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昔日鴛鸞交頸飛 而今白馬素衣歸
陀靈山腳下的竹樓里,云兒聲調變了哭腔。他淚水落了一臉,從屋里出來對正熬著藥的童雋道:“您快去看看少君人吧,他這些天日日都咳。喝進去的藥全吐出來了,還攔著我不讓說。剛才嘔了好大一口血,您快去看看吧!” “怎么會?”童雋聞言起身,立馬回到屋內。見闔目躺在榻上的人面色蒼白,嘴角隱有血跡。 “旌兒,你這是怎么呢?睜開眼看看我?!蓖h說著一把將人摟到懷中。 “師姐”樊旌無力的抓住來人的衣襟,嘴角泛出淡淡笑容:“就這么抱著我,好嗎?” “恩”童雋沒有絲毫猶豫,到塌上將人摟在懷中。 “師姐,也別費心思去找那些稀世的藥草了。沒用的,旌兒。。。旌兒恐怕不能陪妻主看山茶花了。 “旌兒,別胡說,別胡說。。。你看這幾日不也吃得下東西,眼見一天天好起來了??赡俸紒y想?!?/br> “師姐,我也舍不得你。。。”樊旌拼命的咽下喉頭腥甜,淚水已然流到下頜:“可憐的,我連打焉了的山茶花瓣也是見不到了。。。” “看得了,看得了的!你要好起來,好起來我抱著你一起去?!?/br> “師姐,我要走呢!這些年苦了你,對我這病弱的身子不離不棄。日后,找個可心人兒相互照應著,好好過日子?!?/br> 樊旌嘴里囁嚅師姐的聲越來越悄。童雋此時感受到的是從未有過的絕望,就如同被敵方千軍萬馬包圍,而身邊的同伴只剩下一具具尸體。 “旌兒,旌兒!不要啊,旌兒。。?!?/br> 童雋撕心裂肺的呼喊著懷中人的名字,仿佛這樣便能將人喚醒一般。此刻她烏黑雙眸里,是掩不住的滔天悲慟。屋外竹影斑駁,除了陣陣蟬聲,只聽到云兒的低泣。 三日后,童雋一身素裳素冠從竹齋內走了出來。院內垂首站著一眾仆從,見童雋出來紛紛屈膝:“大小姐請節(jié)哀,家主與老君人讓小的們幫著扶靈出殯?!?/br> 童雋聲音清冷搖頭道:“旌兒素來不喜拘束,他的遺骨我已經燒了灑在山腳下?!贝搜砸怀?,那一應前來的婢子奴仆也都面面相覷。領頭那位也不知該說些什么。正僵持著,童雋嘆了口氣道:“我在此處呆上一日便隨你們回府,你留下其余人都先回去稟告母親吧。” “是?!?/br> 天邊一陣風呼嘯而來,竹身依舊挺拔,竹葉卻沙沙作響。童雋站在竹樓門口,衣袖紛飛。云兒端著碗rou粥到她面前:“您三天滴水未進,好歹也吃上幾口吧?!?/br> 童雋自樊旌走后,只吃了幾顆他床頭剩的金桔蜜餞。云兒手里的rou粥并不能引起她的食欲,卻也不想聽他多言。只撩袍坐下將碗端過來,一勺勺吃了干凈:“向家中傳信的是你?” 云兒像是知道有此一問,從懷中取出一物啞著嗓子道:“是前幾日少君人讓我傳信回府,還有這個也是少君人留給您的。他說等自己去了三日后再交給您?!痹苾簩⑿偶怀觯悛氉噪x開了。 師姐 卿展信之初,見恕吾已魂魄離散,游于天地間,而不能長伴汝身矣。 吾初入靈山學藝,念家嚴日日啼哭不能寐。汝觀之不忍,常贈飴漿始展歡顏。再稍長,相攜并肩于后山觀星賞月,抒懷摯愛。 而后沙場血戰(zhàn),九死一生。終是上天眷顧,成卿正夫。吾厭惡縟節(jié)禮法,卿便帶吾踏足千里,覽大夏旖旎山河。 往事歷歷在目,實吾幸事?;厥姿銇?,相識相伴已是年華十二載。 本以信言諾諾,愛望攸歸。不想吾命難承厚恩。雖居竹齋卻無一日能閑庭信步于竹影疏密處,而是入喉苦澀良藥日日與惡疾爭斗。幸有卿相伴,才不致起往世之念。 只是想來你我皆是戰(zhàn)場殺伐之人,于生死早已看淡。 終一日,吾魂魄當歸于天地,當一縷青煙常伴卿。 只愿卿余生安好,而吾于頑疾中解脫實則度厄。 若有幸再遇良人,必定珍之重之,相攜白首。 山為憑,海為盟。深恩厚愛,來世相報。 旌兒絕筆 “旌兒,旌兒。。?!?/br> 童雋一時心潮起伏,眼底傷悲無盡。氣血翻涌,喉頭一陣發(fā)腥。 妡帝二十六年,密函直達天聽凰上震怒,嚴查涉及此案地方官員。并以此為契機,重提整治監(jiān)察制度。邊陲因通商之禍,大夏軍對節(jié)節(jié)敗退,不僅奪來的三座城池未能保住,另有五城陷落。 戰(zhàn)報傳至上京,邊疆危矣,危矣。 而此時江南耀光國公府里也是亂做一團。老君人趙氏披頭素面,跪席待罪在家主童睦丹面前。原來薛晉葵密函中,涉及貪污修筑河道餉銀的官員,多與三皇女尹竺莘及其生父龐貴君一族有千絲萬縷的關系。而在上京童睦靈與龐家早有默契,童睦丹扣住信件亦是為其遮掩拖延時日。 不想太女一黨竟然利用入她童家門的側侍薛微,偷盜密函。在幕后cao縱這一切的定是先君后的母族顏家,童睦丹想到此怎能不氣。 “余沁,你入童家也二十多年了。雋兒帶著樊旌走的時候我就說過,這個后宅你若是不會管,我自然能尋了好主兒替你管?!?/br> “賤夫未能料理好后院,引發(fā)此等大禍聽憑發(fā)落。”趙氏面容憔悴,只跪伏在童睦丹腳下低頭認錯不敢有半句辯駁。 “母親?!蓖h入內后躬身敬拜。 “不是讓你到書房等候,誰放你進來的?”童睦丹見人直接闖進來了,不禁慍怒。 童雋倒是目不斜視,撩袍腰桿筆直的跪下依舊不卑不亢道:“母親您也莫怪旁人,這院子里誰能攔得住我。父親年事已高,不能久跪。請念在妻夫相伴多年的情分上,讓女兒代他受責?!?/br> 童睦丹嘆了口氣,坐到楠木椅上,讓人進來攙扶趙氏回房。 “起來吧,旌兒的身后事可料理妥當了?家里的牌位已經置好,你可去上了香。” 童雋并未起身,心口微痛面色不改:“多謝母親記掛,都已安置妥當了?!?/br> 童睦丹對自己女兒脾性也是清楚的,她只皺眉道:“南方大水,北方因通商之禍無奈應戰(zhàn)卻連招敗績。此時正是多事之秋,凰上待童家不薄你也該為國出力了。 “母親,我此次來只有一事相求。二妹的側侍在閨中之時,樊旌曾教導過他。樊旌生前也記掛著他,請您善待?!?/br> “樊旌教導過薛氏?”童睦丹聞言疑惑非常,但想也是男子閨閣之事不愿再深問只道:“那你此番回來,之后作何打算?!?/br> “我愿與母親上京朝覲,若無旁的事兒這就回屋了?!?/br> 第二日,趙氏照常伺候童睦丹用早膳。用罷,童睦丹一邊擦嘴一邊道:“謙兒的那位薛側侍的規(guī)矩,你打算如何教。” “回家主,這還有兩月謙兒正侍也要進門了。若是罰的太重,怕傳揚出去會引起猜忌。唯有秉筆大禮。讓他好好學學規(guī)矩免得日后沖撞正侍。 “秉筆大禮怕是只有去誡夫堂才好施行。誡夫堂諸事素來都是由奴與扈嬤嬤掌管,謙兒若去恐怕不合規(guī)矩。” “薛側侍所犯之事涉及朝堂,外面已有流言。若我們鬧大動靜,恐怕要坐實流言了。到時候,悠悠眾口又如何擋的住。所以,誡夫堂他更是萬萬不能去的。一切刑罰你遣誡夫堂的嬤嬤,在謙兒院內施行就好。謙兒是他的妻主,便是罰重了也當是正侍要進門,妻主調教側侍靜心守矩。” “官人思慮周全,奴這就讓乳公去辦?!?/br> 注:絕筆信靈感來源 劍三劇情歌系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