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車回家的路上，秦肅一言不發(fā)，瀲瑚也閉緊嘴巴，不敢問對方為什么不說話。

    瀲瑚以為秦肅還在生他的氣，畢竟他沖動之下破壞了人族的規(guī)則；然而，不論是人族之間的玩笑，還是人族將魚蝦圈起來不為獲得食物只為垂釣取樂，這些都是人魚族不會做的事情，也是瀲瑚完全不了解的事情。異管局給他普及的那些人族社會的知識，他也是左耳朵進(jìn)右耳多出，并沒有認(rèn)真去聽。瀲瑚的想法很簡單：他只要聽秦肅的話，就不會有問題。遺憾的是，秦肅只提醒了他不要打攪其他釣魚的人，卻沒有告訴他不要打攪水塘里的魚。

    所以，這完全是秦肅的過錯嘛，瀲瑚想。他轉(zhuǎn)過頭看向前方正在駕駛車輛的秦肅，卻只能看到對方仿佛不太高興的側(cè)臉……好吧，至少還有多半是賤兮兮的錯，瀲瑚委屈地嘟囔著。

    不過瀲瑚想錯了，秦肅并沒有在生氣；他只是在思考——思考塘主說的話，思考如何才能更好地延續(xù)他與瀲瑚之間的關(guān)系。

    秦肅思考得太過專注，以至于忽視了瀲瑚的感受。主要是因?yàn)?，秦肅認(rèn)為自己并沒有責(zé)怪瀲瑚，所以也不用安慰對方的情緒；他甚至擔(dān)心黑坑的水會對瀲瑚的尾部造成傷害，在思考如何維系婚姻的同時(shí)，還惦記著回家要趕快用大量擬海水為瀲瑚進(jìn)行清潔。

    他是這樣想的，也是這樣做的——直到看見布滿紫色鱗片的魚尾浸沒在深藍(lán)色的擬海水之中，秦肅才徹底松了口氣。

    “你是不是覺得……”瀲瑚小心翼翼地問，“我就一直待在浴缸里就好了，不應(yīng)該跟你出門，給你添亂？”

    秦肅被問懵了，愣了片刻，才想起來要反駁：“我沒有這樣想過，你也沒有給我添亂。”

    “可你生氣了，”瀲瑚蜷著尾巴，縮著肩膀，躲在浴缸的角落，“氣到不愿理我?！?/br>
    這次，秦肅沒有反駁：“我的確生氣了。”

    “不是我的錯！”瀲瑚猛地彈出水面，像一只虛張聲勢的寄居蟹，還未來得及揮舞螯足，就因生性膽小而縮回殼中——瀲瑚整個人都縮到水面下，只留出眼睛窺著秦肅，而他剩下的辯駁，也在咕嘟咕嘟的水泡聲中，變成了人族無法解讀的話語。

    “不是你的錯，是我的?！鼻孛C坐在浴缸邊，認(rèn)真地進(jìn)行自我檢討，“是我忘記告訴你：黑坑的水里面加了消毒劑和殺蟲劑，最好不要碰?！?/br>
    始料未及的答案，讓瀲瑚狐疑地將頭探出水面：“只是在氣……我碰了不干凈的水？”

    “當(dāng)然?！鼻孛C果斷承認(rèn)。

    瀲瑚擺動魚尾，游到秦肅身邊，希望能夠看清他的臉，通過面部表情確定他的確沒有在生氣，也沒有在陰陽怪氣——奈何人魚無法從人族波瀾不驚的臉龐中揣測出對方真是的情緒；這一刻的瀲瑚，厭惡極了人族的復(fù)雜。

    “不是你的錯?！睘嚭髫?fù)氣道，“全怪賤兮兮！”

    “賤兮兮？”

    瀲瑚向下拉扯自己的眼尾，沖著秦肅呲牙咧嘴，做出一個古怪的笑臉；秦蘇當(dāng)即了然：原來是在說陳序。在他眼中，陳序就是一個喜歡開玩笑的人，笑起來也不是瀲瑚模仿的這般猙獰，更沒有輕賤的意味。這一點(diǎn)再一次讓秦肅意識到人魚和人的不同。

    “他叫陳序?！鼻孛C解釋道，“他只是在調(diào)侃，并非真的在嘲笑。有的人族，喜歡用這種方式與朋友進(jìn)行交流，很討巧，也很招人喜歡，比如陳序；有的……可能就比較死板，不會玩笑，所以就很無趣，比如我?！?/br>
    “我不喜歡他那樣的！”情急之下，瀲瑚將濕漉漉的手掌，搭在了秦肅穿著干燥長褲的大腿上，“我就喜歡你這樣的。”

    秦肅十分自然地握住瀲瑚的手：“沒關(guān)系，你可以不喜歡他。你只要知道‘不用把玩笑話當(dāng)真’，就可以了?！?/br>
    “可是……我不知道那是玩笑?！睘嚭髡碇「走吘?，苦惱地皺緊眉頭，“人魚是不會開玩笑的。”

    秦肅也很苦惱，因?yàn)樗沧霾坏桨俜种俚卮_定對方說的是玩笑還是嘲笑，而他的處世準(zhǔn)則就是：只要不觸及底線，不論什么笑，都當(dāng)成玩笑。這樣做，不是因?yàn)樗笾侨粲?，所以選擇隨和，恰是因?yàn)樗灾孔荆V信吃虧是福。

    “實(shí)在分辨不出來，無視就好了?！鼻孛C略顯無奈地教授他的人魚，“很多時(shí)候，被嘲笑或是被開玩笑，都不會對你造成事實(shí)上的損害，既然如此，也沒有必要費(fèi)精力去思考應(yīng)該如何去應(yīng)對?！?/br>
    “就算是關(guān)于‘上下’的問題，也可以無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