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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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華宮,榮華宮。 籠中鳥飛走了,投下了一片陰影。 他便是這影子中誕生出來的幽靈。 幽靈是不該存于世的,沒有被賜予名字,就連降臨也不曾被任何人期待。 自有記憶起,他和奶娘便被困在這座逐漸腐敗的囚籠,與外界唯一的聯(lián)系只是每日來送餐的啞巴宮女。 好在奶娘待他如己出,在她離世前,他度過了一段還算溫馨的日子。 奶娘臨終前告訴他,他的父親是當今圣上,他們被囚于此處,是因為他是罪人之子。 年幼的他默默的把她埋在后院,磕了三個頭。 “請問,這里是哪里?” 形影相吊,游蕩的心無處安放。 而誤入禁地的那人像是落入凡間的神明,因他而來的萬千光華灑落在這絕望滋生的溫床。 “這里是禁地,榮華宮。” “我是三皇子單霖御,閣下是?” 三皇子,單霖御。 皇兄。 如果不是生來就被打上烙印,自己是不是也能和他一樣發(fā)著光? 卑微的他抬頭仰望,樹抽出枝條,纏住他的軀殼,蒙上他的雙眼,汲取他所剩無幾的求生欲。 心底是翻涌的浪,唇齒間是縈繞的霧。 將“如果”拒之門外,他且當作窺見了自己的另一個可能性,余生若將仰仗這片刻的幻想而活,那該多么無望。 手腕卻被抓住,他掙脫不得:“我不知道?!?/br> 然后,他從這位皇兄那里收到了第一個名字:“我叫你阿曛可好?” 停滯的鐘開始走動,發(fā)出震耳欲聾的聲響。 他們的相遇是生命中的陰差陽錯,也是宿命開的小小玩笑。 此后,這位皇兄時不時會來跟他說上幾句話,講一些皇宮內(nèi)外的事,或是給他捎上幾件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在皇兄的關照下,他開始變得活潑起來。 盡管他刻意的隱瞞了自己的皇子身份,但單霖御仍堅持以兄弟相稱,他覺得有些好笑,可能這就是血緣關系在作祟吧。 寒夜中就想靠近唯一的熱源,體內(nèi)奔騰的血液也本能的渴求和自己同源的另一個個體。他越來越依賴單霖御,可他造訪這里的次數(shù)卻逐漸減少。 愛是一種會令人上癮的毒藥,越是沉溺其中,越是無法自拔。第一個打開他心扉,給予他溫暖的是皇兄,他是他握不住也放不下的最后一根稻草。 對于皇兄來說,自己的存在是一個麻煩,或許自己消失了才是最好的。他心下焦慮,卻怎么也問不出口。 好在一切都是他想太多,一日,皇兄突然告訴他,他成為了太子。 他想,如果這位強大又溫柔的皇兄不能當太子,恐怕全天下也沒人有這個資格了:“恭喜你呀,霖御哥哥,不,是太子殿下!你一定可以成為很優(yōu)秀的皇帝!” “可是我不想當皇帝,我所追尋的,只是安寧的生活。” “你可是太子呀,我還等著你登基后把我放出去呢?!?/br> 囚籠所賦予他的,還有不諳世事的天真,他怎會知道皇宮里的血腥風雨?單霖御掐了掐他的臉:“這么一說,當皇帝好像也不賴,至少可以救你出去?!?/br> “我不是小孩子了!”他氣鼓鼓的拍掉他的手,“等你登基了,我就要遠遠的離開這里,去一個四季如春的地方,然后和未來的愛人廝守一生。” 缺失生執(zhí)念。 他固執(zhí)的相信絕對的永遠,固執(zhí)的相信自己必須依靠它才能存活。 他笑嘻嘻的說:“不過你放心,我們一定會經(jīng)常回來看你的?!?/br> 單霖御也笑了起來,似是想到什么,他正色道:“對了,要不要同我一起去太傅那里上課?我平日教授于你的不過皮毛,如今你已是舞勺之年,應當接受系統(tǒng)的學習。” 驚心膽戰(zhàn)的走出榮華宮,他想象自己被暗衛(wèi)射殺,或者被突然出現(xiàn)的守衛(wèi)抓回去。 可是這些都沒有發(fā)生。 沒有人,是的,沒有人阻攔他,他就這樣踩在榮華宮外的土地。 “起初我就覺得奇怪,你說這里是禁地,可我從來都沒有見到過守衛(wèi)?!?/br> 看到皇兄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他愣住了:“可……可是奶娘是這么說的啊?因為我的母親是罪人所以……” “這個問題,估計只有父皇會知道吧,但是去問他肯定是不切實際的。”單霖御向他招了招手,“我們走吧?!?/br> 跟在皇兄后面走進書房時,他總感覺太傅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會兒。 “蕭太傅,這是我的新書童?!眴瘟赜鶎⑺o在身后,“他叫阿曛。” “阿曛,你有雙很漂亮的眼睛?!?/br> 太傅吐出這句有些輕佻的稱贊后,他有些不好意思,胡亂應了一聲便低頭研著墨,然后悄悄打量著這位年輕的太傅。 與年齡不符的是,這位太傅的學識相當淵博,枯燥的知識也能講的生動有趣。 他聽得入迷,一時沒控制住力氣。 墨水四濺,蕭子期好像早就看穿了他們的計劃,好脾氣的笑了笑:“好學是件好事,要是想聽,就一起吧?!?/br> “看你的樣子不過十二三歲吧?!碧迪袷窃陔S意的寒暄,“你是幾皇子?” “大概是七皇子吧,畢竟皇子中我是最……” 意識到自己似乎說出了什么不該說的話,他索性將自己的過去全部說了出來,包括自己是罪人之子這件事。 他怕皇兄因為他的欺瞞不再理睬他,也怕太傅將自己的身份告知父皇,他只想像一個普通人一樣好好活著,為此,他一直在等待著遠走高飛的那一刻。 只是這個夢想在他道明身份之后,就已經(jīng)化作泡影了。 “我說過,你有一雙漂亮的眼睛?!碧祵捨康溃胺判陌?,我只是想證明一下我的猜測罷了。” “看來,只是’阿曛’還不行呢。” 單霖御揉了揉他的頭,神情溫柔。 心中一道暖流劃過,他抑制住落淚的沖動:“謝謝你們!” 確定他身份后,太傅以他畢竟是皇子為由,執(zhí)意為他取名。 于是他得到了屬于自己的名字。 單硯曛。 那是皇兄和太傅一起幫他取的,是他繼承了皇族血脈的證明。 就這樣,名為單硯曛的他開始跟著太傅學習,在某一個平常的清晨,皇兄帶來一個美目盼兮的少女。 林希,單霖御的青梅,林丞相的女兒。 待單霖御登基,她或許就是未來的皇后,自己的嫂嫂。 林希待他甚好,或許是因為單霖御,又或許是在同情他的遭遇。他甚至產(chǎn)生了某種錯覺,林希似乎把自己當做兒子一樣照顧著,當然,這是不可能的。 他以皇兄為恩人,視林希如血親,待太傅似恩師,在他的童年里,這三個人成了他最美好且最堅定的存在,他們并肩躺在草坪上,一起談論著飄渺的未來。 可是風暴不會放過任何一片土地。 他的身份很快被發(fā)現(xiàn)了,高高在上的父皇只是瞥了他一眼:“七皇子單硯曛?知道了。” 父皇不待見自己,甚至沒有給他安排新的住所,他在心底松了口氣,這代表著他不用被迫參與太子之爭,他對外稱病,像以前一樣躲在不再冷清的榮華宮。 同時,對他身份的認可也宣告了他囚禁生涯的結束,對外界充滿好奇的他總會纏著皇兄,讓他帶他出宮游玩。 單霖御對他也是有求必應,有時候林希和蕭子期也會和他們一道,說說笑笑好不熱鬧。 在一次游歷中,他遇見了半死的李承然。 那個人和過去的他很像。 不顧皇兄的阻攔,他救下他,卻不知道怎么面對他,他有些痛恨自己的笨拙,但看著他陰郁的神色逐漸消失,偶爾還會露出淺淺的微笑,他也雀躍起來了。 后來,他采納了皇兄的建議,將他送入朝中,盡管這份利用讓他覺得很內(nèi)疚,但他確實需要未雨綢繆。 如果發(fā)生什么意外,逃出皇宮后再向他道歉吧。 他本以為一切皆會如他所愿,他只需要等皇兄登基后,做一個閑散王爺,去尋找自己的幸福。 直到有一天,他接到一道圣旨,七皇子單硯曛封為太子,而原太子單霖御被封清平王,即刻啟程前往封地。 他瘋了一般的跑進皇兄的宮殿,可那里早已人去樓空,他不得不接受這個現(xiàn)實——他的皇兄已經(jīng)棄他而去,而他是最后一個知道的。 他失魂落魄的走出房門外,正與急匆匆趕來的林希撞個滿懷。 她忤逆了整個家族,以性命為要挾,要追隨單霖御而去。 “這一去,或許就是永別了。硯曛,你千萬要照顧好自己?!?/br> 他對她說:好。 漂亮的眼睛里翻涌的是燒盡一切的怒火,在他看來這是一場徹頭徹尾的背叛。 他沖進宮殿,向父皇求娶林希,面對他的要求,父皇沉默了片刻,然后大笑起來:“好,朕允了?!?/br> 他是瘋子,是失去一切的瘋子。 無暇思考父皇大笑的含義,爬上屋脊,車馬掀起塵土,而后被朱門吞噬,他迷茫的看著這一切,心里有什么死去了。 太監(jiān)宮女在下面呼喚著他,可這呼喊聲沒有一個是發(fā)自真心的。 臉頰再次濕潤,或許自己本來就是一個冷宮棄子,皇上對他和單霖御的態(tài)度有目共睹,來日方長,誰會成為真正的皇帝還說不準,即便如今的他有了太子的頭銜,沒有人牽掛他,沒有溫度,他依然是這偌大皇宮中的一個幽靈。 “硯曛?硯曛!” 這個聲音近在咫尺,并不是幻覺。 他回過頭,對上蕭子期的眼睛:“硯曛,快抓住我的手?!?/br> “太傅……” 指尖相錯,究竟是真的抓不到還是主觀的不想得救?瓦片紛紛滑落,蕭子期再也顧不得自己的安危了,他松開固定身形的那只手,抓住單硯曛冰涼的手腕,將他圈在懷中。 索性兩人沒有掉下去,他低泣:“太傅,皇兄真的走了?!?/br> “硯曛,你還有我,我會永遠在你身邊輔佐你,你會是最優(yōu)秀的皇帝。” 永遠。 他閉上眼睛,緊緊抱住蕭子期,就像抱住了最后一塊浮木。 之后,發(fā)生了什么呢?他記不真切了。 在太傅的陪伴和鼓勵下,他的情緒逐漸變得穩(wěn)定,性格卻比以往更加的冰冷。 他早就策劃好了不是嗎?同他一起上太子的課程,然后讓他成為七皇子,時機成熟就轉身離開,去過安寧的生活,丟下他一個人在這冰冷的皇宮里腐爛。 既然如此,他不如就順了他的意。 一切都回不去了,或許他可以重新生活,但是林希不能。 “希兒jiejie,對不起,等單……皇兄回來,我一定把你還給他,好不好?” “硯曛,沒有意義了?!绷窒1瘋目粗拔乙呀?jīng)是太子妃了。” “那,我定護你一生無憂。” 旁人看來,太子和太子妃的冷戰(zhàn)結束了,現(xiàn)在很是恩愛,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愧對林希,而這份悔恨將纏繞他一生。 沒過多久,皇帝突然生了一場大病,短短幾天內(nèi),他的病情迅速惡化,在某一個夜晚,皇帝駕崩了。 圣旨上寫著,太子單硯曛繼位,封太傅蕭子期為相國,輔佐新帝。 “這不可能!皇位應該是御兒的!”皇后突然惡狠狠的向他撲來,“是你!是你在搞鬼!肯定是你!是你下毒毒死皇上的!” 她被李承然攔下,昔日的高貴不復存在,他冷眼看著:“皇后瘋了,把她送入冷宮吧。” 皇兄,你會不會想到,李承然的第一個用處就是把你的母后丟入無人問津的冷宮呢? 第二天,收到皇后在冷宮自殺的消息,他揮了揮手表示知道了。 皇帝皇后接連去世,全國大喪,單霖御也回了京城,他終于有了同他對峙的機會,可這個人曾經(jīng)拋下他不聞不問,如今又還有什么解釋的必要呢? 左邊是未來的相國蕭子期,右邊是未來的護國大將軍李承然,他坐在正中間的龍椅上,笑著說皇兄別來無恙。 那時他才將將成年,世事的無常和命運的無奈是他從未體會過的,無論單霖御用何種方式接近他,都會被他拒之門外。 或許對待小孩子的態(tài)度就該強硬。 “現(xiàn)在可以聽我說了嗎?” “從你離去的那刻開始,你就永遠無法再次得到我的信任了?!?/br> 雙手被緊緊按住,掙扎無效,他只能不滿的瞪著他,盡管這并沒有什么用。 “我從來沒有拋棄過你?!?/br> “呵!” “硯曛,你聽我說,如果你不當太子,單憑我一人是保不住你的。只有去了封地,他們才會把你當成真正的太子?!?/br> “你說謊!你從來沒考慮過我的感受!你分明知道我渴望的只是自由!”他一直壓抑著的苦楚盡數(shù)爆發(fā),“你從囚籠中把我解救出來,給了我第一個名字,我感激你,崇敬你,我是因為你才能真正活在這個世界上!可你是怎么對待我的呢?你當我是你隨時就能丟棄掉來換自己安寧的棋子嗎?” “我告訴你單霖御,不可能?!?/br> “我絕對不會成為任何人的棋子,過去,現(xiàn)在,將來,都是?!?/br> 他執(zhí)拗的不聽任何解釋,脆弱的心絕對不能遭受二次背叛。 突然被抱住,他掙扎:“單霖御你給我放手!” “我不放!”他向他宣誓他的永遠,“對不起硯曛,原諒我,我發(fā)誓,我再也不會離開你了?!?/br> 單硯曛睜開眼睛,身上蓋著一件黑色的披風。 披風的主人正處理著堆積如山的奏折,見他轉醒,單霖御停下手中的筆:“再睡會兒吧,這些我來處理就好。” 他搖了搖頭表示不愿再睡,冗長的夢讓他感到疲憊。 “尹枝找到了嗎?” “還沒有?!?/br> “嗯。” 便不再多說話,單霖御試探著問:“她是?” “她是朕的朋友。”他不緊不慢的開口,“你的態(tài)度過于強硬了,根本沒有考慮到后果?!?/br> 他知道他指自己自作主張抄了將軍府這件事:“是我考慮不周?!?/br> “找到她了再來找朕?!?/br> 單硯曛閉上雙眼,露出了疲憊的神色,這是明確的送客。 說實話,他并不知道尹枝是否還活著,抄家代表的不僅僅是財物充公,還有人員的流散,可尹枝幫助過他,他便不能對她可能遇到的問題視而不見。 被漆黑的情緒裹挾著無法思考,偶爾閃回的片段也是過往被稱為枯燥的日常,可他已不再是那個處于中心的弄潮人。 如何證明自己的存在?一切都在逐漸遠去,他現(xiàn)在急切的需要什么人來將他拴在地面,好教他不再漂浮在這荒誕無稽的現(xiàn)實上空。 “皇上,蕭太傅求見?!?/br> “不見?!?/br> 蝴蝶合上了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