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要揣崽
十二月的雪紛飛,像散落的瓊花,如紛亂的玉屑。 踩著年前的步伐我駕馬從塞外趕回,每年的這個時辰是母親的忌日,前幾年塞外蕩動不安也就無空回來祭拜,今年倒是安穩(wěn)不少,自也就得了空。 回府當日的晚上,大門傳來扣響,我開門見到門外矗立之人愣了半響,隨后開懷道:“緗哥哥!” 卞緗身著一襲艷而不俗翠碧玉色青裳,外頭披著件內(nèi)嵌狐絨的月色鶴氅。潑墨的青絲隨意挽起,鬢間垂下幾縷凌亂。 “小白眼狼,還記得緗哥哥?!北寰|攏了攏氅領嗔了一句,眼下的淚痣微聳。 “緗哥哥這是說的什么話!” 我將卞緗迎入屋內(nèi),點起薰籠。溫暖瞬間洋溢在這臥房內(nèi)。 五年的時間過去,卞緗也已不再年輕了,他今日前來臉上也略施了粉黛,眉也勾了唇也點了,就不是不知道這小白眼狼看出來沒。 卞緗拘謹?shù)暮?,坐在凳上的屁股磨了又磨,攥著帕子的手緊了又緊。每當他囁嚅唇瓣想要張嘴說些什么的時候,卻又被自己的心思給糾結(jié)的絆住又止了聲。 望著女孩的模樣卞緗眼尾欠軟,心底幽幽嘆氣。 “緗哥哥可有話想說?” 卞緗見桌上有丑橘,便伸了手拿了過來,月白的指甲剜進蒂中,青蔥如潤玉的指尖很快染了緗黃,他本人卻不以為意。 好似從前那般,將橘子從皮中剝落放置在瓷碟中,手中的沁色此時也生附在了上邊,帕子也難以擦拭。 卞緗捻起剝好的橘瓣抵在女孩的唇瓣,見她張嘴吃下這才緩緩開口。 “哥哥聽說,囡囡可成家了?!?/br> 我恍惚了一下,后才反應過來,此次回京免不得要見見皇上,聽聞朝廷中有不少公子正是適婚年齡待嫁,為了推脫那些麻煩事,我便謊稱在塞外早已成家,我深愛著我的夫郎,不想再有側(cè)室。 就算皇上不介意,要讓其他官僚之子尊軀與他人共侍妻主難免不小心叫人受了委屈遭了郁懣,如此身份該是另有良配。好說歹說這才搪塞的敷衍了過去。 我思索片刻后應了聲,笑說:“原還想府中事物打理完畢后再登門告知緗哥哥的,沒想到緗哥哥先過來了?!?/br> 我又嘴皮的道:“緗哥哥可是上門來賀喜的?我可先說好了,武將多為俗人,不是真金白銀我可瞧不上...” “我...” 卞緗聞言眼眶緊了緊,眼尾綴著嫣紅。 “緗哥哥怎么了!”我心頭一緊,“囡囡騙哥哥的,哥哥能來囡囡就已經(jīng)很開心了,哪里還真的要什么賀禮呀!” 卞緗也不說話,只是攥緊了手中的帕子,玉琢纖細的手攥的生了緋紅,心生的酸隙從口腔溢出,澀了他的牙根。 攥著帕子的指尖緗黃未拭去半點,反倒染的那青帕綴了幾點杏蕊。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敢再說下去的換了話題,“不說我了不說我了,緗哥哥,我離京這五年,緗哥哥可有尋得好人家得良配度余生呀?!?/br> 卞緗垂了眼幽幽道:“小白眼狼,一句好緗哥哥,哄著騙著,就讓哥哥為你守了五年獨玉...” “這一走就是五年,連招呼都不給哥哥打一聲,逢年過節(jié)連書信都未有一封,原是早已成家。囡囡變得如此負心我竟不知...” 我只以為卞緗又像從前那般逗我,笑道:“緗哥哥又在哄騙我,不過就是想罰我罷了,囡囡認罰。只不過改明我可得登門拜訪看看那緗哥哥藏起來的妻主是何許人也,叫哥哥這般心疼的掖著?!?/br> 卞緗盯在我身上那雙蕩漾波紋的眼瞳直顫。浸了淚珠的眼睫輕眨,承載不住的落下滑過淚痣,暈了胭脂粉黛。 我想要擦拭他臉上的淚珠,卻在對上那雙眸子時怔了怔,僵硬的身體似塊木頭,不肯再亂碰他。 男人的手緊攥,指甲剜進rou里,嵌出一個個染著血漬的月牙。 哪怕五年光陰,卞緗佚貌不減當年,上門提親的人依舊可以踏破門檻排滿大街小巷。卻因孩童時期兩家交好的武將之女一句哭啼“我不要緗哥哥嫁給別人!緗哥哥要做我的夫郎!”讓兩家頭疼的不知該如何是好無奈嘆氣連連。 當朝風氣雖有尊卑,嫁娶之事卻也要遵從男子意愿。 只見那面容姣好,身姿搖曳的男人撫著女孩的發(fā)梢,眉眼溫柔繾綣,“囡囡不哭,緗哥哥這輩子只嫁囡囡,只要囡囡當哥哥的妻主?!?/br> ... “緗哥哥,你就當那是囡囡的一句...童言無忌?!?/br> 卞緗聞言倏地站起身,如柳枝纖細的腰身輕晃,似洪去之勢。 “好一個...童言無忌?!?/br> 男人離開了,留下一屋胭脂的膩香。 炭火在薰籠內(nèi)還噼里啪啦的作響,我眼尖的看到地上掉落一個荷包,彎腰撿起。 上面繡著鴛鴦戲水,題著鸞鳳和鳴。 一行小字:囡囡卞緗,百年好合。 “...” — 卞緗盼著心頭的小女孩孑然守了五年,也受了五年的詆毀穢語。 知曉她今年會回京,宮中朝廷待嫁的皇子公子那么多,這五年來一封書信沒有也不知還是否記得他。在這樣想法中卞緗愈發(fā)坐不住的丟下了薄面去求了皇上指婚。 皇上念著前武將的豐功偉績,想著前武將的這個年齡早已兒女雙全承歡膝下,也有愧疚的想要給她指婚讓她家開枝散葉。只是待到她回宮請安,得到的竟是她已婚娶的消息。 那荷包還差最后一針腳,可偏偏這最后一陣腳,卻見了紅。叫卞緗酸澀了眼眶,眼似硯臺滴露研朱。 ... 除夕當夜,皇上大擺國宴。 喝酒這事,本就是不清醒的,尤其是喝多了后,更不清醒了。 皇上這更年期的老女人見我回京許是勾起不少往事,抓著我就與我一同說起我母親當年是如何的威風,如何的叱咤。有事沒事就擺宴,喝遍酒桌無敵手,宴會結(jié)束,所有官員皆是喝醉的滾到桌子下去,然后她們接著對瓶吹—— 酒過三巡,她從風花聊到雪月,聊著聊著話題逐漸走偏,嘴里噴灑出的酒氣與愈發(fā)像發(fā)酵了三百年的陳釀,熏的我也迷糊起來。 她說一妻兩夫本是常態(tài),就連那耕地的也要娶上兩個才能打理好家室,更何況我身為將軍如此大的家業(yè),定要有人管大有人管小。 我說不可,家里已有夫室,天性好妒,娶了側(cè)室怕是要兩家都不得安寧。 “古之賢媛淑男,無有不嫻于中饋者,故男子宜練習于于歸之先也?!?/br> 皇上義正言辭,叫我休了這妒悍的男子,她自給我安排好的夫郎。 我只笑搖頭,“此生得此一人便無可求?!?/br> 喧鬧的觥籌交錯中,我聽到有人慌張中摔落酒杯瓷片迸裂的聲音。 順著視線望過去,只見身著淡色綾羅的那人紅了眼匆匆離去的背影。 我心頭一緊,拉下皇上扒在我身上的手也遂之起身循著那身影追了過去。 “緗哥哥!” 那纖細的手腕落在我的手心,身影一震步伐被迫停止了下來。 “緗哥哥怎么突然離席了,身體不舒服嗎?” “此生得此一人便無可求...”卞緗怔怔的重復了一遍我方才所說過的話,在我微詫的神色中他緩緩轉(zhuǎn)過身來,我這時才看到,他的眼底早已蓄滿一汪淚湖。 “好一個‘此生得此一人便無可求’,那囡囡呢,囡囡把哥哥放在什么位置了?!?/br> “囡囡...把緗哥哥,當哥哥。” “我不要當你的哥哥!”他好似魔怔似的緊緊攥住我的手,力氣大到我都有些掙脫不開。眼底的淚承載不住的迸出,“我不要當囡囡的哥哥,我想當囡囡的夫郎啊...” 他抽噎一聲,終是沒能抗住那五年的思念與痛苦,情緒在此刻如山洪崩堤。 “哥哥...做小也可以的。囡囡的夫郎愛妒,哥哥便給囡囡的夫郎讓出位置,哥哥不爭,只做囡囡的側(cè)室,好不好囡囡?” 卞緗說的那般懇求凄切,聲音也哭的嘶啞,清冷的淚在臉頰兩側(cè)留下淚痕。 那般清傲的卞緗,竟連做小這種甘愿屈尊不知禮義廉恥的話都說了出來。 我搖搖頭,對著卞緗道:“緗哥哥,我不要你當側(cè)室,緗哥哥這般矜貴的人自是要做正室的,囡囡不想委屈了緗哥哥?!?/br> 塞外本就奔波動蕩,何日生何日死皆不由人定,我不能娶他。緗哥哥該尋得安穩(wěn)良人平淡過完一生,小時候的童言是真心還是假意,本就舉足輕重... 卞緗嗚咽一聲,人如柳絮般跌坐了下來。 我扶住了他,卻沒曾想他趁機攀了上來。那靈活的手臂環(huán)過我的腰,聲音舔舐過我的耳廓,凄凄的道:“囡囡,哥哥比不得外頭那些年輕男人了。哥哥已經(jīng)這個年紀了,你若真對哥哥心存愧念,就給哥哥留下個孩子吧,哥哥一人養(yǎng)也無妨...” “緗哥哥說什么話!”我震驚,卻猝不及防被他拽住了腰帶一抽,人也被帶倒在在這草地上。 “卞緗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有些生氣。 “當然知道。”他的聲音輕輕,淚滑至下顎滴落,“哥哥沒有別的辦法了。” 他握住我的手放在他的胸脯上說:“囡囡不要叫,外面我雖叫人看守著不會有旁人過來,但囡囡也不想鬧出動靜把他們吸引過來吧?” “到時候囡囡就真的不得不對我負責了,我是太傅之子,無論你在塞外娶的是何男子,我都是要當正室的。所以囡囡乖,就讓哥哥任性這一次,給哥哥留下一個孩子,哥哥以后都不糾纏你了。” 說著說著眼角溢出guntang的淚珠,灼的那淚痣都紅嫣。 他的撫摸讓我緊張的啞了聲。 見著我這如此模樣卞緗溢出一聲輕笑,“囡囡分明還是稚子反應,是夫郎滿足不了囡囡嗎?” 我斷續(xù)了聲音,“不、不是...” “囡囡騙哥哥,哥哥看得出來。”他喟嘆一聲,嗔也怨,卻唯獨無恨。 “告訴哥哥,哥哥比外頭的那些男人伺候的你舒服嗎?” 咕嚕一聲,我吞咽下口水,被勾的點了頭。 “哥哥為了當好囡囡的夫郎,學了許多閨房之事,外頭的男人,不比哥哥會討好囡囡...” ... — 在不知道第幾次后,我呵住了卞緗,掐著他的腰身不肯在他再動半分。 “你的身子骨,吃不消的...” 嗚咽一聲卞緗軟了身子,似凋零的花瓣落在水面,倚靠在我身上,任由自己陷入浮沉。 “囡囡,為什么要騙哥哥...” “我...” “囡囡是真的有了夫郎,還是只是不想要哥哥?” “我、我沒有不想要緗哥哥?!?/br> “那就是討厭哥哥...”驀地他啜了音,肩也抖著一聲一聲的啼哭起來,哭的小聲抓耳,似小貓春叫,施著粉黛的臉也花了妝色,我見猶憐。 我慌了神的想要伸手擦拭他臉上那浸了水粉的淚珠子。 卞緗哭的嗆了嗝,一抽一抽的哽著,眼角也擠出愈多的珍珠來。 我心疼的緊,一下一下拭去他的淚,“也沒有討厭緗哥哥。緗哥哥說的對,囡囡騙了你,囡囡在塞外沒有婚娶?!?/br> 卞緗睜著那水漾的眸子咬著薄唇怯怯的看我。 “囡囡心中早已有心悅之人,此生得此一人便無可求。可是我的身份無法給哥哥帶來安定的生活,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會像母親那般戰(zhàn)死沙——” 接下來的話沒能說出口,一雙薄唇抵上,微涼沁甜。 “囡囡在,哥哥才叫活著。囡囡離開哥哥便是要哥哥死...” 直至次日破曉,我們兩藏身于槐樹底下。他的臉上帶著饜足的表情環(huán)抱著我埋在他胸前。 觀望彼此,皆是汗流浹背的一副污穢模樣。 “緗哥哥,皇上要給我指婚,我不想委屈別的男子便以自己已婚娶想搪欺了皇上...緗哥哥,我不能娶你,不然就是欺君之罪,害了你...” 卞緗笑的似偷腥的小貓,將下頜抵在我的頭頂蹭了蹭。 “囡囡莫要怕,這次哥哥保著你可好?” 那之后我并沒有因為欺君被砍頭,后才知皇上要給我指婚的公子正是卞緗。 真是鬧了好大個烏龍,叫緗哥哥無故哭了好些時日。哭的日夜都睡不安穩(wěn),左右揣著個心不得安寧。 我望著滿屋堆不下的禮擔無言。 “奉天承運——”巴拉巴拉巴拉一大堆禮數(shù)的話,“為懲欺君之罪,朕要在來年開春前聽得開枝喜訊,不然就罰俸祿,罰到喜訊傳到朕耳中為止。欽此?!?/br> 這老女人莫怕不是酒還沒醒。我內(nèi)心腹誹,來年開春,當我種馬啊。 心里***臉上笑嘻嘻,我含笑咬牙接了旨。 滿堂下人散去,卞緗噙笑貼了上來,他的將我的耳垂含在唇瓣上碾磨,聲音輕柔似羽毛搔過心間。 “囡囡...圣意不可違...” “緗、緗哥哥?!崩匣噬?,你要是被威脅了就眨眨眼。 “緗哥哥腰可還痛著呢?” “緗哥哥見著囡囡,腰就不痛了。哥哥想要吃掉囡囡,一滴不剩的那種...” 好吧,圣意確實不可違。 他抓過我的手覆在他平坦的小腹上,面色紅潤身體guntang,“囡囡,盡情射進來,這里是囡囡的家,是囡囡孩子的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