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紅棉盛粥的手忽然頓了一下，她以為自己聽錯了，下意識又問了句：“你說什么？”

    林暢回頭看了看客廳里還在迷糊眼的林南笙，確認(rèn)他聽不見，才幾乎轉(zhuǎn)過頭跟林紅棉重復(fù)自己說的話。

    “我想等阿笙高三畢業(yè)就讓他去做手術(shù)?！?/br>
    “可是，可是，”林紅棉放下碗，有些慌了神，“可是你大學(xué)怎么辦呢，正是你念書要花錢的時候，我本來是想等你有了工作再——”

    “媽?！?/br>
    他忽然叫得有些認(rèn)真得不一樣，叫林紅棉不得不抬頭看他的眼睛，他眼里看起來落寞又悲傷，好像需要做手術(shù)的是他一樣。

    林紅棉心里一愣，下意識去抓他的手：“暢暢？”

    林暢低頭看見那只因為經(jīng)年泡水洗碗而傷痕累累的手，骨節(jié)嶙峋到叫他更愧疚。

    “媽……我不想再因為我耽誤阿笙了?！?/br>
    “怎么會是因為你呢？那是mama，mama，”林紅棉的眼眶發(fā)紅，脹得生疼，她勉強(qiáng)的笑看起來有些尷尬，又有些可憐，“暢暢，你不要嚇mama，你怎么了？你有什么事情從來自己就解決了，也不知道跟mama說，mama確實(shí)因為笙笙身上不好，一直多關(guān)注他一點(diǎn)，是不是mama這樣讓你不開心了，覺得不——”

    “不是的，媽?！?/br>
    林暢搖了搖頭，掰開了林紅棉的手抬起了頭。這次他總算注意到林紅棉的表情，那是一個怎樣惶恐的表情，竟然出現(xiàn)在一個母親的臉上。她明明已經(jīng)很努力了。

    “那是……”

    “媽，”林暢扯了扯嘴角，努力做出一個輕松的笑臉，越過她替她盛粥，“我現(xiàn)在自己兼職加上老師帶著做項目賺的獎金，攢下來也夠我自己生活和繳學(xué)費(fèi)了，你看我不是還有錢拿出來給咱們買空調(diào)呢嗎？”

    他回頭沖林紅棉笑了一下，林紅棉總算緩過神來，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悄悄用手背摁了摁自己的眼角。

    “這樣，這樣，那……那等再過段時間，mama去找張醫(yī)生，再問問他，要是可以的話…我們再跟笙笙談一談，把這個事情確定下來?！?/br>
    林暢點(diǎn)了點(diǎn)頭，故作輕松似的嘆了口氣，他回頭把兩碗粥端在手里，遞了一碗給林紅棉，再端上另一碗，在林紅棉要出去的時候，他下意識叫了一聲媽。

    林紅棉回頭，那雙曾經(jīng)明艷風(fēng)流的眼睛被歲月侵害，微微凹陷在眼窩里，只留下了一種孱弱可憐的味道，叫人無端聯(lián)想起荒年嘴里反復(fù)嚼食的樹皮——她受了很多折磨，從生活那里，也從自己那里。

    林暢搖了搖頭：“沒什么，等買空調(diào)那天，陪你買條裙子吧。”

    林紅棉的眼睛亮了一下，好像有些不好意思，匆匆說了句一把年紀(jì)穿什么裙子，端著粥走了。林暢看見她把粥放在林南笙面前，先用手碰了碰自己的臉頰，很開心地低頭抿了一會兒嘴唇，才去推醒林南笙。

    她該多開心啊。

    林暢端著粥慢慢走到桌邊，把自己的粥和林紅棉的粥擺好。

    忽然聽見林紅棉很驚喜地對林南笙說：“哥哥說要給mama買裙子?！?/br>
    “嗯？”林南笙扭頭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問他，“mama生日不是在冬天嗎？”

    林暢給他夾了一筷子海帶絲，回他：“不是生日就不能買啦？”

    林紅棉又不好意思起來，咬著筷子尖問大兒子：“不然還是算了，你留著錢也有用。”

    “不省那些也夠我用，不要緊。”

    “嗯……”林南笙意味深長地沉吟一聲，瞇著眼睛打量起他哥哥，“老師也沒說錯，學(xué)習(xí)成績好是能賺錢，我看哥哥就很有錢，又是買空調(diào)又是買裙子，還能給我買哈根達(dá)斯！”

    說到哈根達(dá)斯林紅棉就警惕起來了，立刻追問什么哈根達(dá)斯，林暢戰(zhàn)術(shù)性咳嗽糊弄了過去，小兒子更是糊弄都懶得糊弄，低著頭猛喝粥。

    林紅棉被這哥倆一搭一唱弄得沒脾氣，賞了一人一記腦瓜。

    “呀！媽！好痛的！”

    林紅棉警告似的揚(yáng)了揚(yáng)拳頭，告訴他：“你要是敢在那幾天亂吃東西，你看看我請不請你吃竹筍燒rou！”

    林南笙委屈地捂著額頭，一張嘴巴翹得可以掛油壺，嚷嚷起來：“我都多大啦！還老說要打我屁股！我不要面子的??！”

    “你一個小孩子家家有什么面子不面子的啦，乖一點(diǎn)mama自然不打你屁股了呀。”

    林南笙討不到好就愛看他哥，他哥能有什么辦法，林暢抿著唇笑但不發(fā)一語。林南笙氣得不行，扭頭對林紅棉說：“媽你要打就公平點(diǎn)，也打哥哥屁股！”

    “你哥哥又沒做壞事，我打你哥哥干嘛啦？”

    “哥哥偷偷弄臟床單沒告訴你！”

    “噗——”

    林紅棉嚇了一跳，趕緊遞紙巾給林暢，林暢一邊咳嗽一邊捂著嘴不敢置信地看林南笙，這孩子怎么什么都往外說？！林南笙一臉驕傲，毫無悔改之意，甚至還想再說兩句，被林暢用眼神警告了一下才住嘴。

    林紅棉摸著臉擔(dān)憂地看著自己的大兒子：“暢暢你最近怎么吃飯老是噎到啊，我聽人家說這樣好像是氣管不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林暢無奈地看向林紅棉：“媽，我就是學(xué)醫(yī)的，我沒事兒，不要七想八想的……”

    林紅棉嘆氣：“不是么最好了，你知道的，mama就是吃虧在沒文化……”

    “媽——”

    林紅棉雙手求饒：“好了好了，mama不說了，mama去上班啦，你們兩個吃完把碗收掉，都乖一點(diǎn)點(diǎn)，明天mama休息就能去商場啦！”

    “好耶！老破空調(diào)退休嘍！”

    林暢看著林南笙把筷子舉高歡呼，也輕松笑了笑，替林紅棉把碗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