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知足
薔薇很輕易的將微型監(jiān)聽設(shè)備安裝在了霍維的手機里。男人洗完澡出來,抱住她輕吻,與她日常閑聊。她隨意聽著隨意作答,只要點頭微笑附和,她連腦子都不用動,甚至在他說著的時候就已經(jīng)開始遺忘。 她曾經(jīng)那么渴望能聽得懂他的語言,想聽性格內(nèi)斂的男人對她說話。 他把她壓在床上。 “關(guān)掉燈吧?!?/br> 男人把燈關(guān)掉。 “我不想脫衣服,很冷?!?/br> “冷么?”男人詫異。 “我怕冷?!?/br> 她聽到男人發(fā)出輕笑,隨后被子蓋在她身上。 她覺得自己是一團柔軟的積雨云,男人正在對她的身體做著奇怪的祈雨儀式,不知所謂,眼淚顧自掉下來,冰冷如初春解凍的溪流,潺潺流進耳蝸里。 眼淚告訴她自己是藍色的,就是有點難過有點哀傷的那種顏色,她看著眼淚搖了搖頭,告訴它自己并不知道那是什么顏色。 “……沒感覺?” 她緩過神,她剛剛完成了一段無趣的童話故事。 儀式結(jié)束,她用被子擦干眼角,從被子里探出頭,平靜的坐起身,用紙巾擦掉下體流出的東西。 黑暗中她看見火光,一瞬,香煙燃起,男人偏過頭叼著煙的神情很迷人,既夢幻又落寞,待她要仔細看,火光熄滅。 “要不要在這兒睡?” “我……不習(xí)慣煙味?!?/br> 男人滅掉煙,抬起頭,女人已經(jīng)離開了。 薔薇覺得自己還好,和他zuoai時莫名流淚在秘林營地時便習(xí)以為常,借著黑暗,她可以在不干擾任何人的情況下發(fā)泄稀奇古怪的情緒,自虐。 她現(xiàn)在沒有自虐的想法,她一面做著午餐,一面寬慰自己。 霍維按時回到家,推開門看到餐桌的飯菜,心情愉悅。他換了鞋,脫掉外套,洗手后坐在飯桌邊的椅子里,盯著女人把飯菜上齊,眼角帶笑。經(jīng)過幾天的敦促,薔薇已經(jīng)能按時做好飯菜,雖然菜式簡單,卻有她獨有的清淡口感,他很喜歡。 “不好吃嗎?”她望著他,男人正吃著她的家鄉(xiāng)菜,海鮮時蔬湯。 “挺好的,”他點頭,隨即皺眉說,“就是這湯色渾濁。在飯店吃過這道菜湯色通透見底,你應(yīng)該……” 女人的雙眸黯淡下來,胸中氣悶,她聽著男人挑剔的舌頭在耳邊聒噪,心里只想說,自己的雙手不是用來做飯的,自己也不是家庭主婦。 那自己是什么呢?她失望的看著男人拿著湯勺撥弄著指點的海鮮時蔬湯,覺得它和自己一樣失敗。 有一種愛叫做走投無路。她既是自愿,又帶著鄙夷,沒有什么比這種白眼狼的行徑更令她厭惡了,她問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她希望快點結(jié)束掉她的任務(wù)。薇拉打來電話,“薔薇姐,我聽說商業(yè)街有一家專門為貴婦做美容美體的會所,不知道你去過沒有?” 薇拉說的是上次她光顧過但沒來得及做美容的店,兩人當下約定一起去店里。 保鏢站在會所門口等候,薇拉挽著薔薇的胳膊走進會所。美容顧問殷勤的接待兩人,咨詢過后,薇拉單獨去做私處美容,薔薇做面部護理。 兩人分開后,薔薇被帶到一個僻靜的豪華單間,室內(nèi)燈光是暖黃色,香薰蠟燭散發(fā)著清新恬淡的橙花香氣。她脫掉外套,躺下,美容師為她做頭部放松。困意漸漸侵襲她的意識,等她醒過來,發(fā)覺自己躺在一個狹長密閉的、堆著各種文件、電子設(shè)備的房間,一個長發(fā)女人坐在椅子里等著自己蘇醒,似曾相識。 “白茉莉?” “好久不見,姜薔薇。”女人笑著點頭,留了長發(fā)的她多了幾分溫婉。 “看來這都是金妮的安排,”薔薇的神色從詫異到不滿,“那張威脅我的卡片,是我上次來這家店的時候塞給我的?” 白茉莉從容的看著她,解釋:“金妮被抓是意外,我們正設(shè)法救她出去。那張卡片是我送給你的,是給忘了自己使命的同志提個醒而已。” “你會讓我付出什么代價?”薔薇激動的紅了眼睛。 “你在緊張什么?” “你們會殺掉霍維嗎?!” “......你覺得他不該死嗎?”白茉莉打量著天真的女人,對方瞬間啞口無言,她繼續(xù)問,“你又重新愛上他了?” 薔薇移開視線,神色漸漸麻木,半晌開口,“黑嘉莉給我的任務(wù)到底是什么,我想要盡快完成?!?/br> 白茉莉說時機未到,但為了那個任務(wù),還有一些事情需要她完成?!盎艟S伊蘭德的手機應(yīng)該不止這一部,我需要你找到另外一部,重新安裝竊聽器?!薄八碾S身物品很少,沒有見到過其他手機?!薄耙苍S放在隱蔽的地方,他的車還有辦公室?!卑总岳蚰贸鰞蓚€竊聽設(shè)備,“還有希利爾的手機?!薄叭绻@麪栆灿袃刹可踔粮嗟氖謾C呢?”“這需要你自行判斷,我只負責傳達命令?!?/br> 這些任務(wù)真的是黑嘉莉交代我做的?薔薇咬住下唇,并不接下竊聽器。“我想知道我在做什么?!?/br> 白茉莉冷靜的盯著她,明白她的意思,說:“反抗軍滲透到新城可不是為了殺幾個首腦,如果殺掉他們真的能終結(jié)新世界,我們早就這么干了。利用他們獲得必要信息,進而從內(nèi)部瓦解新世界看似牢固的結(jié)盟體系。黑嘉莉應(yīng)該跟你確認過,你可以為推翻新世界政權(quán)做出任何犧牲,就算讓你親手殺掉霍維伊蘭德——” “我知道,我承諾過,我會做到的?!彼銖娬f完,身體站立不穩(wěn),呼吸凌亂。 “如果你現(xiàn)在想反悔也可以?!彼吹剿N薇抬起頭,眼中閃著光亮,不禁對意志不堅定的女人感到失望,她站起身,把竊聽器放在桌子上。 薔薇的目光追隨著她,想問又羞于啟齒。 如果她再次食言,神一定不會寬恕她的。她垂下頭。 “白茉莉,我只想知道他——”女人抬起頭,她只是稍稍有一點貪心而已,還不至于犯下重罪。 她看到一個熟悉卻比想象中蒼老的消瘦女人,莫紫鳶眼含熱淚,將失散的女兒抱在懷里,或者說是薔薇將矮小的母親抱在懷里,受母親情緒感染,薔薇也默默掉了幾滴淚,她擦拭眼角,希望自己能在脆弱的母親面前堅強一點。 白茉莉不知什么時候離開了,母女二人在隔間里交談。母親先是詢問女兒的身體狀況和生活環(huán)境,薔薇只簡單的用一切都好概括?!奥犝f你和霍維在一起,”莫紫鳶面帶愁容,“他對你好嗎?”薔薇看出她的擔憂,于是說男人為她在頂樓蓋了一座氣派的植物園,她描述花園里的參天大樹、珍稀鳥群和異國花朵,說得如夢似幻,不僅如此,男人既體貼又大度,照顧腸胃不適的她吃早餐,不介意她亂花錢,給她獨立生活的空間,不限制她的人身自由……他真的是一個完美的男人,她都快搞不清楚自己為什么要跟他生氣,也許是她自身的問題。 “你爸爸真是個狠心的男人?!蹦赣H突然開始哭訴。姜澤在女兒離開秘林營地后去了前線,此后音訊全無。莫紫鳶對她說,沒有了對女兒的牽掛,他終于不再猶豫參軍了,言外之意,他對自己沒有半點留戀。 薔薇不知怎么安慰母親,這時候說“為大義捐軀總比賤賣自尊為奴要死得其所”并不合適,如果可能,她一輩子都不想母親知道她在伊蘭德莊園受到的屈辱。 接著,莫紫鳶像找到了發(fā)泄口不斷的向女兒傾倒姜澤辜負她的地方,對他的不滿甚至追溯到了兩人戀愛時期。薔薇安靜的聽著,她想起來母親口中那些陳年往事自己已經(jīng)可以倒背如流。在家鄉(xiāng)時,父母很少吵架,但每次兩人發(fā)生矛盾,外人幾乎第一時間就能知道爭吵的細枝末節(jié)。父親貴為一家之主占領(lǐng)上風,在外卻“聲名狼藉”,這都得益于母親喜歡宣揚的個性,盡管她一直站在弱勢的母親這邊,卻也會同情父親,因為她的隱私也被母親四處宣傳,導(dǎo)致她十歲以后便不再和母親說心事。這種隱忍的個性在她成年后形成了一個固定的印象——母親的丈夫,比父親更優(yōu)秀更體貼的男人。 “你爸爸和我捐助了所有帶來的家產(chǎn)給秘林的反抗軍,但你爸爸失蹤后反抗軍都沒有派人仔細搜救,把你送到了哪里也不告訴我,因為我拒絕加入反抗軍,在這里工作也故意苛待我……” 薔薇拿上竊聽器,從隔間出來,回到了她做美容的房間,里面只有白茉莉一人,看來這里是反抗軍潛伏的一個據(jù)點。 她告訴白茉莉自己會認真履行責任,希望她能對自己的母親好一點。白茉莉露出一絲不悅,問她具體指什么。她便大致將母親說的話轉(zhuǎn)述了一遍?!拔覀儧]有因為莫紫鳶是難民苛待她,倒是她對工作挑三揀四,什么活都不能勝任。” 她怔了一下,隨即說自己的母親確實沒干過什么活,家務(wù)都是女傭們cao持,她摘下霍維送她的鉆石項鏈交給白茉莉,再次懇請她。 “你賄賂我?姜薔薇,你已經(jīng)被伊蘭德給你的富足生活腐蝕了意志!” 女人突然嚴厲的訓(xùn)斥引來了身在隔間的莫紫鳶,白茉莉瞪著她們,不無諷刺的說:“你們這對母女真是令人無語!” 薔薇正要反駁,卻聽到來自母親的訓(xùn)斥,莫紫鳶一雙美目狠瞪著自己的女兒,既羞憤又厭煩,“你快回去,回去!趕緊完成任務(wù),別呆在這里!” 霍維提早回來,在家吃晚飯。他看到薔薇左手手指割傷,便要求她休息,自己來做飯。 男人做的飯菜比她好吃,也不知為什么總是強迫她做她不擅長的事情。她從后面抱住他,整個人依偎在男人挺拔的背上,她渴望像他那么堅強,像他一樣高大,擁有他的勇氣和毅力。 “怎么了?” 她搖頭,眼眶濕熱。 “你把下個月的藥停了?!蹦腥藢χ鲃淤N上自己的女人說。 薔薇怔了片刻,支支吾吾的說已經(jīng)提前吃了。男人問她打算什么時候要孩子。她想了想說,“不想生?!?/br> 她執(zhí)拗且扭曲的認為自己必須做母親的丈夫,她不能做女人,不能軟弱,懷孕是對她人格的羞辱。 “你不給我生給誰生?” 男人的疑心病幼稚好笑,不過她現(xiàn)在沒心情跟他說笑,她直白告訴他,她幾年之內(nèi)都不想生孩子。 “為什么?” “你自己說讓我做好準備。說不定哪天你就死了,我為什么要給你生孩子?” “那是開玩笑?!?/br> “我當真了?!?/br> “開個玩笑也不行!?” “我現(xiàn)在不想生?!彼虉?zhí)的說,低著頭不敢直視他,“新城四大家族都是反抗軍的暗殺對象,這種玩笑不開也可能成真。” “你還盼著我死?”男人語氣陰沉,眼中帶著憤恨和不甘,“你不生我的孩子,我的財產(chǎn)難道要留給你和別的男人?女人,你再羞辱我一次試試。” “你是說不生孩子就別想要你的錢對嗎?”薔薇放開男人,冷冰冰的勾著嘴角,直視男人。 “我不是這個意思——” “誰稀罕你的錢?伊蘭德,我對你的錢從來就不感興趣!” “砰!”男人把刀拍在砧板上,沉著嗓子問,“你叫我什么?” “我已經(jīng)為你生過一個了,我不欠你的!”薔薇邊后退反駁,跑回自己的臥室。 夜深人靜的時候,女人獨自坐在落地窗邊看著新城繁華的夜景,美輪美奐的燈火如陽光下飛舞的彩色氣泡,美好、虛幻。 每當她沉醉在奢華安逸的美夢中,她都會感激男人的慷慨。沒有人不喜歡物質(zhì)充足的愛情,沒有人看到新的生命冉冉升起不感到欣喜和敬畏,至少她是如此。 她將大號的毛絨玩具緊緊抱在懷里,有種被它抱著自己的錯覺,她喃喃低語,“海豹先生,你要做我的主人嗎?” 苦澀的眼淚滴在海豹滑稽的嘴巴上,她親吻它,好想回到他的懷抱,變回本來的樣子,做一個可以被男人呵護的女人,求他帶自己逃離母親的詛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