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花
結(jié)發(fā)同心,生應(yīng)同寢,死當同xue。怕不是多少兒女都曾這樣念想。上一世也正是被這般念想所驚所迷,可念想終歸只是念想,因其珍貴難遇才引人傳頌。 一輩子千帆過盡,撕破層層好看幻象。說到底,看遍世間多情客,勘破涼薄一枝春,俱是不可貪求。 寧善放下手中茶杯,剛欲開口作答,身上狐裘被人輕輕一扯。 聲響自桌面高度之下傳來——身量大抵到了寧善坐著時腰間高度,是個童稚女。 “哥哥,我渴了,想喝水?!睂幧蒲Φ溃瑐?cè)著彎下腰,發(fā)絲垂落,聽見女孩兒嬌甜童音,聽上去似乎還有些漏風,大概是在換牙。 連里候在一旁,眼神還落在他家殿下旁座之人身上那月白狐裘上,心里百般不舒坦,眼下卻開不了口。 又不知道從哪兒跑出來個扎小辮的小姑娘,看殿下面善就想討水喝去。 寧善還未吩咐,他已伸出手,去給那小姑娘倒水。 誰知竟被人搶了先。 寧善半身僵著不敢動作,一手虛虛護著懷中小小人兒。小女孩兒跪趴在寧善身旁椅座上,一手還攥著一縷青絲。 姜題瞇了瞇眼睛,抬起自己未動過的那杯茶,笑著朝她晃了晃。小姑娘一雙烏亮明眸滴溜溜地轉(zhuǎn),嘴巴翹起,轉(zhuǎn)頭貼近寧善:“哥哥哥哥?!?/br> “連里,倒杯茶水?!睂幧谱允鞘裁匆矝]察覺,喚了連里。 “好的殿下。”連里將茶水遞給那小姑娘,那小姑娘竟搖頭不接,輕輕晃了晃手里的發(fā)絲。 “殿下?” “拿來吧。”寧善這下明了這小女孩的心思,笑著接過那茶杯,由她借著他手慢慢喝水。 寧善今年歲至十七,自小沒有個弟弟meimei,沒接觸過這樣大小的孩童,倒是有幾分新奇感覺。上輩子倒是養(yǎng)過這般年歲的男孩兒,不過…… 他笑了笑,拂去心中不快想法。 姜題看著面前人低垂眼睫,啜飲一口茶,聽見孔泊聲音。 “世子,東西買回來了?!?/br> 他接過來,是一串紅黃相間的,亮澄澄的糖果子,香味誘人,勾了眾人眼神。本來沒什么興趣的,不過是想著有人大概會喜歡這般甜膩東西,都走進了這戲館,一時起念,便又喚人去買,這下倒是有了他用。 “唉,此物看上去過于甜膩,不大合我口味呢?!苯}皺起眉,似乎很是煩惱模樣,“要不就,丟掉?” “糖、糖果子很好吃的!”小姑娘眼睛瞪大,看他動作,焦急起來,邊說著,還咽了咽口水。 姜題看向她,眉頭一挑:“是嗎?” 終究是個小孩子,小姑娘用力點著頭,長長重重地嗯了一聲,惹人發(fā)笑。 寧善也笑,一笑春風生,撫人心上弦。 姜題目光落在他身上,透過那單薄軀體,直直到了天上人間難尋處。 回過神來,他才想起現(xiàn)今該是何處,拿著那串糖果子,對那小姑娘說話:“那就給你吧,要嗎?” 小姑娘有些扭捏,到底是有些不好意思收生人吃食。 “若是不要,那我就……” “要,要的!”小姑娘伸出小手,從姜題手里拿過那串糖果子,瞧了瞧他面上笑,小聲說了句:“謝謝。” 姜題看她拿著那串糖果子的寶貝模樣,又看她一雙眼睛轉(zhuǎn)起來,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下一刻便明了,這小姑娘,竟是拿了這串糖果子,轉(zhuǎn)頭就塞到了寧善手中,叫人呆愣。 “哥哥,你要吃嗎?”明明舍不得,卻又心甘情愿模樣。 “你這小姑娘,怎么還借我的花,獻我的佛?”姜題不知是氣是笑,出口逗她。 這下倒無人能應(yīng)了,自那戲臺后走出來個男人,恰是方才臺上那歸人扮角。下了臺,自家女兒不知又跑到了何處,尋了半天。 一下把人抱進懷里,朝著桌上二人躬身:“真是麻煩二位客人,小女頑劣,望未冒犯。” “無事?!睂幧拼烬X間還念著從那人口中說出的無心言,頓了頓,回道:“她很可愛?!?/br> 父女二人走得遠了些,還能聽見聲音。 “說過多少次,三日內(nèi)只能吃一次糖果子。你看看你這牙,以后還想不想要了!” “要的要的。” …… 一串糖果子最后還是落到了寧善手里,一行人走出戲館,他將一顆糖果子含在嘴里,入口即化。 “殿下覺得,是這糖果子好吃,還是我姜國蜜菓更勝一籌?” 寧善不知如何作答,各有滋味,不可妄言,只是笑。 姜題同他并肩,也并非一定要個答案,也是笑。 那夜的懶兵和其他幾個弟兄一起從街邊食店走出來,便撞見寧善和姜題并肩而行。 倒是沒有想到,九殿下隨手救一個人,就挑到了這姜國世子。 二人身高相近,各自帶著隨行之人,一人月白,一人茶色,看上去竟是十分和諧,似乎攏進了一個圈里,無人能進,無人能出。 他抬頭看了看天,望見遠處樓上站著個身影,定睛一看,是二皇子殿下,目光落在人群里,神色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