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采真有些無奈，少年似乎又分神了。

    難道她離開了天香閣之后太過憊懶，不喜打扮，所以曾被稱贊渾然天成的吸引力下降了？起碼，她也是與他兩晌貪歡的對象啊，他怎么就這么輕易在她面前走神呢？

    自從到了歸元城，就巴不得自己活得和一粒微塵一般不要被人注意的少女，頭一回有些自我懷疑。

    她與清醒時的少年池潤并沒有多少接觸，所有對他性格的了解，都是從這兩次情愛中而來。但情欲本就不是多理性的東西，它依附的終究是本能的欲望，情欲之中感性的部分會被放大，理性的部分會被縮小，雖然少年被她這樣那樣弄著時可能終歸強(qiáng)硬不過她的態(tài)度，但此刻又不同，她能感覺到他周身的氣場發(fā)生了變化，這讓她有種不太愉快的感覺——雖然他就在自己觸手可及的地方，卻又好像隔著千里迢迢的距離。

    她很不喜歡。

    “真的沒有不舒服嗎？”她忽然伸出手，作勢要撫他的額頭，少年池潤的思緒瞬間被拉回，立刻側(cè)頭避開。

    “住手，別碰我?！彼敛谎陲椪Z氣中的警告，顧采真反倒笑了笑，不以為意地收回手，挺滿意少年的全部注意力都被她引導(dǎo)回她身上了，這才不厭其煩地又問，“你到底哪里不舒服？”

    “沒有不舒服！”少年不想理她卻又不想她沒完沒了地問，所以回答得有些咬牙切齒，滿臉寫著“你好煩”“你閉嘴”“別問了”。因?yàn)閯倓偘底院馁M(fèi)了本就不多的靈力憑空指算，他此刻身體越發(fā)困乏無力，又有些動怒，說話都接不上氣了似的，最后幾個字如同發(fā)的氣音，半含在口中，壓在舌根那兒，微妙得接近于很低的呻吟。

    顧采真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那看來是舒服的。”

    她天性中的敏銳，讓她非常準(zhǔn)確地抓住了少年的心性特點(diǎn)，他行事有些沖動任性，又不擅長與人打交道，接觸起來就能感到他對待人較為被動，修為不低但人情世故方面好像不怎么懂，既然人家好好一個少年郎的清白身子已經(jīng)被她占了，那有什么脾氣她都該容著；但他的心，她也想要。所以，必須由她主動些，得逼得他情緒有起伏，得逼得他心里下意識認(rèn)為她是無論怎樣都和旁人不一樣的那個人，她才能找到切入點(diǎn)盡快獲得他的好感。

    再說了，兩人什么該做的不該做的都做了，要是少年真接受不了也真的討厭她，哪里還會在這里跟她有問有答地說話，所以在顧采真心里，少年再怎么態(tài)度冷淡語氣惡劣也沒關(guān)系，他于她而言遑論是只被拔了牙的老虎，壓根就是只爪子都收進(jìn)掌rou墊中的小貓兒，再怎么張牙舞爪，都只會讓她覺得可愛。

    什么“舒服的”？！少年慢半拍地反應(yīng)過來她的語調(diào)不對勁，而后陡然睜大眼睛——這輩子都沒有人敢這樣揶揄過他，“顧采真，你……”

    剛剛她不還一副誠懇解釋的模樣，怎么忽然就開起了輕佻的玩笑？他雖然年輕，但在歸元城輩分極高，又靈賦過人，自小受人尊敬慣了，一時只覺顧采真此女為何如此難以捉摸？

    可玉衡澤世的年輕仙尊，又何時想過要去琢磨一個女子的性情？他并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的心神已經(jīng)總是不自覺地被顧采真的一言一行所牽動。

    少女對著他皺眉?xì)鈵赖谋砬?，笑得更加燦爛起來，“別介意，逗你的?！比缓蠛鋈簧焓?，替他把不自覺攥緊拳頭而導(dǎo)致滑下的毯子往上提了提，掩住秀氣削瘦的鎖骨與肩頭，瑩潤微暖的指甲蓋摩擦過被清華池水的靈氣消去了大多數(shù)歡愛痕跡的肩膀，少年輕輕一抖，隨即渾身一僵，難以面對自己敏感到簡直自作多情的狀態(tài)。顧采真假裝沒看到，怕他羞窘上頭會發(fā)脾氣，只是笑著道，“顧采真叫起來太生疏了。你可以叫我，真真?！?/br>
    搖蕩的池水，緊密的擁抱，深深的抽插，滅頂?shù)目旄?，少年面前劃過剛剛夢到的一幕，耳邊幾乎回響起是他又不是他所發(fā)出的夾雜著呻吟的尖叫，“啊啊啊啊，真真，我……我不行……我呃啊啊??！”

    夢中，他也叫她“真真”。

    果然，又對上了。

    他的心情著實(shí)復(fù)雜而糾結(jié)，也實(shí)在不敢想象自己以后會與她如何如何，蓋在絲毯下的腳趾都羞恥得蜷縮了起來，面上卻冷淡極了，“我與你本就陌生?！?/br>
    “我們已經(jīng)行過周公之禮，有了肌膚之親，哪里還陌生？這都生米煮成熟飯了。還是，阿澤不愿對我負(fù)責(zé)嗎？”顧采真露出失望的表情，雙目浮現(xiàn)一股欲說還休的控訴，好像她遇到了什么始亂終棄的負(fù)心郎。

    吃虧的是他，被弄得一團(tuán)糟的也是他，她什么都不知道，還好意思倒打一耙指責(zé)他？！

    “明明你自己上次說，要對我負(fù)責(zé)！”少年池潤氣得口不擇言，話脫口而出的同時又愣住了，他為什么要哪壺不開提哪壺。

    顧采真就又笑了，表情變化之快讓人咋舌，“是啊，我是說過。我還說過，我喜歡你。”

    少年自然記得這一句，只不過是故意忽略了，此時他答什么都不對，干脆擰眉不看她。

    顧采真瞧著他掩耳盜鈴的模樣心里發(fā)笑，她既然存了逗他的心，自然不會見好就收，“那阿澤更愿意我對你負(fù)責(zé)嗎？”

    “不是！咳咳咳！”少年一時情急，竟然說得咳嗽了起來，顧采真連忙替他撫背順氣，他以手掩口連咳帶喘，竟是在掌心咳出些許血點(diǎn)來！

    “別氣別氣，我倆誰對誰負(fù)責(zé)都行，你別氣著身子?！鳖櫜烧嬖具€想再逗逗他，等看清那鮮紅點(diǎn)滴在他掌心指縫暈染開來，心里也有些慌了，對方畢竟是她真心實(shí)意喜歡上的人，身體若是不康健，當(dāng)然令她心揪。“這是怎么了？！”

    這人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一會兒一個說法，還全都自顧自地下結(jié)論，完全不管他的態(tài)度！如今更加不顧他的反抗，硬是將他抱到懷里。

    他剛剛不應(yīng)該靈算耗費(fèi)體力的，不然自己也不會沒辦法掙脫她的雙臂。池潤對自己的身體很有數(shù)，顯然是方才那一指算耗費(fèi)的心神和靈力，對于他現(xiàn)在的身體負(fù)擔(dān)太大了。

    但這也從側(cè)面說明，算出來的結(jié)果，十有八九是準(zhǔn)的……

    “怎么就吐血了，你原本就生著病嗎？”顧采真想要替少年把脈。她算是半自學(xué)的醫(yī)術(shù)，畢竟秦先生從小教過她不少東西，她這大半年里也久傷成醫(yī)，做個簡單診斷總是會的。

    脈搏之處乃是命門，豈可隨意被人拿捏，雖然情濃欲酣之時，他昏昏沉沉任由她擺弄，但此時清醒的少年池潤則一下子甩開她的手，卻因?yàn)橛昧^猛身子又虛，自己也不穩(wěn)地朝一邊歪倒，顧采真趕忙伸出手臂把人摟回自己懷中，“坐好，別亂動！”她也有些窩火，語氣和力道都重了幾分。少年池潤被拽得朝她懷中一撲，挺直的鼻尖撞上她的肩膀，頓時只覺得鼻酸眼也酸，待到顧采真將他稍微拉開一點(diǎn)距離看過來時，正好看見他紅通通的眼眶與鼻尖，一臉郁悶又生氣地看向她，一邊抬手想去揉一揉自己的鼻子。

    真是一團(tuán)孩子氣，她想。

    關(guān)心早就蓋過了火氣，令她心軟極了。

    纖細(xì)的五指握住了少年池潤的手，少女忽然沖他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他的心跟著一跳，緊接著一個吻便落了下來。

    在少年被吻住的瞬間，腦海中一片空白，什么套話、什么利用、什么探究、什么提防……都消散了，對方濕軟溫暖的舌尖叩開他的唇關(guān)，撬開他的齒列，勾住他不知所措的舌頭，卷起吸吮和品嘗，像是要將他口中的血腥味溫柔地逐一舔舐掉。少女雖然沒有像情動時那樣霸道激烈地爭奪著他的呼吸，可他依舊覺得胸口發(fā)悶，渾身發(fā)軟。

    他其實(shí)應(yīng)該推開她的，但是他沒有，因?yàn)樾睦锔緵]有冒出來這樣本該立刻有所反應(yīng)的念頭。

    顧采真滿意于少年被她吻上后就變得柔順安靜的樣子，但也沒有忘了初衷，一邊吻一邊趁著少年無暇注意，伸出手替他診脈。

    指腹覆在那柔軟的手腕內(nèi)側(cè)，顧采真一點(diǎn)點(diǎn)下著結(jié)論。

    嗯……還好，肺無大礙，但是確實(shí)身體不強(qiáng)健。

    只是，心跳得很快啊……

    哦，心也無大礙……

    心跳得快，是被她親的。

    她還是不要把這點(diǎn)說出來了，否則他定然是要惱的。

    而且，她自己也沒什么立場說他。

    畢竟，她的心也跳得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