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真人狼人殺（上）

    二月九日的傍晚，月圓之夜即將來臨。下班的點剛到，法布爾收到了一封標注著“緊急”的工作郵件。法布爾猶豫了一會兒，那個緊急按鈕鮮紅地閃爍著，他無法假裝沒看到這封郵件，只能打開。

    人們對法布爾的第二個誤會是，認為他對加班無感。哪怕是下班時間突然而至的工作，他也能從容接受。

    但實際上，法布爾表現(xiàn)在臉上的，只有比平時揪得更緊的眉頭，以及一聲不易察覺的嘆息。

    在郵件內(nèi)容后，法布爾默然劃掉了行程本上的瑜伽課程安排，隨即戴手套出門，在離家五分鐘的星巴克找到了蹲在門外蹭WiFi的林奈。在這二月初的陰濕天氣里，林奈不怕冷地穿著一件運動帽衫，戴著兜帽遮擋時而掉下的雨滴。他像個俄羅斯人一樣蹲在墻邊，嘴里含著根棒棒糖，戴著一副耳機，正在著迷地戳著手機。據(jù)說他最近已經(jīng)刷短視頻成癮，如果他不在了，一定是在星巴克門口蹲著。

    法布爾上前，說：“起來，干活?！?/br>
    林奈嫌棄地擋開他，視線一秒都沒離開那個正在做吃播的男主播。在法布爾試圖把棒棒糖從他嘴里扯出來時，林奈不滿地打開他的手：“都已經(jīng)是下班時間了，給加班費嗎？”

    法布爾：“不給就不干了嗎？”

    “這里面的員工我我問了，”林奈指指星巴克，“都是按小時結(jié)算工資的。你這樣找我加班，又不給加班費，是違反勞動法的?！?/br>
    法布爾瞪著那個對他叫囂勞動法的惡魔，他來人間才九天時間……

    法布爾說：“在地獄爭地盤的時候有人給你結(jié)算工資嗎？”

    林奈：“沒有啊?！?/br>
    法布爾：“那你為什么要干？”

    林奈不理他，繼續(xù)看視頻。

    法布爾：“一邊享受著高薪的福利，一邊又不想放棄低薪的自由，有這么好的事，我自己為什么不干？你在我這兒干，也是為了多掙點錢吧，現(xiàn)在掙錢機會就在你眼前，你倒和我吵加班費。一定要談勞動法，按小時付你工資也可以，給你高點，就按每小時20英鎊來算吧。一切獎金和津貼取消，我完全沒問題。”

    林奈終于瞪了他一眼。

    “去哪兒？”

    “索普公園?！狈ú紶柡喍痰卣f，“今天一整晚我們都得在那兒?！?/br>
    “天哪你怎么不早說！”林奈抱怨，“我還計劃了……”

    “如果有約會計劃，現(xiàn)在就取消?！狈ú紶栒f。

    不，我還計劃了直播！林奈想。

    他說：“你等等，我打個電話?！?/br>
    他一邊抱怨著“有工作就提早說啊”一邊走到法布爾聽不見的地方，撥通了亨利的電話。

    “什么??！我們一切都準備好了，人都到齊了，你突然跟我說不播了？？”亨利的口吻足以讓人腦補出他臉頰晃動的樣子，“我說過吧，穩(wěn)定的直播才能積累觀眾！穩(wěn)定，穩(wěn)定！是最重要的，你才剛剛在積累人氣的時候，臨時取消直播簡直是最不可取的反例啊！但凡你斷了一天直播，那些無所事事的觀眾就會去看別人的直播。他們，就再也不會回到你的直播間了，血的教訓，一定要穩(wěn)定??！”

    林奈悻悻地想，我這個魔王十分鐘內(nèi)已經(jīng)被劈頭蓋臉訓斥了兩遍了。工作賺錢是真的不容易??！

    “但是，亨利，事情已經(jīng)是這樣了……”

    “不行！”亨利果斷地說，“就算你見縫插針地播，也要給我播出來！我不管你今晚的工作是什么，給我穿著女裝去！”

    法布爾聽到林奈“噗！”的一聲，心想，那家伙還有這么不淡定的時候？到底是和誰在通話，好可疑啊……

    “這有點困難……”林奈壓低嗓音說，“我不是一個人去的。”

    “你不是吵著要穿火辣女郎的裙子嗎！和人一起去怕什么！慫包了嗎！”

    “啊不……”林奈頭痛地揉臉，“在別人面前也就罷了……”

    “那你也給我把女裝穿在里面！”說著自言自語起來，“化妝的事可以用濾鏡敷衍過去，發(fā)型也可以說是假發(fā)套，但衣服，衣服不行……必須穿在里面！”

    “好，好吧，亨利，你冷靜點，我有了個主意……”

    林奈與法布爾一道坐上去索普公園的區(qū)間車時，法布爾注意到他總是在拉扯自己的褲子。

    “你褲子里養(yǎng)老鼠了嗎？”法布爾問。

    “你這是職場性sao擾?！绷帜螞]好氣地說。

    法布爾額角青筋一跳。這家伙怎么像剛學會用手機的奶奶一樣，半吊子地學了那么多亂七八糟的，一會兒職場性sao擾，一會兒勞動法，成天拿出來攻擊別人，用法還都不對。

    這是前往游樂場夜場的車，他們的前后左右，坐的不是情侶就是家庭，只有這兩人各自抱著臂，一臉不滿意對方的樣子。他們的前方，一個七八歲的女孩跪在座位上，從椅背后面冒出頭來，好奇地看著他們。

    “先生，我的肚子餓了，可是我的法定監(jiān)護人正沉迷工作?！彼f。

    “我也是，”林奈搭話說，“雖然不是我的法定監(jiān)護人，但這位也在沉迷工作?！敝钢刚谂赃叞l(fā)消息的法布爾。

    “那我們可真是同病相憐啊，”女孩認真地說著，伸出小手，“我是艾米?！?/br>
    林奈鄭重其事地握了握那只小手：“我是林奈?！?/br>
    “順便，以免你誤會，我是親生的，我的法定監(jiān)護人就是我媽。我認為她在她的孩子饑餓的時候需要擔負起監(jiān)護人的職責，才這么稱呼她的。”艾米聳聳肩。

    林奈：“……”

    “本來想問你要點吃的，現(xiàn)在看來，你也過得很艱難。那我把這個給你吧?！卑走f過來一支兒童奶酪棒。

    林奈：“不，你自己吃吧……？”

    艾米說：“沒關(guān)系，我早就吃膩了。我mama從來不買別的口味?！?/br>
    “噗?！泵菜圃谡J真工作的法布爾笑了一聲。

    林奈：“……”

    林奈接過了奶酪棒，因為不會開包裝而受到了一個七歲女孩的鄙視和幫助。于是他也貢獻了自己的棒棒糖給對方。艾米滿足地坐了回去。過了一會兒，前方響起了母親的驚叫：“艾米！誰給你的棒棒糖？”

    緊接著，艾米的父母都扭過頭來，對林奈表示了抱歉和感謝。林奈注意到那個父親的肩比座位還寬，是個非常壯實的家伙。他們還有個十五六歲的大女兒，塞著耳機玩著手機，并不理睬meimei。

    “不客氣，艾米說她肚子餓了?！绷帜渭兞嫉匦χＫ偸呛苌瞄L在這種時候顯得親切健談。

    “林奈說他也是?！卑籽a充。

    “那正好，如果不嫌棄的話，請務必享用一些！”孩子們的mama遞過來一盒三明治?？吹搅帜尉尤缓敛华q豫去接，法布爾忍不住說：“這家伙晚飯吃得非常飽了。請留給孩子吃吧?！?/br>
    “我需要?！绷帜握f。

    “我媽做的三明治很難吃，”艾米說，使得林奈接三明治的手停頓了一下。

    “幸好這是我爸做的?！彼又f。

    感到尷尬的成年人們都哈哈笑起來。大女兒仍沉浸在手機世界里，對身邊的熱鬧一無所知。

    不到七點，他們到達了這家位于倫敦周邊的主題公園。

    “可以說了吧，犧牲了我寶貴的休息時間，特地來抓個什么？”天又有些下雨，在周圍抱怨天氣的聲音里，林奈戴起了兜帽。

    法布爾抬頭望天：“如果月亮不出來，可能我們就要白來一趟了?！?/br>
    于是林奈立刻懂了：“狼人？今晚是滿月？”

    法布爾：“你還真是好意思，別人家庭出游做的三明治，哪里會多做。居然就這樣接過來吃掉了。”

    林奈：“她自己問我，我為什么不好意思??？她問我就是想給我咯。難不成，她問我就是為了等我說一句不要，然后再收回去嗎？”

    法布爾：“……行吧?！?/br>
    林奈：“那么，惡魔在哪里呢？抓緊時間，早干掉早結(jié)束?！?/br>
    法布爾：“那可沒那么快，我說過，我們一整晚都需要在這里。直到圓月下沉?！?/br>
    林奈從嘆了口氣，又扯了扯褲子。

    “還有更多的信息嗎？”林奈問。

    “嗯?！狈ú紶栒f，“狼人，就在剛才那個家庭里。那四個人中的一個。”

    林奈：“……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