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意效勞
謝錦添過來的時候,池落星剛從洗手間出來,昨晚他睡覺時出了一身汗,就沖了個澡,洗掉了那些粘膩和煩悶。 謝錦添看著池落星微微一笑,晃動著手里的袋子,“寶貝,我給你買了早餐。” “學(xué)長,你不用特地一大早過來虐狗吧。”王梓昱扯過肚皮上蓋著的小毛毯蒙住自己的臉,試圖躲避這盆狗糧。 “今天已經(jīng)正式開學(xué)了,你怎么還過來?。俊?/br> 不是不能隨意串宿舍的嗎?池落星一臉疑惑。 “別人進(jìn)不來,但我可以?!敝x錦添看著池落星迷茫的眼神,突然很想逗逗他,“我刷臉!” 池落星仿佛接受了這個解釋,幾不可聞的嗯了一聲。 謝錦添長得很好看,溫柔與霸道兩種氣質(zhì)在他身上卻絲毫不違和。他有著一雙桃花眼,中和了劍眉和薄唇的凌厲,白皙的皮膚又柔和了面部輪廓的剛毅。搭配上高挺的鼻梁,高挑的身材,以及屬于S級Alpha的信息素,確實有刷臉的資本。 因為昨天走路的后遺癥,池落星的雙腿到現(xiàn)在還隱隱泛著疼。時不時地,就像一根根細(xì)密的針扎在皮膚表面,說不上多痛,但就是難以忍耐。 所以當(dāng)謝錦添準(zhǔn)備抱著他去教室時,他沒有反對,只是淡淡地說:“可以背,但不要抱?!?/br> 說完又像是極力解釋一般,補(bǔ)充道:“抱著像女人,我又不是女人。” 池落星說這話的時候表情微蹙,嘴唇輕輕抿著。 謝錦添心道, 星星真的有點過分可愛了。 除聯(lián)邦生物研究院以外,聯(lián)邦大學(xué)生物系也擁有整個大陸設(shè)備最齊全的實驗室。 這也是池落星考上聯(lián)邦大學(xué)最主要的原因。他的主修方向是生物制藥專業(yè)。 如果在這個世界上誰有權(quán)利改造自己的身體,那么只有一個人,那就是他自己。 如果問他10歲以前的夢想是什么,他想,那必然是舞蹈。 而他10歲以后的夢想,就是在他父親的領(lǐng)域戰(zhàn)勝他。 他不會讓池文清在自己身上動那個手術(shù)。Omega又如何,無論是beta還是Omega,這就是他。否定他的性別,也就是否定了他本身。 雖然他也沒多想做個Omega,但他更不想做一個Alpha. 尤其是在見證了Alpha對Omega妻子始亂終棄,對Omega孩子不擇手段的行徑之后。 在他的父親眼里,他的存在是個錯誤。 就算是個錯誤,那所謂的對錯標(biāo)準(zhǔn)又是由誰來制定的呢?又是誰來衡量的呢? 不過是這個以Alpha為主宰的世界里,不成文的法則而已。 他心里清楚,不過表面裝糊涂。 若是能一輩子活在羽翼之下,當(dāng)個無憂無濾的小孩子該多好啊。 但轉(zhuǎn)念一想,在別人眼里,他可不就是時時刻刻被謝錦添護(hù)在懷里的小寶寶嗎? 然而在那些無數(shù)被疼痛折磨的日夜里,他的羽翼呢?在哪呢? 他在公司日理萬機(jī),早出晚歸,同住一個屋檐下,連面都幾乎見不著。 而且,他的父親跟謝錦添說的是陪星星過一個月一次的親子時光啊。 呵呵。多么可笑。 他是真的很討厭Alpha的偽善。 那時,謝錦添偶爾會電話問他,跟父親在一起開心嗎?做了什么呀? 他當(dāng)時怎么回答的來著, 哦對了,他說,“我不喜歡親子時光?!?/br> 謝錦添不解,但還是哄著他說,“等你高中畢業(yè)了,你想去哪我都帶你去。你不喜歡親子時光,那我們就去過二人世界。好不好?” 池落星沒說好,也沒說不好,突然就覺得很好笑,就笑了出來。 謝錦添,一個天子驕子,活在別人為他編織的美好童話里,卻渾然不覺。 他把池落星當(dāng)寶寶,生怕磕一點碰一點,因為他的星星怕疼。可他不知道,他眼里怕疼的星星10歲的時候就經(jīng)歷過超越10級的疼痛了,磕磕絆絆那點兒小痛怎么還會有痛覺呢。 被謝錦添一路背著收到的注目禮并不比昨天抱著的少。 池落星如芒在背,只好把臉埋在謝錦添的肩窩里,擋住那些肆意揣測的目光。 謝錦添的信息素味道似乎愈發(fā)濃郁了。他不由得湊近聞了聞,很香,很好聞。 池落星感覺皮膚有些微微發(fā)熱。不知道是不是感知到了信息素的味道,讓它異常興奮。 他輕聲開口詢問:“錦添哥哥,你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的?” 謝錦添回答:“是雪松。寶貝終于好奇我信息素的味道了?” 原來那真的是他信息素的味道...雪松...怪不得他最近總是能聞到松木的香味。 他的腺體這么多年雖然被抑制了生長,卻仍舊頑強(qiáng)地抵抗著,奮力地掙扎著生長。 他的腺體似乎比他的人要堅韌得多。 抑制腺體生長的藥劑每個月都會被注射在后頸處最嫩的那塊皮rou里。從那里還沒有長出腺體的時候開始,一直到15歲。針直直地扎進(jìn)血rou里,藥劑擴(kuò)散開來便是刺骨的疼痛。每月一次,從10歲到15歲。 池落星數(shù)過,一共打了68次,那些藥劑一遍又一遍反復(fù)凌遲著他的身體,摧毀著他的精神。 藥物每次反應(yīng)時間約為4個小時,在整整4個小時里,他疼的暈過去,又疼的醒過來,如此往復(fù)。汗水幾乎濕透了整個床單。熬過4個小時,便是長達(dá)十幾個小時的麻痹期,那時的身體仿佛不是自己的,靈魂被抽絲剝繭般剝離身體,連手指動一動都費勁。 在此期間他無法進(jìn)食,連呼吸都困難,更遑論咀嚼和吞咽。只能通過輸入營養(yǎng)液來維持身體機(jī)能的正常運轉(zhuǎn)。 他摸了摸他的后頸,那里似乎散發(fā)著灼熱的溫度,他幾乎能感受他比一般人嬌小的多的腺體正在悄無聲息地生長,靜待時機(jī),然后破土而出。 生物基因?qū)W的老師是一個中年Beta女教授,課上的時候她還提到了池博士的基因檢測技術(shù)和腺體開發(fā)技術(shù),言語中無不充滿了對池博士的敬佩之意。 或許是池落星的表情過于不屑,身旁的王梓昱戳了戳他的胳膊,笑嘻嘻地說,“小池,你可是以第一名的成績被咱們系錄取的,相信你以后在生物學(xué)領(lǐng)域一定會超越池博士,甚至?xí)人€厲害!” 池落星淡淡地笑了笑,不置可否。 陳言楓卻道,“我聽說池博士的兒子也在我們系,跟我們一屆,不過我也只是聽說而已,他兒子好像還挺神秘的,沒多少人見過。” “小池,你也姓池,池博士該不會就是你的...” 一道清冷的聲音打斷了王梓昱的八卦,“不是。好好聽課吧?!?/br> 王梓昱瞥見一臉嚴(yán)肅的池落星,立馬噤了聲。 池落星腿不方便經(jīng)常走動,因此他尤其控制飲食,減少去洗手間的頻率。 但或許是昨天吃了小龍蝦的緣故,他感覺肚子此時很不舒服。所幸洗手間每個樓層都有,他并不需要走太多的路。一下課,他就強(qiáng)撐著自己的身體慢慢走到走廊盡頭洗手間。 由于每個洗手間都有隔間,所以洗手間并沒有分的很細(xì),只有男女之分。 課間上廁所的人很多,池落星等了好一會兒。雖然他無法感知到信息素,但洗手間來來往往的人特別多,令他有些無所適從。 他站得稍微有點久,雙腿開始有些酸痛感。 手機(jī)突然震動了一下。 池落星掏出手機(jī),發(fā)件人是邵暝。 沒有文字,只有一張圖片。似乎是從某個監(jiān)控視頻里截取的圖像,畫面里有兩個人。 池落星瞳孔不由地放大,圖片里的人是邵暝,另一個人雖然只有一個背影,但他一眼就認(rèn)出,那個人是他自己… 圖片里,池落星騎在邵暝身上,把他壓在實驗室狹窄的床上,正咬著他的脖子。邵暝因為疼痛雙眉緊蹙。 池落星差點嚇得扔掉手機(jī)。 怎么會...? 原來那是真的,不是夢... 三年前,聯(lián)邦生物研究院。 池落星吃力地想要撐住身體坐起來,因為過度用力,他的渾身被汗液濕透,卻只是白費力氣。 掙扎了良久,最后只好放棄。 似乎感覺到痛,他的臉又開始皺在一起,他的嗓子里溢出一聲嘶鳴,“啊!…好痛!有沒有人?我的腿好痛...痛…” 他的聲音漸漸無力,然后發(fā)不出聲音。 他暈過去了。 沒過多久,他恍惚間好像意識到一個人破開了門闖了進(jìn)來。 那個人周身散發(fā)著暴戾的氣息,他聞不到信息素的味道,卻感覺到了危險。 那是一個處在易感期的Alpha。 不知何緣故闖進(jìn)了他所在的實驗室。 身體的疼痛和藥物的麻痹讓他無法睜開雙眼,但他能感覺到那個人正在一步一步靠近。 他的意識迷迷糊糊,恍惚間感覺到那個Alpha抱住了自己,帶著粗重呼吸的吻密密麻麻地落在他的嘴唇,臉頰然后是脖頸。 他想掙扎卻根本使不上力氣。 不知道過了多久,Alpha的唇終于舍得放過他。 當(dāng)他終于可以順暢呼吸時,一陣劇烈的疼痛從后頸傳來。Alpha的犬牙刺破了他的腺體,他被迫抬起了臉,蒼白的臉上混著汗液和淚珠。 臨時標(biāo)記完畢,Alpha的下巴還抵著他的肩膀。 他的目光透出一絲短暫的清明,他低下頭對著近在遲尺的Alpha脖子兇狠地咬了一口,他咬了很久,似乎使出了全身力氣,直到嘴里嘗到了血液的鐵銹味。 清醒沒有持續(xù)多久,那之后他就突然失去意識。他在醫(yī)院的病床上躺了一個星期。他的身體忽冷忽熱,有兩股氣息在身體里涌動,一股灼熱,一股冰涼,兩股氣息誰也不服誰,在體內(nèi)爭戰(zhàn)不休。 等他終于醒過來時,他意外的發(fā)現(xiàn),他的腿竟然可以站起來了,雖然不能長時間站立或者行走,但已經(jīng)不需要依賴輪椅了,看起來基本與常人無異。 他能站起來,是因為邵暝的臨時標(biāo)記嗎? 邵暝的信息素或許有強(qiáng)大的治愈能力,能壓制住他體內(nèi)抑制藥物的藥性。而且,Alpha臨時標(biāo)記一定會留下咬痕,那次他身上卻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否則怎么可能瞞得過他父親的眼睛。 池落星突然感到一陣暈眩。他的皮膚好燙,昨晚夢里的那股灼熱感又來了。他匆匆上完廁所便回了教室。 好在上午的課十點就結(jié)束了,池落星想趕緊回宿舍休息。 教室到宿舍有大概1千米的路程,他自己在正常的身體狀態(tài)下都無法獨自一人走回去。謝錦添送完他就去了公司,王梓昱和陳言楓下課后就不見蹤影,教室只剩下周彥和一個Beta女同學(xué)。 他輕聲喊了下周彥,周彥意外地看著他。 “那個...班長,你能送我回宿舍嗎?我不太舒服?!?/br> 周彥這才注意到他的臉色異常蒼白,頸部延伸到手臂的皮膚卻泛著紅。他不敢耽誤,立馬扶著池落星往外走。 池落星是名草有主的,他不敢逾矩,不能背,不能抱,只一路饞著他。 30多度的天氣,兩人剛走了一會兒就出了一身汗。 “星星,你怎么了?” 是方淮。他沒什么力氣,輕輕應(yīng)了聲:“方淮哥哥?!?/br> 方淮詢問道:“哪里不舒服?” 池落星抿緊嘴唇,淡淡道:“可能發(fā)燒了。不是什么大問題。” 他身邊除了邵暝,還有兩個Alpha男生。林司年微卷的半長黑發(fā)隨意地披散在肩上,有種慵懶迷人的氣質(zhì)。左眼眼尾處有一顆小小的淚痣襯得整張臉越發(fā)妖嬈。若不是他那不輸方淮183的身高,池落星都要以為這是個漂亮的Omega。 陸行之的手隨意地搭在林司年的肩上,他很高,比林司年和方淮還要高出幾公分,無論身高和氣場都跟邵瞑不相上下。他這個動作似乎是把林司年圈在懷里一樣。 池落星最后才敢把視線放到邵暝身上。他嘴唇抿成一條線,氣場是極其壓迫的,讓池落星感到慌亂。 他的體溫又升高了。 就連后頸的腺體也開始發(fā)熱。 方淮看著池落星蒼白的小臉突然漲紅,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觸手一片guntang。又探了探他的頸部,也是一樣。他立馬接過池落星,將他打橫抱起,聲音都開始慌亂,“星星可能是要分化了,我得立馬送他去醫(yī)院!” 眾人驚異,“分化?” 周彥望著方淮抱著池落星遠(yuǎn)去的背影喃喃道,“他不是beta嗎?” 池落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失去意識的,等他醒過來的時候,謝錦添已經(jīng)守在他的床邊了。消毒水的味道充斥著鼻腔。 謝錦添上身的白T恤領(lǐng)口濕了一大片,頭發(fā)凌亂,額頭上都是汗。應(yīng)該是一路狂奔而來,而且剛到不久。 他沒忍住伸手替他理了理額前的頭發(fā),說,“錦添哥哥,我想喝水?!?/br> “寶貝你終于醒了!你嚇?biāo)栏绺缌耍 ?/br> 此時醫(yī)生也過來了,身后跟著兩個護(hù)士。 原本一直焦急坐在沙發(fā)上等待的方淮也走到他床邊。“星星,你最近身體經(jīng)常這樣嗎?是不是會發(fā)熱,皮膚guntang,后頸發(fā)熱并刺痛?嗜睡還有心情煩悶?” 他問的這些都是生理衛(wèi)生課上學(xué)到的Omega分化期會出現(xiàn)的癥狀。 雖然池落星沒說過,但他的兩個哥哥卻從來沒有懷疑過他會分化成一個Omega。說來可笑,只有他的父親非要讓他成為Alpha。即使最后他真的成了Alpha,又有幾人會相信呢。 他明明無論從身型還是長相或是性格,沒有一點像個Alpha。 一直這么的軟弱無用。 池落星喝了口謝錦添喂到唇邊的水,認(rèn)真想了想,皮膚是會偶爾發(fā)熱,發(fā)燙,但腺體刺痛好像沒有,也沒有嗜睡...心情煩悶倒沒有,但偶爾會心慌,心悸...尤其是看到邵暝的時候。但他沒敢說。 只是淡淡地道,“偶爾會發(fā)熱,但不是很嚴(yán)重。” 醫(yī)生手上拿著一堆檢查報告單,邊翻看邊說,“我們剛給你的腺體做了一系列檢查,腺體處于半休眠狀態(tài),大小連同齡人的三分之一都不到,排除分化的可能,根據(jù)血樣檢測的結(jié)果,你這個癥狀初步判斷應(yīng)該是過敏。但過敏原還在排查,你最近有沒有吃什么或者喝什么以前沒接觸過的東西?” 過敏...? “不可能,”謝錦添出聲,“他吃的東西我都嚴(yán)格把控的,不會讓他接觸到過敏原?!?/br> 池落星覺得奇怪,他問,“沒有分化?那我為什么會聞到錦添哥哥身上的信息素味道?” “你能聞到我的信息素味道?”謝錦添有些激動地說。 池落星接著說,“我最近總聞到你身上有股松木味兒,前幾次都很淡,今天可能是湊你脖子聞了很久,覺得味道特別濃?!?/br> 謝錦添怔住,松木香? 如果正如醫(yī)生所說,星星的腺體并沒有發(fā)育成熟,理應(yīng)是聞不到信息素的味道的。而他自己也有用阻隔劑,除非刻意散發(fā)信息素,否則就連腺體正常發(fā)育的普通人也是聞不到他信息素的味道的。 他突然想到他剛買的香水,一種偽信息素香水,根據(jù)他的信息素味道挑的,比雪后松木的味道差一點,但就是松木味。 他聽人說,Omega都喜歡聞Alpha信息素的味道,他想著星星還沒分化,聞不到信息素的味道,所以他買了瓶香水,據(jù)說這個牌子的香水很多Beta都會用,散發(fā)的味道足以和信息素媲美,甚至可以以假亂真。但他沒敢多用,只抹了一點點在自己的后頸。 謝錦添跟他們解釋了他用了阻隔劑和偽信息素香水的事,然后給出了自己的猜測,“應(yīng)該是香水過敏?!?/br> 醫(yī)生道,“什么牌子的香水,帶了嗎?我拿去化驗就知道了。” “沒帶,我讓人立馬送過來。” 醫(yī)生點頭,吩咐護(hù)士幫他掛上點滴,然后就走了。 邵暝一直坐在旁邊的沙發(fā)上沉默地看著池落星,他跟過來的時候沒想那么多,現(xiàn)在想想自己在這還挺多余。 當(dāng)時方淮抱著暈過去的池落星就往校門口奔,正是下課時間,引來一陣sao亂。他當(dāng)時腦子一片空白,對方淮道,“我來開車!去我家醫(yī)院,就附近,三公里!”然后就跟過來了。 他站起身,走到他們面前,“既然沒什么大問題,我還有點事要處理。就先走了。” “今天謝了,兄弟?!?/br> 謝錦添也對他點頭致謝。 他看了一眼病床上的人,單薄的身體,似乎一捏就會碎。他對著池落星說,“你好好休息。”又轉(zhuǎn)頭看向謝錦添和方淮,“自家醫(yī)院,我已經(jīng)打過招呼了,有需要就找江醫(yī)生。” 然后他走出了病房,掏出手機(jī),編輯信息,發(fā)送。 “有需要你也可以直接找我。樂意效勞?!?/br> 這是他剛剛沒說完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