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悠揚不知道男人已經(jīng)醒酒了，手勾著他的脖子柔聲說：“陛下，我就是雪兒呀。”

    沈曜溟抽出身來，呵斥道：“胡說，雪兒沒你這么臭。”

    話畢，他像碰了什么臟東西般，露出了一個嫌棄的表情，隨后起床穿衣，大步離開房間，在推開門那一刻，又是漫天的飛雪，一陣刺骨的寒風吹來，把他意識都喚醒了。

    他回頭望著床上抱被子的曲悠揚，冷聲道：“不要再騙朕了，朕不是傻子。你的恩情朕早就還完了?！?/br>
    重明四年，惜揚君身染重疾，重明帝帖皇榜尋天下名醫(yī)為其治療。

    惜揚宮每日太醫(yī)名醫(yī)來來往往，步履不絕。這日惜揚宮來了一批新的布衣名醫(yī)，其中有一個長得極美的年輕人，一身紅衣十分奪目。

    他與其他人一同進入惜揚君寢宮，裝飾奢華的寢宮內(nèi)焚有檀香，味道十分濃郁，其間還混雜有另一股異臭，像是死人腐爛的尸臭味，兩股味道混攪在一起，讓人胃里翻滾。

    宮人引他們至內(nèi)間，異味更加濃郁，但是沒人敢捂鼻子。他們面前是厚厚幾層紗帳擋住的大床，隱約還能看見床幔里飄出來的暗氣。

    “見惜揚君還不下跪？”魏公公尖細的聲音響起，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tài)，用最輕蔑的眼神打量這些布衣大夫。

    眾人聞言，忙忙下跪，只是有一人未跪，那位紅衣青年，他一抹邪魅的笑容掛在臉上，端視著床幔里若隱若現(xiàn)的惜揚君，像是來勾魂地魔鬼。

    魏公公覺得此人的眼睛先是夜魔，叫人看了能生出幾分涼意。但是他什么大風大浪沒見過，這種輕狂作態(tài)自是不放在眼里，“你還不下跪！”

    “哦？怕我這一跪，惜揚君受不起呀！”紅衣青年的聲音很輕佻，眼底帶有笑意，以居高臨下地姿態(tài)俯視床上之人。

    魏公公氣得臉色發(fā)紅，指著他呵斥道：“膽大，竟敢頂撞雜家，來人把他拿下?！?/br>
    只見紅衣青年唇角勾起，掀開簾幔走了進去，全然不管外面的人。

    紅衣青年目光落在床上那張滿臉瘡淋的臉上，他沒有絲毫震驚，好似早就意料到了一般，幽幽道：“曲悠揚，我來了，你該醒了?！?/br>
    曲悠揚被病魔折磨得早已神魂渙散，人處在若醒若迷之間，耳朵響起熟悉的聲音，那一瞬間，他意識完全收攏回來，身上瘙疼的感覺驟然傳遍全身。

    他的眼神漸漸清明，看見眼前這種臉，人如同雷劈，臉上潰爛的傷口泌出大顆大顆的血膿，好似將主人的害怕表達出來。

    “怎怎么是你，你不是死了嗎？”曲悠揚瞪大的眼睛撕裂周邊的傷口扯出血來。

    “我死不瞑目呀，所以來報仇了?！奔t衣青年掀開被子，一陣異臭撲面而來，落入眼簾的是血rou潰爛不堪的爛rou。

    但他眉頭微曾皺過，眼底帶有幾分譏笑，“你流的都是我的血呀！怎么不好好珍惜呢？”

    “小雪，我錯了，我錯了，求求你救救我，我還不想死啊?！鼻茡P爬起來，用他糜爛的十指抱住紅衣青年的胳膊，語氣顫抖又可憐。

    紅衣青年將他扶在床上，笑道：“我這不就來救你了嗎，不要急?！彼贸隽艘黄扛嗨?，揚了揚，“還記得這個嗎？瑞凌膏，當初你說能美容的膏藥。我們來試試用在你身上效果怎么樣吧?！?/br>
    “??？”曲悠揚瞪大眼睛，哭喊道：“不要，不要，我會死的，我會死的?！?/br>
    瑞凌膏是他用石灰、硫酸水、凌霄花配制成的，用了會讓人皮膚潰爛而死。

    “不會的，你不會死的，你會活到一百歲?！奔t衣青年眼底一冷，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我不會讓你那么輕易就死的?！?/br>
    “來人，救我，快來人啊！”曲悠揚拼勁全力大喊，可是外面的人都站在原地巋然不動。

    紅衣青年將他按在床上，把瑞凌膏抹在他臉上，溫柔道：“不要白費力氣了，他們都中了我的幻術(shù)，沒我的命令是醒不來的?！?/br>
    這天惜揚宮傳來劇烈的慘叫，外面巡邏的侍衛(wèi)趕到時，只見惜揚君躺在院子外，任由酷熱的太陽暴曬腐爛的身體，蒼蠅嗡嗡飛在上面。

    ＊

    三年前，沈曜溟殺死那個少年后，每天晚上都做噩夢，漆黑的夢里只有一具棺材和他自己。

    那副棺材他從來都打不開，這天晚上終于打開了，里面是一個穿紅衣的青年，青年長得很美，像是奈何橋旁邊的彼岸花，美麗中帶有詭異。

    “雪兒？”沈曜溟顯然不敢相信眼前的畫面，“你終于肯來見我了，我以為你不愿意見我?！?/br>
    紅衣青年睜開了雙眼，那雙眼睛褪去了年少時期略帶湛藍的清澈水眸，而變成了幽紅色，眼底深處似又藏著怨火，“你想見我？還是想殺我？”

    三年的思念涌成一股勇氣，讓沈曜溟抱著紅衣青年，“對不起，我錯了，你回來吧，不要走了。留在夢里也好，總之不要讓我一個人?！?/br>
    “花落水流紅，仇恨萬種，難以忘懷。殿下，你好好享受這種痛苦吧！和你的曲悠揚一起永遠活在噩夢中。我會讓你們品味到：什么才叫做生！不！如！死！”

    紅衣青年最后露出了燦爛美艷如花的笑容，隨之他消失在了沈曜溟的夢中。

    沈曜溟猛然驚醒只道空夢一場，卻早已冷汗?jié)M身，夜半無眠，來至城門上，望著漆黑寂寥的夜。

    恍惚中黑空上出現(xiàn)一個血衣少年的影子，他從黑暗中走來，露出兩個血眼窟窿，臉上掛著兩行血淚，那是少年死前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