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我叫艾倫。

    我快死了，嚴重的肺結(jié)核讓我喘不過氣來，但我還是硬撐著行將就木的身體坐在桌前，把這件可怕的事寫下來。

    雖然離那件事已經(jīng)過去很多年，可我依然記得清清楚楚，就像昨天才發(fā)生過，以至于每個夜晚都輾轉(zhuǎn)反側(cè)難以成眠。

    現(xiàn)在，我把它如實寫下來，但愿在此之后，我的靈魂可以得到安息。

    1

    我二十一歲那年，從秘書學校畢業(yè)。因為工作難找，在家賦閑了半年多，后來我叔叔托關(guān)系在宗教裁判所給我謀到一個書記員的差事。

    三月一日，是我去宗教裁判所報道的第一天。

    我辦公的地方是審訊室，在地下，寬敞但氣味難聞，當然你也不能指望一個經(jīng)常流血甚至有屎尿的地方的氣味有多芬芳。這是接待我的阿爾索神父說的，他大約四十來歲，瘦高個，鷹鉤鼻薄嘴唇，顴骨很高目光銳利。

    宗教裁判所里工作的幾乎都是神職人員，大多數(shù)書記員都是由年輕神父擔任，而我則例外。主審官卡斯利亞主教欠我叔叔一個人情，于是欣然同意讓我頂替了前書記員的職務——我的前任書記員半個月前死于腦炎，愿他安息。

    我們下到審訊室時，卡斯利亞主教已經(jīng)到了，正坐在長桌后面看卷宗，我主動向他問好，他從卷宗上方看了我一眼，和藹道：“今天下雨了，路上一定不好走。”

    我知道這是在委婉提醒我以后不要遲到，有些不好意思：“對不起，我本該再早一些出門的?！?/br>
    “沒關(guān)系?！彼绱苏f著，招呼我坐在他右邊，阿爾索神父則在說了幾句話后離開了。

    主教是個頭發(fā)花白身形勻稱的老人，不說話時有些嚴肅，深藍色的眼眸里透著睿智。他可能感知到我的目光，指著桌上一摞羊皮紙說：“書寫前要編號，我們說過的每一句話都要記錄，如果記不下來，可以告訴我，我會適當停留一些時間。”

    “好的?！蔽艺f。

    “每一次都要記錄時間和在場人員，我們的名字可以用首字母代替?！?/br>
    我點頭，這似乎并不難，整整四年我一直都在學習這項技能。

    主教點點頭：“現(xiàn)在讓我們開始吧，今天至少要審六起案件，我們爭取在吃午飯前搞定一半。”

    很快，獄卒把一個中年男人帶到我們面前。

    他應該已經(jīng)被關(guān)押一段時間了，神情憔悴，但一看見我們就宣稱自己是無辜的。

    我如實記錄下他的話。

    “你們抓錯人了，我僅僅是在打牌時做了點小動作，可不是黑巫術(shù)。”他說。

    主教道：“有人看見你憑空變出一張紙牌?！?/br>
    “那只是小把戲，很多人都會，障眼法而已?！?/br>
    “你能在這里表演嗎？”

    男人點頭：“當然，如果這能證明我的清白?！?/br>
    主教讓人給他拿了副紙牌，男人手勢繁復，真的憑空拿出一張牌出來，接著，他大致講解了一下原理。

    “看來真的是抓錯了，對此我很抱歉，你可以走了?！敝鹘陶f。

    男人被帶了出去，臨走時如釋重負。

    我趁第二個人帶進來之前，把剛才寫的給主教過目，他看完后說很好。

    第二個被帶進來的是個女人，被指控為女巫。

    她幾乎是全裸，長發(fā)披肩，長相很平淡，rufang挺翹，臀部渾圓，身上血跡斑斑，看樣子已經(jīng)被審訊過了。

    果然，主教小聲告訴我，一會兒整理羊皮紙時要放進對應的檔案里。

    女人神情木然，呆呆地望著腳下的地磚，一直打在哆嗦。

    她一定很冷，又或者很害怕。

    主教對眼前的胴體無動于衷，公事公辦地問：“已經(jīng)又給了你三天的思考時間，你還不懺悔嗎？”

    “我已經(jīng)說過了，山羊是病死的，跟魔鬼沒關(guān)系，我也沒見過魔鬼?！?/br>
    “你的話跟三天前的沒有變化。”主教說，“你就沒有別的想說的？天主在看著你，他希望你能誠實?！?/br>
    “我不是女巫，我很誠實?！迸诵÷暱奁?。

    主教嘆氣：“若是這樣我們不得不采取些手段?！彼麑﹄[在墻角的兩人招手，“把她吊起來?！?/br>
    那兩個行刑人——我后來才知道他們是兄弟，瘦一些的是哥哥叫胡安，又高又壯的是弟弟叫費爾南多——反綁住女人的手腕，用鐵鉤勾住，然后一拉身邊的滑輪，女人就被反手吊起，只有腳尖觸地。

    “啊啊啊……”女人尖叫著，胳膊被拉到一個古怪的角度，行刑人打了她一巴掌，她的身體旋轉(zhuǎn)，豐滿的臀部剛好對著我。

    她離我很近，我甚至都能看見臀瓣中隱秘粉紅的xiaoxue。我不知道另一個人是什么想法，但在那一刻我感到一股燥熱。

    主教顯然比我冷靜，他問：“現(xiàn)在有想說的了嗎？”

    “求你放我下來！”

    這并不是主教想要的答案，他一揮手，費爾南多抓緊繩子往下拉，女人的腳尖離地，身體全部重量壓在被反綁的胳膊上。

    女人又發(fā)出慘叫，哭喊著，依舊沒有說出什么實質(zhì)性的內(nèi)容，于是，她的腳下燃起一個柴堆，火焰剛好灼燒腳底。

    女人掙扎著想抬起腿，可在這個難熬的姿勢之下，每動一下都會加重肩胛骨的負擔，引起劇痛。

    慘叫聲越來越大，我有些招架不住，心都跟著顫抖，我偷偷看主教，他卻一臉平靜。

    屋中有股皮rou燒焦的味道，我皺皺鼻子。

    “還不愿意招供嗎？”主教說，“有多名鄰居指控你和魔鬼交媾?！?/br>
    女人此時已經(jīng)說不出話，一直在哭喊，主教不得不命人熄滅柴火。女人哆嗦著雙腿，一雙腳底滿是焦黑，她哭道：“是的，我承認……哦天啊……把我放下來，我什么都承認！”

    主教對這個回答很滿意，他對我點點頭，表示可以結(jié)案了，然后讓費爾南多把她放下來，可憐的女人幾乎站不了，只能癱在地上哭。

    在這之后，是一個富有的商人，被指控對天主不敬，而商人則指天發(fā)誓這都是誣告，在承諾給教會捐贈一把純金十字架后，他被完好無損地請了出去。

    中午，主教請我一起吃午飯。他用的很少，只吃了一小盤蔬菜和兩小塊雞rou，他對我說：“你要多吃些，年輕人消耗的快，不像我，已經(jīng)吃不動了?！?/br>
    我在他的注視下又多吃了一塊黑麥面包和三小枚牛rou丸。

    吃完后我們閑聊，這時阿爾索神父來了，他是主教的私人秘書，專門處理各種文件，安排日程。

    他們小聲交談一陣子，主教對我說：“有個很特別的案件，要先處理?！?/br>
    我跟他重新回到審訊室，那里正吊著一個男人，半長的頭發(fā)遮住面容，身體纖長，細腰窄臀，雙腿站得筆直。

    我坐下拿起鵝毛筆，主教開始詢問：“有人控告你是同性戀，你認罪嗎？”

    男人抬起頭，英俊的面龐露出微笑，視線掃過我時略微停頓，說：“我承認?！?/br>
    主教接著問：“另一個人是誰？”

    “在我心里，你們別想知道。”

    “你這是在挑釁。”主教說，“我不想一開始就讓我們雙方很難受，所以，希望你能如實回答?！?/br>
    “你是天主的奴仆，而天主是萬能的，他就沒告訴你嗎？”

    我用余光瞥見主教的嘴角在抽搐，他對一直靜立不語的費爾南多說：“鞭打二十?！?/br>
    當我如實寫下這句話時，耳邊是衣服被撕開的聲音，隨后是長鞭甩在皮rou上的重擊。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