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三十一日
“我要不要買點什么禮物送你舅舅啊?” 我忍不住緊張地抖腿,又重復了一遍同樣的問題。 文卿眼帶笑意,“你有錢嗎?” 我瞟了眼手機,里面是有陳意悅的轉賬,但我不好意思用。 “要不你借我?” 文卿揉了揉我的頭發(fā),“不用買禮物,陪我一起給他們做飯就行了?!?/br> 說完又想起我驚駭世俗的廚藝,又補充道:“看著我做飯就行了?!?/br> 我不理他,把手機鎖屏解開,看著因靜音堆積起來的上百條消息,又把手機關上了。 陳意悅這個小瘋子這么久聯(lián)系不上我,不知道又急成什么樣了。想起我的那堆證件和鑰匙,心里又煩躁起來。 文卿起身,我的眼睛緊緊追隨著他。 他走到玄關,拿起鑰匙揣進兜里,側過頭看我, “買菜,走?” 我立馬點頭,蹦起來換鞋,背上他的保溫杯,挽著他的手臂。 “以前的團圓飯都是你做嗎?”我好奇道。 本來習慣大步邁出的文卿,牽著我后走路都變得含蓄了許多。 “不是,以前都有人專門做,這次過年我回來了就想親手做一頓飯?!?/br> 我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自然而然地問道:“你還要走???” 問完又記起他本來就是因為家人去世請假回來的,跟我中途談起了戀愛不說,還想要人家直接不回去了。 “嗯?!?/br> 文卿熟練地挑揀豬rou,rou鋪前的紅光照在他的臉上顯得他有些虛幻且不真實。 他的輕聲應答讓我心里不上不下的,挺難受。 過年了,超市里全都擠成一團,時不時就有補貨的推車經過。我推著推車挨著文卿,杵在一旁,被不少老太太嘖嘖嫌棄礙事,只得灰溜溜地跑到角落,看著文卿的背影發(fā)呆。 閑下無事,又想起了陳意悅,我便掏出了手機,大過節(jié)的,問候一下。 “老婆,在忙什么呀” “都不回我” …… “老婆不要和別的男人在一起好不好” “我會很傷心的” “過年了給老婆發(fā)紅包” “老婆新年快樂哦” “我真的知道錯了,不要再不回我了” “我好難受” 唰唰地,屏幕上全是這些消息。 我屈了屈手指,看了眼在人群中無暇顧及其他的文卿,又想著我的把柄還在陳意悅那兒,還是說些好話安撫下他。 “新年快樂,天天開心” “不要難受,我快回來了” 不敢看陳意悅追著發(fā)來的消息,我怕自己又心軟。 眼睛一瞟,正好文卿朝海鮮區(qū)域走去,我趕忙推著推車追了上去,將他手里的rou放進推車里。 “這條魚好丑……” “它好吃,你吃不吃?” “吃!” 我雙手提著兩包年貨零食,文卿提著四包雞鴨魚rou,兩人歡歡喜喜地回了家。 還沒等我手忙腳亂掏出鑰匙,就有人給我倆開了門,我一看,正是鄭眠眠。 進屋往里一看,沙發(fā)上還有幾個不認識的中年人,想來就是文卿的那幾個舅舅,正聚精會神看著我呢。 我尷尬地笑了笑,不知道該怎么稱呼。 鄭眠眠忙不迭地把我手上的東西接走,看了眼那幾人,小聲提醒道:“那是文卿的大舅、二舅和幺舅?!?/br> 我立即鸚鵡學舌道:“舅舅們好!” 他們點點頭,卻沒說什么。 文卿把東西放在桌上,見我叫完人仍站門口呆愣著,長手將我攬了過去,站在了幾個舅舅跟前。 他摸著我的頭,平靜地對幾位舅舅道:“這就是我喜歡的那個人,李漢寧。” 哇,我的腦袋又要炸了。 這是第一次,我被這么直接了當,沒有任何多余修飾地介紹給男朋友的家人。 有陳意悅他媽在前,我有點不敢面對接下來的場面,怕他們看不上我,低下了頭,扯著衣角。 “別怕?!?/br> 文卿攬著我的肩,無聲地給予我力量,手下卻把我往他懷里帶了幾分。 這下舅舅們才開始說話了。 小舅舅左手端起茶杯,右手摩挲著暗紅色的龍頭拐杖。 他喝了口茶,頗有些瞧不上文卿這幅護短的樣子,淡然道:“你們一個二個怕什么,李漢寧,我們早就知道你,走過來讓我看看。” 我震驚地抬頭看向文卿。 他暗暗點頭,我只想踩他一腳,卻還是從他懷里走了出來。 小舅舅左右看了看我,眼里的情緒讓人看不懂,只感嘆道:“其實小文高中的時候就告訴我們了,怕我們不接受,還半夜回了老家,跪在……” 正在旁觀的大舅打斷他的話,“跟孩子說這些干什么!現(xiàn)在不是很好么,孩子大了,該他選的路就要走?!?/br> 文卿默不作聲。 坐在邊邊的二舅朝我招招手,我快步朝他走去。 二舅看著慈眉善目,眼下卻有道疤痕,氣質有些特殊。 他二話不說,先往我懷里塞了個盒子,接著才道: “今兒見到你,總算知道那小子喜歡的人長什么樣了,我看哪,你啊配他真是綽綽有余?!?/br> 我笑容僵硬,不知如何作答,回頭看了眼文卿,他居然一臉贊同的表情。 二舅看了眼沒出息的外甥,接著道:“這玩意是我們三個長輩給你的見面禮,作為咱家的孩子,就是男媳婦也得有排面。文卿喜歡你,我們也不注重什么傳宗接代。你倆有什么事,你倆自己解決。我們什么也不干涉,只是要記得多帶文卿來看看我們?!?/br> 我頭一次聽這些話,握著他塞給我的盒子,一時之間都想直接叫爹了。 哪知這還沒完,文卿拉了我一把,讓我站在后面,自己上前雙膝一屈,竟直接跪了下去。 我哪見過這個世面,想去扶他,被鄭眠眠止住。 她俯在我耳邊輕聲道:“這是規(guī)矩?!?/br> 好吧,鄭家的規(guī)矩。 一直看上去很威嚴的大舅開口了,說出來的話半點不客氣。 “作為鄭鈺雯的兒子,你簡直跟她一個模子出來的。她不顧父母苦口婆心的勸誡,嫁給你那混賬父親?!?/br> 我不知道為什么剛剛還和藹可親的舅舅一下子就變得如此可怕,擔憂地看了眼文卿,發(fā)現(xiàn)他跪著的背脊一點沒動,似是毫無反應。 小舅舅把茶放在了茶幾上,二舅平靜地摸著手腕上的佛珠。 大舅厲聲道:“你不聽勸喜歡男人,還違抗我們的安排?!?/br> 我心又是一緊。 “果然是你媽的崽子。” 我心又一松。 “不過你母親當時可是挨了不多不少十棍才為自己奪來選擇的自由,你今天也逃不了?!?/br> 我心又提起來了,終于知道小舅舅又不瘸為什么握著根拐杖,原來使用它的另有其人。 這時,文卿出聲了。 “來吧。” 他的聲音很沉穩(wěn),仿佛即將面對的事沒什么大不了。但我可記得他小舅舅是少將,這幾棍子挨下去肯定要痛上幾個月,他還要回部隊呢。 我想要替他挨幾棍,鄭眠眠死死鉗我的手臂,不讓我上前。 我瞪了眼鄭眠眠,鄭眠眠同樣氣勢凌人。 “回去再疼你男人?!?/br> 我只得眼睜睜看著小舅舅慵懶地站起身,高高舉起那根暗紅得仿佛是血濺上去的拐杖帶著凄厲的風聲重重落在文卿的背上,一下又一下,每次都精準控制著同樣的力道。 那棍子那么粗,外層的衣物甚至直接被打得破了條口子,混著血的羽絨在空中亂飄。 而文卿始終咬著牙,一聲不吭。 等那十棍完了,鄭眠眠才放開了我,任我去攙扶文卿。 文卿摸著我的頭,挨了打,反倒露出了笑容。他朝著三位舅舅鞠了個躬,認真道了聲謝。 小舅舅笑著擺了擺手,看不出剛才動手的狠厲。 他看著我了然道:“我們今天這頓飯怕是不受歡迎了,大哥二哥,走吧。” 大舅二舅紛紛起身,跟在小舅舅后面離開了。好笑的是,走之前還祝我和文卿百年好合。 我恨恨地看了眼鄭眠眠。 “你怎么不走?” 鄭眠眠理所當然道:“我走了,誰來和你們團年?” 文卿拍了拍我的手,“不怪她,這本來就是我該受的?!?/br> 我也知道這或許就是文卿他家的規(guī)矩,心里還是難受,氣鼓鼓地對鄭眠眠說: “那你跟我一起來做飯,讓文卿休息?!?/br> 鄭眠眠聳聳肩,“只要你不怕被毒死。” 文卿親了我一口,“她做飯比你還毒?!?/br> 我:“……” “那點外賣吧?!?/br> 文卿受了傷,不喝酒。我也喝不來酒,沾酒就醉。于是整頓飯全看著鄭眠眠一人飲酒,還在借著酒勁擺jiejie架子。 “……你們好好過,嗝,不要吵架,有事好好解決,解決不了叫我,我來解決?!?/br> 我麻木地聽著她說胡話,手下一直不停給文卿夾菜??粗@么高冷的酷姐,喝多了就變成一個討人厭的話嘮,所有氣質毀于一旦。 我記仇鄭眠眠攔我,也不讓她去客房睡,把迷糊著的她抱到了沙發(fā)上休息。 剛把她放在沙發(fā)上,她就“唰”地握住了我的手腕。 我不解,“怎么了?” 只見她一字一句道:“我要看春晚?!?/br> “……” 我伸長了手,拿遙控器把電視打開,放到春晚那個頻道,果然,她聽見聲音就立馬松開了手,一秒入睡,甚至都打起了呼嚕。 我簡直嘆為觀止,又想到陰差陽錯還如了她的意,又氣了會兒。 文卿身體素質可以,那十棍就是看著嚇人的皮外傷,在家自己就處理了。他裸著上身,只纏著幾圈繃帶,從冰箱拿了瓶冰可樂遞給我。 我接了過來,本想直接回房,又看了眼呼呼大睡的鄭眠眠,索性和文卿一起看起了春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