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悲貴君撞柱自裁 幸昭雪天下歸思
童雋趕回上京發(fā)現(xiàn)情勢果然緊張,城門處皆有兵士嚴加盤查。她跟著一外邦商隊,喬裝改扮一番悄無聲息的入了城。 獵獵寒風,童雋一身黑衣短打隱匿在濃稠的夜色之中。她到了顏府,避開府中老少推開顏子暨的書房房門,將從陀靈山帶來的藥瓶和信置于桌上。而后飛身上了屋頂,觀察著府里的一舉一動。 幽幽弦月,沙沙風聲只伴著她漸入酣夢。 果然顏子暨到書房時,見到書桌上的物什眼睛忽的一瞇。她迅速看完信,而后焚掉再將灰燼倒入硯臺里磨了個干凈。拿起藥瓶揣到懷里,又打開博古架的暗格拿出一疊信件證物,急忙叫管家備車馬入宮。 撫怡殿內(nèi),妡帝半依在龍榻上。她將顏子暨跪呈的藥瓶放在掌中仔細觀摩了半響。抬眸看了看那位目不斜視的兩朝老臣,恭敬的立在那處。妡帝跟前伺候的韋尚宮見此,便在她身側(cè)輕聲問道:“還是婢子將此物帶去先試一試?!?/br> 妡帝側(cè)身坐了起來,借著昏暗燭火才看到龍榻上的人頭發(fā)半百,滿臉病容。便是韋尚宮忙找來軟墊,讓她側(cè)個身都是動作遲緩的。與當日在壽宴之上的雍容帝凰,簡直判若兩人。 妡帝嘆了口氣,還是將藥咽了下去。忽的又側(cè)身劇烈咳嗽不止,接過韋尚宮遞過來的茶盞,人這才緩過來。 “說說吧,你今日又得了什么證據(jù)來證太女清白。孤這毒又是誰下的,你這藥又是從何處尋來?!?/br> 顏子暨這半個月來沒三兩日便要來這撫怡殿呈上新的證據(jù),已然是輕車熟路的拱手施禮:“回陛下,您是被一種名叫錐蝽的毒蟲叮咬。這種毒蟲專吸人血,但傷口鮮少疼感,毒性亦不大。只是叮咬陛下的專門被飼了毒,且毒性極其兇猛?!?/br> 給毒蟲飼毒卻還能另其存活傷人,這下毒之人不僅心思狠手段也高明。妡帝想到此繼續(xù)問到:“那有毒的魚湯又是怎么回事,前些日被指認與太女暗通款曲的宮奴,又是怎么一回事兒?!?/br> “回陛下,草魚,青魚,鯉魚的膽均有毒性,但這并不影響食用。只是有心之人利用生魚膽毒害小皇孫,后以魚是太女所獻為由構陷毒由她下。那日壽宴上人多且熱鬧,誰又會想到有人會拿一條無毒的魚做文章。而安排這一切的正是殿下身邊之人,可絕不是那位宮奴?!?/br> 妡帝聽到此間心中了然,糕餅的毒雖然輕微,可若竺偲真服用了再被下獄。只打點好詔獄里的刑官,便是不死也能把人磨瘋。 此言一出,室內(nèi)皆靜。伺候在側(cè)的韋尚宮身體微微一顫,額上竟沁出汗珠來,只是殿內(nèi)燭光昏暗看不真切。 妡帝又輕咳了兩聲,接過韋尚宮遞來的水飲下依舊啞聲道:“這又是糕點,又是魚的盡在吃食上面下惡毒功夫??磥硭齻兪谴嫘牟辉缸尮逻M食,要活活餓死孤??!” “據(jù)查,叮咬您的毒蟲長在三山一代。而三皇子府近日最得器重的幕賓秦之宥,畢啟均是來自于此。而這一年間,她們數(shù)度在城外與一精通藥理毒物的同鄉(xiāng)數(shù)度約見,還曾給過那人不少銀兩。那人前幾日聽到風聲險些讓她逃走,被微臣攔下已投入平京府大牢陛下可要見。” “竺莘?你的意思是這一切都是竺莘背后指使?”妡帝疲憊的閉上眼,發(fā)出的聲音蒼老干澀:“那她們是如何謀劃下毒的?” 話已說至此,顏子暨也無心再旁敲側(cè)擊只慎重答曰:“臣不敢妄下定論,只是據(jù)那人口供推測,在宮中幫忙穿針引線之人,正是您身邊的韋尚書。她與龐家暗中勾連多年,上月龐家為她在蕪州老家置辦了大宅。” “夠了!”妡帝心中已經(jīng)了然,她這些年對尹竺莘對龐貴君可謂是寵愛有加。卻不想到頭來最親近之人,卻是要害自己信命之人。她不愿在聽下去,啞著嗓子,呵斥了一聲。 “奴冤枉??!”韋尚宮聞言大驚失色,忙跪地喊冤:“奴自入宮起便全心伺候陛下,忠心耿耿?!?/br> “忠心耿耿?那你何來大筆錢財置辦宅院!你真當孤耳聾眼瞎,諸事不知?。∷较鹿催B三皇女,與朝臣暗通消息你哪一件沒做?這次盤算著害死了孤,有了擁立新主之功,便能歸鄉(xiāng)養(yǎng)老了吧!” 妡帝看著這位跟了自己近三十年的老尚宮,極盡猙獰之態(tài)被殿廷衛(wèi)士拖出殿外,心中一時千回百轉(zhuǎn)。她閉眼緩了緩心神,大夏如今確實只有龐家勢力才能布如此大局卻仍能做的悄無聲息。 “召宣親王及內(nèi)閣首輔師禹、吏部尚書潘敏晏即刻入宮議事?!?/br> 待御衛(wèi)將韋尚宮帶走后,妡帝屏退左右對顏子暨直言道:“孤這身子,如何熬也就這三五年了。她們還嫌太長,只怕要我今日死才好。這把龍椅孤也做膩了。等這樁案子了結后,孤便禪位于太女。她是你親子妻主,你自己掂量著如何輔佐吧!” “臣一生忠心于朝廷,忠心于凰上。太女畢竟年輕未經(jīng)得事,還請陛下為了大夏江山保重龍體?!鳖佔郁咭环哉Z說的字字妥帖,滴水不漏。 “果然是只老狐貍。”妡帝狠瞪了眼下跪之人,尹竺莘令攀附官員附上罔下,cao縱朋黨之爭她早有耳聞。但顏家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找到如此多的證據(jù),也是手段非常。她本以為這兩個孩子還要斗上幾年,卻不想尹竺莘如此歹毒心思,迫不及待要謀害自己,坐上凰位。 這點,她是斷斷容不下的。事已至此,凰為爭奪已見分曉。妡帝不想再多費口舌,揚手揮退她下去。 顏子暨出了宮,入車攆前抬頭看了一眼,此夜月懸于高空之上,宛若帶著輝光的銀鉤他感嘆了句:“陽和起蟄,這是天快亮了!” 她坐進車內(nèi),對身邊之人拱了拱手。不必問,那人正是童雋。這位年輕的將軍居功至偉,走過這一遭怕也是要入京為官呢?!?/br> 妡帝這夜到子時方才睡下本就頭疼的緊,才至旭日破曉外間突然吵嚷不斷,一陣喧鬧鼎沸。 “殿外是來了何人?”她被攪擾了睡夢,心中煩躁的緊。 原來龐貴君聽聞三皇女以毒害皇孫之名連夜被查抄府邸,下了詔獄。他顧不上病體衰微,領著一干宮人趕到養(yǎng)心殿外。得知妡帝剛剛睡下,并不叫尚宮通傳只在外跪候。 龐貴君見妡帝走出來,叩首道:“陛下,陛下請您下旨徹查毒害之事!請您徹查。。。”他還想繼續(xù)辨駁,但他喉嚨里似被碎玉翻攪,讓他痛苦難當,難以言語。 “你先起來回宮吧,此事孤自有決斷!”妡帝看著下跪之人,消瘦臉頰、眼中帶著血絲到底不忍。她將人扶了起來,沉吟道:“她出宮分府之后,你又真真見過他幾面。橫行無忌、怙恩恃寵,如今又仗著龐家勢大恨孤還活在世,阻她登不上凰位。如此看來這般無法無天的做派,也只能是她呢!” “陛下,莘兒雖然爭強好勝,但絕無弒母之心。您的寵愛只是讓她少了拘束,更愿親近。不論是弒母還是弒凰都是大罪,請您定要明察啊!” “夠了!”妡帝赫然打斷了他的話語,冷然道:“孤這么多年就是聽信了花言巧語,才會被你們這對狼子野心的父女所蒙蔽。當初那些指向太女的證據(jù),孤如今倒是看清了。你們是真想讓孤成為孤家寡人,隨你們擺布?。 ?/br> 龐貴君閨名奕璇,論貌不如穎彬天人之姿,論德他不如先君后寬仁賢良。但妡帝看中他那玲瓏剔透的心,多年來恩寵不衰。便是這幾年他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后宮之中亦無人能撼動其地位。如今一夕之間,三皇女和龐家勢力在妡帝眼里已如眼中之釘誓要拔除。 而他身染重疾,被困在這一片輝煌連綿殿宇之中亦是無計可施。他只覺陷在孤絕之中,緩緩閉上眼再睜開時流露出孤注一擲的神色。 龐貴君顫顫巍巍的站起身。一步步艱難的往紅漆檐柱那走去。 “如今,臣侍唯有一死方能全了陛下這些年的恩義?!彼粤T咬牙蓄起全身氣力,朝紅漆檐柱上撞去,“砰”的一聲額上頓時鮮血直流。四周有宮奴犯忌驚叫起來。妡帝回身見如此變故也是大驚,只聽到她疾呼身邊的殿廷衛(wèi)士:“快叫御醫(yī)!” 妡帝話音未落,他再次朝柱子上撞去。待妡帝到他身邊之時,龐貴君額上鮮血已如泉涌出。 “奕璇,你這又是何苦呢!” “臣侍的這一身榮寵皆是陛下所賜,這些年臣侍教導莘兒從來是知恩惜福。”龐貴君氣息逐漸惙然,嘴角微微勾起溫柔笑意:“她斷無可能謀害陛下,請您明斷。” 龐奕璇的身體一點點冰冷,妡帝亦如同被他拉入冰窟一般,此生再無見暖之日。妡帝撫上了他的面龐伸手遮住眼簾,接著便是一聲長長喟嘆。這個與她在深宮之中情意相合,伺候的她最舒心得意的男人,最終卻落得如斯結局。 龐貴君死后,妡帝哀之以貴君禮葬之。而后下旨讓劉騏去詔獄監(jiān)察此案審理,劉騏早年受過龐家恩惠,但她一心為公人所共知。故而不必擔心其徇私,亦不至為了立功重刑酷法制造冤案,牽連其她朝臣。 妡帝另下秘旨,有關三皇女與龐家的案卷不必交大理寺復核,直接送到她那。而龐氏一族多人被御史臺彈劾,數(shù)罪并處、接連下獄。一月后,妡帝以三宗罪,削去三皇女尹竺莘封號爵位,全家謫貶至鎮(zhèn)寧。而后下詔禪位傳于太女尹竺偲,從此不再理朝政。 太女尹竺偲登基,定年號為“隆思”,尊號“媱”。太女正君顏氏冊封為君后,居昱麒殿;太女側(cè)君槐氏封為貴君,賜封號“宜”,居奎善宮。 隆思元年三月,媱帝大赦天下?!∷脑吕舨孔笫汤赏漓`染重疾離世。原拱衛(wèi)司指揮使劉騏擢為昭毅將軍,派往西南總督游山關軍務,協(xié)助陸氏鎮(zhèn)守滇南。媱帝調(diào)明威將軍童雋,任其為新的拱衛(wèi)司指揮使,行護衛(wèi)皇家守衛(wèi)禁宮之職、統(tǒng)轄儀鸞司管理鹵簿儀仗。 注:年號為皇帝在位的時候,由大臣們議定后上奏,經(jīng)皇帝批準并向全國公開發(fā)布的。其政治用意是對在位的皇帝進行歌功頌德,贊美他的文治武功。無需避諱,上至王公貴族,下至平民百姓都可以叫。但因華麗堆砌辭藻過于冗長,讓人難以記住。 此處私設尊號為女字偏旁字,僅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