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云岑濟懷孕那天，我站在陽臺抽了許久的煙。

    我想這是我最后一次抽了，在煙霧彌漫的夜景中，我好像逐漸理清了自己的所求。

    曾經(jīng)的我以為這是報應(yīng)，是對于我上世放棄那個孩子的報應(yīng)。那個報應(yīng)它現(xiàn)在降臨到云岑濟身上了，它折磨著云岑濟，吃不好睡不著，可在我一次次想讓云岑濟去打掉這個孩子的時候...

    他擁著我，聲音輕柔卻堅定，他告訴我，這不是報應(yīng)。這是賜福...

    那一瞬間，我所背負的那些苦痛那些仇恨，在云岑濟輕聲細語面露溫柔幸福的笑容告訴我他懷孕的時候煙消云散。

    “你的孩子...只不過貪玩了些，現(xiàn)在她出現(xiàn)在我的肚子中。所有的痛苦我來替你承受，讓我生下這個孩子好嗎？”

    ...

    是云岑濟將我從那無邊夢魘陰冷可怖的懸崖落石下挖了出來，是他告訴我...生命因愛而存在的意義...

    在我曾以為我失去了擁有愛別人的資格后...

    陽臺的玻璃門傳來被拉開的聲音，轉(zhuǎn)過身去，云岑濟正出現(xiàn)在我的身后。他單薄的身體上那微微隆起的肚子弧度清晰可見。

    我緊張的攏緊了他身上的外套將他拉進自己的懷里，語氣有止不住的苛責(zé)，“陽臺風(fēng)大，你過來干什么?！?/br>
    我后知后覺自己身上還有著未完全消散的煙味，就想將他推開讓他進房間，自己則在外面再在外面再待會直至身上的煙味消散再準備進去。卻沒想到我剛將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他卻好似看出我意圖的身后攬緊了我不肯松開。

    他的個頭比我高些，這么一抱我被他整個人擁入了懷中，就算我想掙脫，可他此時卻好似發(fā)倔的不肯松手，我也怕弄疼了他不敢動彈。

    “怎么了？”見他有些不對勁我拍著他的后背緩緩的問道。

    “醒來沒見到你...”他的聲音幽幽的，低低的，“就害怕了起來...”

    “害怕？害怕什么？”

    害怕什么？害怕那次因為心軟將她放走卻差點永遠失去她，害怕她一邊說著要他乖一邊卻渾身是血的躺在地上...

    他本不是那么脆弱的人，從小到大各種污言穢語指責(zé)輕薄的話他都聽過，什么樣的苦都熬過來了。可卻每每在對上眼前人的眸的時候，他所有的脆弱不堪一覽無遺的被呈現(xiàn)出來。

    母親曾跟他說過，如果可以的話，永遠不要愛上一個人。哪怕是多么無堅不摧的一個人，愛上一個人也會滿身破綻。

    可母親也曾在彌留之際撫過他的頭，溫柔的說他一定會有愛上某個人的一天，他一定會品嘗到愛情的酸楚苦澀，甜蜜幸福...

    自母親死后，他便失去了共情的能力。母親說的愛，要如何得到，要去哪尋找...

    他不知道，所以當(dāng)猛然熱烈的感情襲涌而來的時候，他不知該如何應(yīng)對...

    ...

    他搖了搖頭，吸了吸鼻子汲取著身上人的煙草味。

    我好笑的捂住他的鼻子將我身上的氣味隔開來，“困了嗎？”

    他含含糊糊的應(yīng)了一聲，我說，“那我去洗個澡吧。你先上床。”

    我想讓他先上床睡覺，卻沒曾想他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腕眼神灼灼的盯著我道：“我?guī)湍阆??！?/br>
    聞言我心跳慢了半拍，連忙擺手，“我很快洗完出來了?！?/br>
    而云岑濟卻是倔強的不肯放手的緊緊攥著我，看的我心神發(fā)慌。礙不住他孕期內(nèi)捉摸不透的性子，我也只好應(yīng)了。

    只是洗完澡的兩人皆是氣喘吁吁，孕期內(nèi)我可沒那么禽獸，只不過兩人也確實累夠嗆就是了。均是隱忍不得爆發(fā)的苦態(tài)。

    洗完澡上床的時候，我以為云岑濟睡著了，卻在掀開被子上床的時候?qū)ι狭四请p明亮的眼眸。

    “不是困了嗎？”

    云岑濟抓過我的手覆在他那弧度還不明顯的肚皮上，聲音輕柔的說：“你感受到孩子的心跳了嗎?！?/br>
    雖然我想說還沒到那個時候現(xiàn)在根本感受不到，但還是隨著他說：“恩，感受到了?！?/br>
    聞言云岑濟揚起一抹靦腆的笑。他伸手擁過我將我梏在他的懷里，他的聲音輕輕的呼出的氣息溫?zé)嵯裼鹈?，輕輕摩挲過我的頸間。

    “現(xiàn)在我就抱著你，你就在我的身邊?！?/br>
    我回手擁住他，我跟他說，“云岑濟，以后我也會一直在你身邊的?！?/br>
    ...

    ——————

    雖然公司的事情處理的差不多了，但偶爾也要去視察商討事宜。

    云岑濟的肚子還沒那么明顯，我還是給他挑了一套寬松的衣服。即便云岑濟懷孕了也沒挫掉他半分清傲銳氣，隨便搭的一套衣服在他身上也被襯托的宛若走秀。

    我看了直擺手叫絕，卻惹得他緋紅了面頰嗔了我兩句。

    云岑濟在會議室開會，而我閑的無聊在他的辦公室內(nèi)瞎鼓搗。不知碰倒了什么咔嚓一聲，聽著是筆的聲音，被我弄掉在了辦公桌底下，我正彎腰找著忽聽得門被打開的聲音，此時我終于找到那只被我弄掉的筆正準備從辦公桌底下出去，卻沒曾想我從辦公桌下方的視角直直對上了有些錯愕神色的云岑濟的臉。

    然后他伸手按住了我，我不解的看向他還以為他要玩什么奇怪py的時候，突然后方傳來匯報策劃案的聲音。

    我心里一咯噔，原來還有別人也進來了！

    那我此時出去豈不是尷尬死！

    算了...我心里這么一想，就老老實實的蹲在辦公桌下準備等著他們匯報完再出去。

    云岑濟見狀也拉開椅子坐了下來。只是那故作冷靜眼神卻止不住往下瞟的樣子很讓人不難想對他做些什么。

    “...這里還可以再修改一下。”

    云岑濟在桌上摸筆，摸了半天沒摸到，然后我戳了戳他將手上的筆給遞了出去。云岑濟抿唇面上泛起淡淡的緋色接過筆開始在策劃案上發(fā)出沙沙的摩擦聲。

    他低垂著眼簾，細軟的睫毛撲扇，細長的眼尾微微上挑。全神貫注的時候眼神里總會閃爍著一種堅韌的光。

    “這...唔！”他驀地瞪大了眼，聲音也軟了下來。

    “總裁？”下屬發(fā)出關(guān)懷的聲音。

    “沒事...”他咽了咽口水指著上面劃下重點的地方，“你把這里，整合后再在會、會議上提出?！?/br>
    他說話時停頓了一下，但好在常年的專業(yè)素養(yǎng)讓他很快反應(yīng)過來連貫的將接下來的話說了出來。

    “好的?！彼麄兘舆^策劃案準備轉(zhuǎn)身離開，卻又轉(zhuǎn)過身來擔(dān)憂的看向他，“總裁，您真的沒事吧？要不要去醫(yī)院一趟？”

    畢竟他們看著他那副面上泛著詭異的淡粉就連耳垂也紅的滴血的模樣屬實看起來不太正常。

    “沒事...你們...出去吧?！彼麚]退了他們。

    然后云岑濟伸手一把抓住了我不安分的手，面色有嗔怨有無奈，“你...”

    他想生氣卻又不知道該如何生起...

    “我只是覺得...你剛剛那樣很可愛?！?/br>
    “那以前...不可愛嗎？”

    在他探求的目光中聞言我頓時紅了臉。

    “在家里的時候你不做，為什么非要在這種地方做？難道...你喜歡？”

    云岑濟從底下一把拽住我將我拉起坐在他的懷中，懷中微微弧度的肚皮將我兩隔開了一點距離。

    我頓時啞聲。就是因為在家里的時候根本把持不?。≡谶@里我好歹還能壓抑住自己一點的好嗎！

    算了，你也不懂。我翻了個白眼。

    云岑濟卻拉過我的手覆在他的胸膛上，他笑的繾綣溫柔，“到時候這里就會有奶了，在你眼中會不會更可愛一點？”

    “！”

    我&＊︿％％＄...

    ——————

    我曾問過云岑濟：后悔嗎？

    后悔嗎？他放棄了自己所追求的夢想而選擇留在這。他也這樣問自己...

    他想...他不后悔，正是因為自己留在這，所以他的目標更加明確。正是因為不后悔，他才能出現(xiàn)在那個人的身邊。

    那是因為有比夢想更重要的...

    是因為那個人成為了那個他真正想要完成的夢想。

    云岑濟生的那天我站在產(chǎn)房外面，聽著不絕于耳的灌入耳中，震的我雙耳發(fā)聵，我分不清這里面有沒有他的聲音。我只知道自己害怕極了，那恐懼如洪水再次淹沒了我...

    我站在冷風(fēng)里，冰冷的寒風(fēng)像刀子刮著我的臉。我就在風(fēng)里一包煙一包煙的抽著...

    抽的我喉嚨嘶啞，胸口發(fā)悶。我回想起云岑濟進產(chǎn)房前問我的話。

    “你還恨我嗎？”

    我搖搖頭，從一開始，我就沒有恨他的資格。是懦弱的我單方面將他作為繼承我仇恨的受害者...

    “那...”他沒有問我是否愛他，或許他是不敢問，亦或是...覺得自己沒有資格問。他問：“對你而言，我...是什么？”

    我愣了愣，還沒來得及回答便見他被推進了手術(shù)室。

    他揚起一抹安慰我的笑：“等我出來了...告訴我好嗎?！?/br>
    云岑濟沒有選擇此刻要聽見我的答案，我想我明白了他在害怕什么...他是在給我機會，給我逃跑后退的機會...

    想到這我將手中的煙往垃圾桶一扔，快步跑進了醫(yī)院的產(chǎn)房外。如果云岑濟現(xiàn)在出來了，那么他最想看到的人肯定是我。

    我不知道在外面等了多久，心跳似耳鳴在我耳邊嗡嗡作響在我耳膜里敲鑼震鼓，心跳隨著緊張害怕的情緒的跳到了最高點。

    隨后手術(shù)室的門被打開，里面的人陸陸續(xù)續(xù)的涌了出來。

    護士把孩子抱給我看的時候我直接從她身側(cè)擦過，我奔到了推出的手術(shù)床面前，看著緊閉雙眼的云岑濟哆嗦唇瓣說不出來一句話。

    醫(yī)生說是筋疲力盡睡著了。

    原來只是睡著了...我松了口氣，緊繃的情緒垮了下來，全身的汗水有如被打撈上來的旱鴨子將我浸透。

    云岑濟就躺在病床上。

    他以前就不怎么愛說話，此時緊閉眼唇一言不發(fā)的模樣看起來更是冷漠極了。

    我攥著他的手指，想象著我之前躺在病床上的時候，云岑濟是不是也是跟我此刻一樣的心情...

    我握著他的手將手背抵在額上，云岑濟...你問我的話我有了答案...你快醒來吧，你醒來我就告訴你。

    好似對我的心里話做出了回應(yīng)一般，掌心的手指微動，那緊闔的眼簾緩緩睜開。

    在逐漸清晰的視線中云岑濟看見映在他眼中的那個人正是我的時候，眸中的錯愕驚異我不是沒看出來。

    忽地他勾起嘴角低笑兩聲，卻又染了哭腔抽噎了聲音。

    “孩子...你看到了嗎？”

    孩子...？印象里好像是有那么個東西...但是當(dāng)時的我完全沒顧得上，從手術(shù)室一直跟到病房，直到他這么一提我才想起來...

    “跟你很像...”他柔聲的笑說。

    “那么小...能看出來什么...”

    “跟我也很像...”他說這話時滿溢的幸福滿足藏匿不住。

    “云岑濟...”我握緊了他的手說，“你問我的話，其實我一直都有答案?，F(xiàn)在我把答案告訴你?！?/br>
    聞言他的眼神不自然的閃躲，我知道他的害怕，于是兩人交叉的手緊握，肌膚相觸的溫度guntang而又踏實。

    “云岑濟?！蔽艺f，“你的意義于我而言，是在那黑暗光陰里從未遲到過的明天?！?/br>
    手心傳來微微顫抖的觸感。他的眼角彎起薄唇卻緊抿，似是忍耐似是積發(fā)...

    我問他，“那我呢，云岑濟。對你而言，我是什么？”

    終于，他揚起了一抹好似等待這個問題太久的笑容，帶著細細哽咽的聲音輕柔如微風(fēng)蕩過心間。

    “是此刻，是現(xiàn)在?！?/br>
    “是在我為數(shù)不多快樂的那段時光里從未缺席的每一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