶石類飾品要吸睛得多。 王冠金蝎,赫然是溫氏獨享的徽記! 在外界的固有印象里,溫氏族裔多為黑發(fā)黑眼的華胄風格。少年的父母乃是同族結合,可他卻罕見地不似那對政治夫妻兼堂兄妹,反而隔代遺傳了外祖母的形貌特征。若非事先知情,單看他這頭深栗色的短發(fā),以及宛如林間翠湖般的淡碧雙眸,誰又會聯(lián)想到傳說中的那個溫家呢? 倏然間,花房大門被人推開,緊跟著響起一陣腳步聲,自遠而近,漸漸清晰。 溫希翡放下手中茶杯,抬首望去。他看清那不請自來之人,面上毫無意外之色,似笑非笑地說:“許久不見,戈緹。怎么,終于想起來找我敘舊了?” “有一件事想請你幫忙……”戈緹來到他對面,在編藤吊椅中坐下,簡要說明來意,然后雙掌合十,陪著笑道:“啊,正好也想看看你!” “沒事時避到天邊,有求于人了才肯來見我,不愧是你啊。”溫希翡發(fā)出一聲恍悟嘆息,顯出憊懶中含著幽怨的神態(tài),“不管什么事,我都不答應!” 戈緹不由地咳嗽一聲,訕訕地說:“這個……呃,你最大度了,別介意這點小事!我要說的事,多少也和你有關,你先聽一聽吧?!?/br> 溫希翡從杯架上又取下一只茶杯,提起精致瑩潤的茶壺,將新茶徐緩地注入杯中,隨后將杯子推到戈緹面前,一舉一動賞心悅目,沉靜優(yōu)雅。 “你盡管說,聽不聽是我的事?!?/br> 戈緹早已習慣他的脾氣,端起茶杯,一飲而盡。茶湯透亮,暖熱醇香,恰好解了一路行來的干渴。 “謝謝!”他緩了口氣,說:“你還記得蘭盛巖嗎?當年救了我們的那個人?!?/br> “我收到消息,他被監(jiān)察廳的人拘捕了,并被判為聯(lián)合會的密諜?!备昃煻ǘǖ赝鴾叵t?,一雙澄澈又深湛的眼睛里滿是懇切,“如若無人出手,他的下場可想而知。所以,希翡,我想請你和我一起,動用聯(lián)名保釋權。” 溫希翡卻似是毫無觸動,從方瓷碟中捻起一枚堅果,丟入口中,慢條斯理地吃完,才淡然道:“這個人我有印象。他當時還是一介黑鐵,事后論功被擢升為青銅,在我看來,他已得到了足夠的獎賞。而你沒必要,也不應當再牽涉其間?!?/br> 戈緹搖了搖頭,不贊同地說:“救命之恩,哪能這么衡量?或許你對此無所謂,我卻是非救不可。若置之不理,我實在無法安心,甚至會感到……恐懼!” “為什么?”溫希翡的面容寧定淡漠,雙瞳中卻泛起一縷波動。 “我說過的吧,在那個時候被他拯救,就像在無盡黑夜中窺見了一線曙光。這是非常珍貴,非?!姿榈囊庀?。我一直恐懼著它會消失?!备昃熣遄弥~句,帶著一絲苦惱和迷惘,慢慢地說道,“這點光芒一旦隕滅,我會有種現(xiàn)有的一切都是夢境,實際上仍未從那個長夜中解脫的可怕錯覺?!?/br> 溫希翡靜默片刻,輕聲問:“你來這里之前,有沒有找過禁庭之眼?” “就是他不肯放人,我才需要請動第二個白銀。安澤荒肯定是不行的,他只會設法將人弄到情報署去,那地方可不比在監(jiān)察廳好多少!何況他與時瑟關系惡劣,強行插手此事,豈非平白給時瑟送上一個把柄?這事我也不好去請求長輩,思來想去,也只有你最合適了?!?/br> “這么說,你跟他透露過要保釋蘭盛巖的意圖了?!?/br> “有哪里不對嗎?” “你啊……”溫希翡摩挲著左手上的兩枚戒指,搖頭道:“放棄吧,你救不了他了。” “你我合力,沒有誰是保不下的?!备昃熎降卣f,言辭間難得染上了些許傲氣。 “禁庭之眼不是別人,他已位至赤金。既然扣人不放,就是不怕得罪你,即便真把你得罪透了,那又如何?你不接受長輩的饋贈,又回避著那些附庸勢力,等于閑人一個。有特權而無實權,頂多給他找點不大不小的麻煩,絕不至于讓他傷筋動骨。” 溫希翡唇邊浮起一抹溫雅笑意,雙目深處卻有幽邃情緒一閃而逝,其間那點冷意更勝過寒霜朔雪,“做個不太好的假設,哪天你們徹底翻了臉,除非家族正式插手,否則就算是我,跟他對上也討不了好。” 戈緹聽得臉色漸白,急忙叫停,“打住!不要做這樣的假設,不會有這么一天的。你想得太可怕了,這都上升到內戰(zhàn)級別了!要不要這樣?!” 溫希翡卻說:“那人……誰都看不透。父親曾經說過,在未來,我們不是沒有與他開戰(zhàn)的可能。他已經越來越不受壓制,如不早做準備,則將后患無窮。所以,長者們才會默認你和禁庭之眼的交往。其實我挺驚訝,你會選擇與他成為那樣的關系,但不得不說,此舉雖然危險……卻也不失為聰明的做法。你起到了哪些作用,不必我多說吧?” 戈緹眉頭微蹙,不太高興地盯著他,說:“我跟時瑟在一起,不是為了給他樹敵,更不是去監(jiān)視他、妨礙他的。而他接受我,也不是為了安撫你們的疑心。有些事你們不知情,我也不便透露,但以我所知所見,完全可以判定……與他開戰(zhàn)毫無意義!” 溫希翡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當前的表態(tài)和意愿是一回事,事到臨頭如何取舍,又是另一回事。時局大勢之下,誰都可以作為棋子,他和戈緹也不例外。 既是棋子,無論本身多么貴重,也總有身不由己的時刻。個人的情感與自由固然重要,然而在親族的需求、盟友的推動、大義的壓迫,以及集團陣營的利益面前,所謂的私情,只會被殘忍而無望地碾碎。 更何況,戈緹對時瑟從不曾有過真正的信任。 “你是真心維護那人,還是在懼怕什么?當需要你履行義務的時候,你不會有選擇的余地。為了名門的血脈榮耀,付出代價,甚至犧牲,是我們無法逃離的命運?!睖叵t渖灶D了一下,緩緩道:“倘若你為前路感到迷茫,最好想一想……我姑姑的前車之鑒?!?/br> 戈緹聞言一凜,看著他的眼神立馬就不對了。 溫氏家族的前代大小姐,溫司麗與獵鹿提督“凜冬之夜”的糾葛悲劇,他在幼時曾聽長輩們講述過。這個例子甫一提起,即令知情人心驚rou跳。 戈緹壓下心底驟然竄起的驚怒,按著隱隱作疼的額頭,說:“這不一樣!凜冬之夜是外敵,時瑟不是!我們是什么情況,他們又是什么情況,怎可以一概而論?” 溫希翡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好,不談這個。說回你想要的保釋權。你不認為在事成前,本不該離開嗎?這是典型的緩兵之計,你也能上鉤?” 戈緹撓了撓頭發(fā),微惱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也許吧,我既已暴露了意圖,最該做的便是把時瑟先盯住,又或是去見蘭盛巖,確保他的人身安全。但我留在監(jiān)察廳,又怎能保證你一定會幫我?” 溫希翡說:“現(xiàn)在你來了,我也不見得會同意。與其白跑一趟,不如留下來陪我?!?/br> 戈緹啊了一聲,換上一副散漫的神態(tài),“那我只能一直磨你了。拜托,千萬別讓我失望啊,不然我哭給你看!再說了,時瑟也不是你說的那樣。他阻攔我救人,只是出于責任和立場,并不是為了試探我的態(tài)度,更不牽扯到權力的博弈?!?/br> 溫希翡被他這副死硬無賴的態(tài)度一挑,面色未變,譏諷地說:“我可算見識到了,什么叫做一葉障目?!?/br> “是你把事想得太糟?!备昃熣f,“我們該做的是撫平,而不是激化矛盾?!?/br> 溫希翡忍了又忍,才松口道:“好吧,你不碰壁是不會死心的,雖然我不看好你回去的結果,可總得表示一下態(tài)度。需要我一同出面嗎?” 戈緹頓時高興起來,伸出右手,攤開掌心說:“這就不用麻煩了,把你的私人信物給我就好?!?/br> 他和時瑟的關系算是公開的秘密,有事沒事地往監(jiān)察廳跑還算正常,而溫希翡則不然。這位溫家少主一旦踏足監(jiān)察廳,即會被視作開刀試手的征兆。 怕是有不少人要疑神疑鬼,夜不能寐了。 拋開赤金名門隱于水下的底蘊不談,單論溫氏門下的直屬武裝:蝎螯、蝎眼、蝎腹、蝎甲和蝎尾——這五支神秘鐵血的私軍,就已足夠震懾宵小。 放眼整個禁庭,唯有溫氏與嘉利具備組建私軍的權利及資本。在此類只聽命于主人的特務軍團中,上下成員皆為死士,內爭外戰(zhàn)無一不精。不僅如此,還有更多無緣轉正的預備役,他們均是最精悍忠誠的工蜂青年黨黨徒,亦或出自于不被戈緹待見的西除黨,隨時愿意為了誓言與榮耀而獻身。 溫希翡早早被指定了赤金之位的繼承資格,如今尚未成年,即已被家主賦予了“蝎尾”這支分部。而且他在主脈中并無兄弟姐妹,旁系的同輩又多已被養(yǎng)廢,自是無人敢與之爭鋒,因此無需質疑,在可見的將來,他定會從父親手上接過更厚重的權柄。 盡管目前仍在公學中過著安定平穩(wěn)的寄宿生活,但出于溫希翡的個人意愿,他已開始逐步接受家族考核。某些案例早已證實,他有著不輸其父的凌厲強勢,而脾性卻要乖僻得多。 且在某些方面,他的心胸狹小得出奇,常因一點細枝末節(jié)便給人挖坑設套,看著對方茫然地跳進火坑,連帶一堆人遭殃受難,既不講道理,也從不看情面。還有一些情況下,他則會迫不及待地將看不順眼之人碾入塵土,趕盡殺絕。 溫希翡淡淡一笑,竟是無比干脆地取下紋章戒指,放入戈緹手心。他想了想,好似覺得不夠周全,又摸出一枚銀白龍形徽章,探身向前,別在了這位烈焰羌鷲繼承人的胸口。 “這種事,于公有損于己無益,別再做第二次了?!?/br> 看溫希翡這副態(tài)度,就似在照顧一只惹人憐愛的小雛鳥,而非正對著隨時會自天降落,肆意殺戮掠食的鷙悍猛禽。 哦,當然——前者純屬假象,后者才與現(xiàn)實相吻。 “這次多虧你了!回頭請你喝一頓?!备昃熜⌒氖蘸?,感激道。 溫希翡忽然問:“你的通訊終端呢?” “這是軍用品,屬于管制級,一般人怎么能用?” “在外又不怕暴露,你帶了也不礙事?!?/br> “我沒這個習慣?!?/br> 在秩序管理局對情報資訊的嚴格管控下,相對于高效且功能多樣化的終端,平民之間的聯(lián)絡方式則顯得古老而又周折。那種留言固話、尋呼機與郵政電話亭相結合的通信手段,即使放在一個世紀之前,也屬于早已沒落的、被遺忘的歷史。 而在戈緹眼中,無論先進設備還是仿古舊物,都意味著討人厭的麻煩。用他的話說,就是整日被暗探跟蹤、全方位監(jiān)視已經夠糟了,再攜帶這等sao擾利器無異于雪上加霜,遲早得被煩死。 戈緹稍稍調整了下坐姿,又說:“我路過黃昏區(qū)的時候,遇到了點……嗯,不算有趣的小插曲。我覺得吧,舊跡領針這玩意兒,還是作廢了好?!?/br> 戈緹雖未細說,溫希翡卻也猜中了部分事實。他雙眉微皺,語氣中透出一絲寒意,“是誰跟你過不去?” “這個不重要,反正都解決了。但是我真被嚇了一跳!一名無功無職的學生,竟會持有天權武器,而且不是拿來嚇唬人,是真敢對我開槍。此等作為,根本視法度為無物……” “什么?!”溫希翡遽然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