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本二：七仙圖與狐首環(huán)與糖醋丸子

    （十一）刀

    105

    要把刀送進(jìn)去嗎？

    “雪珍兒，你真是無法無天啊?！睂τ谶@句話，雪珍兒只當(dāng)夸贊收下，她笑著回復(fù)大姐：“過獎啦?！?/br>
    高空拋物不可。

    高空擲刀當(dāng)然更不可。

    大姐打算把雪珍兒當(dāng)成空氣，雖然這是一團(tuán)不容忽視的空氣，但是大姐仔細(xì)想了想，雪珍兒這么說無非是覺得憑阿九自己應(yīng)付不來，雪珍兒是外人不懂，但她是大姐，她理當(dāng)對阿九有信心。

    ……還是有些放心不下。

    偏偏這書一次只能進(jìn)一個人，偏偏只有阿九有跨世界通訊的本領(lǐng)……

    大姐雙眉緊鎖：“你也想一想，你從前也常來我書閣看書，你一起想想這本書的劇情，我們把阿九可能遇到的情況推演一番。”邊說，邊給躺小床上的昏倒的阿妹掖了掖被角。棉被上印著枝枝桃花。

    雪珍兒晃了晃手上的鐵鏈。

    “這有什么好想的？不就是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用一幅畫把修仙界變革的故事么。無論看過什么，我都記得?！毖┱鋬簽樽约旱挠浶远靡猓骸澳钱嬁伤啦涣巳??！?/br>
    “死不了人？這可是紅殼、高危！”

    “高危是因為差點有人從書里鉆出來?！毖┱鋬悍籽郏澳愀艺f的，我還記得，你倒記不得了。”

    106

    那么現(xiàn)在只剩一個問題了。

    書，被她們弄出了異變。

    她們還不知道是發(fā)生了什么異變。

    ——怎么修復(fù)這本書？

    大姐決定把這件事推到阿九出來再思考怎么解決。確實有些書因為異變出大問題，但是，大姐想，只是有些，那都是記載在里的文字，這本書么……應(yīng)該沒那么不湊巧吧？

    老練如大姐，此刻也只想鴕鳥。

    最主要是她根本不知道怎么解決，看記載以前是直接銷毀，但現(xiàn)在阿九可還在里面呢，那當(dāng)然不行！

    總之，等等再說吧。

    107

    “雪珍兒，那個劇情，你給我仔細(xì)說說。”

    “我不，除非你求我?！?/br>
    “求你。”

    阿妹本正要醒，聽了大姐這一句，頓時又昏了。她有個想睡覺就睡覺的本領(lǐng)，此刻它靈性地自主施展。

    “……你！”雪珍兒卻有些不忿，含怒道：“你這時倒乖巧。好，說就說。我仔細(xì)說，你聽好了?！?/br>
    108

    一下天翻地覆。

    一下?lián)Q了人間。

    臥底清醒地經(jīng)歷了自己好端端地被攝取到另一個地方的全過程，在用靈犀術(shù)聯(lián)系她以及眾人無果后，臥底崩潰地蹲在地上狂抓頭發(fā)。

    他的頭發(fā)倒是比他的心更堅固。

    可是，他的頭與斗大巨石們比又哪個更堅固呢？

    一擊葫蘆拂開巨石。

    仙百榆扣住臥底肩遁走，臥底驚喜大叫：“少壇主！”

    109

    紅焦盡了全力了。

    她盡全力想要活下來，可惜……到底修為低微……

    她可能想了很多，到最后只剩一句：“原來死后，真的會變石榴花……”

    那些人還在打。

    誰也沒有空管這么一個誤入又被誤殺的人。

    于是她的身體安靜地縮小，安靜地變成一朵小而輕的石榴花。紅色的石榴花在微風(fēng)的吹拂下走了一點兒、又走了一點兒，直到落入河里，直到漂水而去。

    110

    天阿葉也死了。

    他閉上眼睛的時候有不甘心，也有一點點開心。

    他想他總算是死在了弟子們的前面，他落地的時候幸運地遇到了幾個弟子，而后又找到了好幾個弟子。他護(hù)著他們一路掙扎求存?，F(xiàn)在他走在了弟子們的前面，他總算還是盡了掌門的職。

    他覺得他好像看到了綠色，在他徹底死去前，他看到了無邊無際的綠。他想，綠江啊。

    他還有點不甘心。

    他覺得自己很沒用。

    111

    “少壇主！求你找找她！我……我什么都給你，你可以用我的魂魄煉制——”

    仙百榆打斷臥底的話：“我不是邪道。”

    臥底立即道歉：“少壇主對不起，我真的好擔(dān)心她。我說錯了，我口不擇言，我自己動手——你當(dāng)然不是邪道，你是正道響當(dāng)當(dāng)?shù)拇笕宋?，你可不可以幫我找找她？求求你了，她……”臥底原本是很信任少壇主的品行的，但是他后來一想：奉仙壇少壇主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落仙門？還恰恰是這樣的好時候。臥底不想管這件事與少壇主有沒有關(guān)系，他現(xiàn)在就想讓她平安。

    “你說的人也是我奉仙壇臥底。八香做事比你靠譜多了?！毕砂儆苷f出這件事只為以最快的速度打消臥底的剛誕生的異心，他而后訓(xùn)斥：“救她還用你說嗎？”

    臥底恍然而后慶幸而后羞愧而后又道歉。

    “只是我奉仙壇的尋人術(shù)亦是無用?！毕砂儆車@氣。他早就用尋人術(shù)找過歌九尾，試了幾十次，毛線索都沒有。他現(xiàn)在只能想，想歌九尾既然能無視天之力那說不定壓根就沒進(jìn)這個危險的秘境。以奉仙壇少壇主的眼力，他暫時也沒判斷出這里到底是什么秘境：“先走走看吧。”他只好這樣說。

    112

    “小鹿，你知道這里是哪兒嗎？”風(fēng)天成感嘆著：“這里是七仙秘境。我同你們父親就是在這里相識、相遇?！?/br>
    “然后成仇?！憋L(fēng)有鹿漠然。

    母親笑了笑：“這里有許多層時間，每個人掉入的都可能是不同的時間。你在擔(dān)心九尾？我瞧她，倒是比你們所有人都要厲害。”

    “你能找到她?！憋L(fēng)有鹿說，他正是因此還在這里。

    “我能找到她，”母親說，“先去找你meimei吧。如果她沒丟，七仙圖就在她手上。那是掌控秘境的鑰匙?！?/br>
    （十二）流水

    113

    水，潺潺的流水。

    它很清，游魚在其中，她用尾巴逗一逗，魚們就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地追著尾巴跑。水面蕩漾，落花百轉(zhuǎn)。

    她撈起一朵紅石榴花，比在鬢邊。

    花妍，人亦妍。

    歌九尾看著水鏡里的自己發(fā)呆。

    “等我們找到她時，也許她才只眨了眨眼?！?/br>
    風(fēng)天成這樣說是有依據(jù)的，依據(jù)就是七仙秘境里的不同的時間流速。她至今不知不同的夾層里的時間比如何，她還曾聽說，在七仙秘境里有處最樞紐的地方，那里的時間更是不可思議，她聽說，那是桃源一樣的地方，是七仙專門為她們的朋友準(zhǔn)備的……

    兩個人，一前一后地走。

    兒子的沉默并不攪擾風(fēng)天成的談興，故地重游又兼心愿將遂，她實在很有談興，很多想說的話、很多活躍的心思……這些她絕不肯對無關(guān)人員傾訴，于是她只好又一次講解這七仙秘境。

    “通訊禁絕?！?/br>
    “互助禁絕?！?/br>
    “損毀……禁絕?！?/br>
    ……

    115

    “我們一起探索過很多地方……我們發(fā)現(xiàn)，這些時間層不過只為告訴我們一件事：七仙因何為七仙。而答案，就在那三個大時間層里……那些不斷發(fā)生的、他們正在經(jīng)歷的事里……”

    █時間壹█

    為了飛升，為了不讓別人飛升。

    這是一個匱乏的世界，一切有關(guān)修煉的都被做到極致，一切無關(guān)修煉的都被摒棄到極致，他們會說：

    凡人是什么？修為不是天生的嗎？

    饑餓是什么？我知道吃什么能提升修為。但你知道，憑我們的修為，這些總是很難搶到。

    衣服是什么？我的皮rou比你身上這東西結(jié)實多了。擋攻擊的……？你能拿什么和他們換？

    朋友？不，你不可以依靠誰，因為他們會殺你……你說，我們是朋友？不，我不會保護(hù)你。但如果你死了，我會記得你。你很奇怪。

    ……

    就像這個人一樣地說。

    在不怎么高明地套出以上消息時，水朱子是有點絕望的。但他還算幸運，他僥幸地在無數(shù)場別人的爭斗里活了下來，他身上的長衣也僅僅只是臟了，沒有破，更沒有他自己的血。在他琢磨出另一件衣服的得到方法之前，這件長衣仍足以蔽體。

    水朱子不喜歡這里。

    因為這里連樹葉……都有毒。

    何況他還不會做衣服。

    但他幸運地在一個人身上得到很多消息。

    而且他能飛了，雖然這里人人都能飛。

    對于現(xiàn)在的情況，水朱子猜測自己那時候要么是被某個不世出的秘境給吞了，要么——那還能有別的可能？總不可能真的是回到過去了吧？回到無凡時代？

    “小劍，你說呢？”他問劍。

    他這時想不到他的劍會折斷。

    116

    按水朱子茍命的慣例，他會先隱藏起來，然后提升修為，然后伺機(jī)行動。尤其在這里他的通訊術(shù)失效，他又孤身一人。

    正因為孤身一人。

    水朱子怕歌九尾也是孤身一人。

    在這個以物易物的無凡時代，在這個除了修煉啥都沒有的無凡時代，在這個到處都是高修為者爭斗的無凡時代……水朱子怕歌九尾是孤身一人。

    這里讓弱修為者間產(chǎn)生最緊密聯(lián)系的是地圖，為了讓地形輔助功法，為了躲開某些固定地點的高修為者……他們會用地圖共享這些新信息。總之，因為靈力，這些地圖都是實時同步的。

    每個接入地圖的人都以道心起過誓，發(fā)誓絕不弄虛作假，而水朱子他……他把自己的相貌連同這段文字一起用地圖廣而告之，他說：阿九，如果你很安全，你就不要來找我，但如果你有麻煩，你一定要來找我，無論如何，我一定拼盡全力。

    因為這個破慣例的舉動……水朱子正在逃亡。

    117

    █時間貳█

    這里在進(jìn)行了不起的建造：問天山、屠魔塔、古家陵……還有誅天門與奉天壇。這些勢力正在興起。

    少壇主已沉思良久。

    臥底也在沉思，但他不知道要沉思什么，想來想去，他又開始想那個不知在何處的姑娘。

    “我們加入奉天壇?！鄙賶髯龀鰶Q定。

    仙百榆決定要加入奉天壇，因為他想借助大勢力去找人，因為他是奉仙壇少主而這里有個奉天壇。

    一字之差，兩者有何關(guān)系呢？

    他想他需要弄明白。

    118

    █時間叁█

    古一傷明白這兒是七仙秘境。

    不過他也從未進(jìn)過這里。

    因此落入凡塵的時候，他還蠻稀奇；在看到某個被落仙弟子砍成兩半的屠夫被秘境力量拼回原樣的時候，他也感覺很稀奇；在看到那個動手的落仙弟子被屠夫砍成一道白光的時候，他覺得這可真是太稀奇了！

    原來進(jìn)了秘境的他們可以被殺，卻不能殺秘境里的人。現(xiàn)在關(guān)于這個秘境他又知道多了一點，古一傷真為這個點子拍案叫絕。但……但不太妙的是，他的“見死不救”之舉被沒來得及趕過來的天阿桑天長老目睹了。

    古一傷連忙追去。

    119

    天阿桑始終甩不脫他。

    她被動地聽完了他的所有解釋。

    “天姑娘，你放心，那弟子沒事的，七仙秘境不會死人，這些看似被殺了的人會被傳送到小黑屋，只要我們都死完，哎你別瞪我，那我換個說法嘛，或者只要我們中有人得到傳承，就都可以被送出去了?！惫乓粋χf，“在小黑屋里相聚一堂，豈非也是一件快事？”

    天阿桑冷笑：“那你何不去死？”

    “既然我還活著，那我總要做些力所能及的貢獻(xiàn)的。天姑娘啊，我真的沒有壞心，我可是真心想在落仙門做廚師的。”古一傷以笑臉對她。

    “怎么偏偏遇見的是你?！碧彀⑸ＳX得晦氣。

    古一傷攤手：“我也很想遇見的是九尾姑娘啊?！?/br>
    天阿桑抬手就打，她驚異于他這次竟沒躲開，她更驚異于她打著的竟是空氣——她的拳頭在視覺上是從古一傷身體里穿了過去。古一傷亦是一臉愕然。

    書外：120

    雪珍兒的顯擺被打斷。

    “不……你來得晚不知道，那本紅殼子書，其實是上下部?！痹俅吻逍训陌⒚冒l(fā)出了微弱的聲音。

    （十三）月亮

    ▃從一個月亮開始▃

    原來月亮也可以那么霸道。她盤踞天上，她照亮云壑，眼睛能看到的整片天空都浸潤在她的光亮里。

    那么美又那么霸道——

    她看了許久，目眩神迷。

    不止是因為月亮，還因為、因為……因為某種遼闊的、從天而下的茸茸的東西，它無法被注視，它無法被捕捉，只憑感覺，只有玄之又玄的感覺……那是什么？

    她想著、想著，漸漸入了癡。

    █時間壹－蠢動在萌生█

    121

    千溝萬壑。

    一個平原變成了……這樣。

    水朱子不愿復(fù)述這個平原剛剛發(fā)生了什么，他只是沉默地和隨時可能會背刺他的伙伴一起躲著看地圖，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能很好地融入無凡時代了，之所以這么說主要是因為衣服的問題解決了。

    就是突然有一天的事。

    突然有一天樹葉就沒有毒了，突然有一天不會修煉的動物就冒出來了……突然有一天所有人都把衣服按照個人自己的個性好好地穿在了身上。

    一切都是突然發(fā)生的，在此之前，水朱子半點征兆都沒感覺到，他當(dāng)然不遲鈍，他也沒有停留在某個固定的地方，在他的調(diào)查中，這些是同時發(fā)生在各地的。沒人說得清是怎么回事。

    水朱子后來想到了天，他想到這或許是一個可以對怪事進(jìn)行解答的答案，可是再一想，天怎么可能會管這個？于是到底還是未解之謎。

    不過，在這件怪事發(fā)生后，水朱子覺得他離他們更近了一點。不是修為，是思維，他覺得和他們可以彼此認(rèn)同的東西變多了。是世界的自然變化還是源自他這個異客的影響呢？水朱子不知道。

    他反正覺得是好事。

    122

    水朱子和伙伴在看地圖。

    有幾個地方是絕不能路過的，地圖上標(biāo)得很明白：在東南方向有個生著牛角的人，她的大錘總是捶下不留人，而且修為奇高。好消息是她一般是固定不動，所以他們只要注意繞過她就好……前方很遠(yuǎn)處有一個總是仰頭看天的女人，她被標(biāo)注在地圖上也是因為她修為奇高，但她不同在于她不僅不殺人還會救人，只是會問一些奇怪的問題，譬如你有沒有感覺到被注視什么的……危險度不高。水朱子和伙伴因此決定沒必要繞路。

    ▃天上一朵白云▃

    她新奇地看著身上的衣服。

    不，她不是沒有過衣服。她的心口有過一片龍鱗——用來護(hù)住心臟，說到那條龍，確實很難纏，是她經(jīng)歷過的最難磨的比斗之一，當(dāng)然勝利最終歸屬于她。

    新衣服很襯她的氣魄，雖然它出現(xiàn)得突然。

    等等……

    是突然嗎？

    她迷惘一瞬，而后清醒：“我一直都是這身啊哈哈。”

    她背著弓繼續(xù)走，她此行是想要挑戰(zhàn)那個女人，那個他們叫她“總是仰頭看天”的女人，那女人很強(qiáng)，她也同樣很強(qiáng)，她想要知道誰更強(qiáng)。

    █時間壹－蠢動在萌生█

    124

    能走這么久，其實還蠻奇怪的。

    水朱子問伙伴你為什么跟著我，而且沒把我砍了去換白靈石，你和這里的其他人差異好多。

    “為了一個答案?！被锇檎f，“你口中的阿九，我心里的彩云。我想要一個答案?！?/br>
    水朱子沒聽懂。他難得是安穩(wěn)躺著的狀態(tài)，躺在坑坑洼洼的土地上，仰頭望天：“我想飛起來?！?/br>
    “我想再看一眼阿九?！边@句話很順暢地從水朱子嘴里溜了出來，直到說完，他才意識到自己剛剛原來還說了這樣一句話。

    原來……思念總來得這么不經(jīng)意。

    伙伴看他一眼：“我也想再看一眼彩云?！?/br>
    水朱子說：“那你天天看天唄。”

    伙伴回答：“彩云是人。”

    124

    水朱子懂了：“你喜歡彩云。你們?yōu)槭裁礇]在一起？她不喜歡你??？”

    “喜歡是什么？”伙伴不知道。

    水朱子覺得自己說的很對：“你現(xiàn)在就是喜歡?！?/br>
    “是嗎？我……我不知道”

    “那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我要飛升。我和她，我們都要飛升?！?/br>
    125

    “那，她呢？”

    “她回歸地母懷抱，等待下一次復(fù)蘇?！?/br>
    水朱子怔住了，他這時想的是自己的死亡。在這個時代，這并不……意外。

    為了轉(zhuǎn)移思緒，水朱子抓回最初的問題詢問：“所以你想知道的答案到底是什么？”

    在修改許多次措辭后，伙伴終于給出了讓水朱子明晰的答案：“我想知道她為什么不一樣。就，如果是你，或者其他人，那很簡單，比斗、爭搶或是避讓，殺死你們或是被你們殺死。但是她，對她，我會……不一樣。我想知道答案?！?/br>
    ▃林梢紅日▃

    持弓的女人敗給了總是仰頭看天的女人。

    她閉上眼等待接下來的收割。

    她敗了。敗就是死。

    但她其實很滿意，她與她的力量，她們都很滿意做過這一場。只是仰頭看天的女人開始說怪話了：“喂，你好像是我的徒弟?！?/br>
    “徒弟是什么東西？”她愕然地睜開眼。

    因為這是人人天生都會修煉的時代，因為她生來就曉得要怎么怎么做才能獲得她喜歡的力量，所以……師徒并不在她所擁有的概念里存在。

    仰頭看天的女人自顧自地說：“我又被注視了。上一次是衣服，這一次，這次更近了，那個東西叫我去收徒。為什么？是什么？”她說著說著又癡了，自顧自地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渾然忽視了四周一切。

    持弓的女人撓頭：“真是的。算了算了，反正你贏了，聽你的，但是總有一天我也會贏你的?！?/br>
    █時間壹－異變在抽芽█

    126

    直到發(fā)生后水朱子才意識到：原來之前沒有看過任何一對或一群以愛侶的身份行走的人，或者師徒，或者父母親輩，都沒有。

    人是從地里冒出來的。

    對于之前的無凡時代人來說，他們總是孑然地生、孑然地死。

    “怪不得你之前搞不懂你喜歡她?！彼熳诱f。

    現(xiàn)在情況又不同了。世界一下又產(chǎn)生了變化，一個同時發(fā)生在所有地方的，同時被所有人接受的變化。它發(fā)生了。

    水朱子對伙伴說：“恭喜你，你搞懂了?！?/br>
    伙伴沉默著。

    自從搞懂了這件事，他就一直很沉默。

    伙伴沉默地點了點頭。

    127

    好事嗎？壞事嗎？

    反正，在這一變化后，水朱子和伙伴可以找一個愿意收留他們的地方去拜師了。

    一些高修為的人開始收徒。

    一些高修為的人開始興建勢力。

    如水朱子這樣的低修為者不再僅僅是只會被高修為者拂去的塵埃……這是變化帶來的變化。

    他們說不上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為了飛升……那是好吧？可以活得更久，可以學(xué)到更多，可以不再靠自己掙扎存活與摸索。

    “你要去哪兒拜師？”伙伴問。

    水朱子也不知道：“就近看看吧?！?/br>
    “現(xiàn)在追殺我的人少了很多?！彼熳诱f。

    他突然好想阿九，想落仙門，想未來的、或許已不可再追回的一切。

    ▃落日余暉，晚霞多可愛▃

    總是仰頭看天的女人，她收了三個徒弟。

    “是天的意思?！彼肓嗽S久許久，最后決定將那天外的、偶爾會投注注意力到她們這兒的那東西稱作天。

    她曾把天勘遍，那當(dāng)然什么也沒有。

    她知道那東西是天外的。

    “天要我收你們?nèi)齻€為徒。弓姣、刀妍、葫蘆婧。”她一一叫出徒弟們的名字，她看著她們，又想起困擾她已久的疑惑：她的徒弟們，沒有一個能感受到那注視。其他人也都沒有。這讓她感到很奇怪：只有她嗎？為什么是她呢？她不認(rèn)為自己比別人強(qiáng)很多，對于這份殊榮，她想了又想，卻總是沒有答案。

    在生命的末端，她與徒兒們細(xì)細(xì)解釋了天是什么，以及每當(dāng)她感到被天注視后的世界的變化。她也不是想讓她們做什么，她只是想，只是想在自己身死之后還能有人記得天的存在。如此而已。

    總是仰頭看天的女人永遠(yuǎn)地閉上了眼。

    她再也看不了天了。

    但是，她的身軀已化歸天地中。她總是笑著閉眼的。

    █時間貳－勢力已亭亭█

    128

    奉仙壇少主如愿混入奉天壇。但他現(xiàn)在很驚訝，因為他見到了水朱子，因為他現(xiàn)在根本不敢認(rèn)這個水朱子是水朱子。

    “仙百榆。”是水朱子先打招呼，他是從新弟子名冊里知曉的這名字。

    于是奉仙壇少主仙百榆謹(jǐn)慎地點了點頭。

    怎么說呢，水朱子這個人的變化太大了，大到仙百榆簡直完全不敢認(rèn)。他是見過水朱子的，落仙門六美中的朗月清風(fēng)水朱子，再怎么說那都勉強(qiáng)算是一個你一眼就能望見的美人。而現(xiàn)在呢？他的存在感變了，變成了抓不住的風(fēng)。臉還是那張臉，人卻似乎已非那個人了。而且，仙百榆特別驚奇：“你是怎么在短短幾天內(nèi)混成奉天壇長老的？你遮掩修為的法器真不錯?！?/br>
    “我活到了現(xiàn)在?！彼熳诱f。

    仙百榆皺眉，一時理解不能。

    水朱子低頭笑了笑：“果然是幻境啊?！?/br>
    “太真了?！边@聲太輕，輕到離了他的唇舌就消失無蹤，真的有人聽到這句話嗎？水朱子而后恢復(fù)了正常音量：“我們落到了不同的時間?！?/br>
    “幻境的不同的時間?！彼熳又貜?fù)道。經(jīng)了這么多年，他已不再如當(dāng)初一般無知。

    仙百榆不知道該說什么，只好重復(fù)：“嗯，是幻境?！?/br>
    “這個時間與我的時間都沒有阿九，阿九她，她應(yīng)該是在別的時間?！彼熳幼匀坏卣莆樟苏勗挼闹鲃訖?quán)：“我來為你介紹一下現(xiàn)在的勢力吧：屠魔塔、古家陵……問天山、誅天門、奉天壇?！?/br>
    “……請?！毕砂儆苷f。

    （十四）幻影

    129

    幻影型秘境。

    這是這類秘境的通名，與密藏類秘境不同，幻影型秘境會反復(fù)強(qiáng)調(diào)某件發(fā)生于過去的事。這里當(dāng)然也有秘寶和傳承，只是比密藏類秘境更難拿。

    這是仙百榆和水朱子對此秘境的一致判斷。

    只是它更壯闊也更真實。

    只是它涵蓋時間太廣以致于把人都弄分散了。

    只是它太強(qiáng)大而他太弱小，以致于他水朱子孤零零地過了四百四十三年，多糊涂的四百年，他到了故人相見才恍然這原來只是幻境?；糜靶兔鼐?。

    他方寸全失，從三天前替一落仙弟子收尸后一直迷糊到現(xiàn)在。一時想到真實的過去，一時想到虛幻的現(xiàn)在，阿九是他常常想著的……他失魂落魄，在仙百榆叫出他的本名時下意識就把他也當(dāng)成了落仙弟子說了一堆話，以致于當(dāng)久遠(yuǎn)的記憶探頭多次后他才忽然反應(yīng)過來：“仙百榆……你不是落仙門的？你是那個奉仙壇少主??？”

    130

    忽悠是仙百榆的主場。

    他找回從容，輕輕松松反客為主。

    橫豎都是故人，橫豎都喜歡阿九，是不是落仙門的有什么要緊？說到底都是自己人，說到底都是同路人：“此處艱險，得是我倆戮力同心才好啊?！?/br>
    131

    四百年。

    水朱子鈍了不少。

    既是長者，又是達(dá)者，他點頭說：“有道理。”

    “這不是適合散修的時代。”想起以前，他嘆息：“以后也不是?！?/br>
    “可以后的散修總比現(xiàn)在好一點?！毕砂儆苷f。

    ▃誅天門▃

    她常常想自己不配用刀。

    刀該是一往無前，而她卻把自己劈成兩半。

    師傅歸化時說的那一切……在得知“天”的存在的那一刻她心想：得救了。

    她的刀再也不用劈向自己。

    從今而后再揮出的千千萬刀都有了明晰的歸處。

    ▃奉天壇▃

    姑且和刀妍相反吧。

    葫蘆婧覺得蠻有意思的。

    “天”是如此強(qiáng)橫地更改著她們的世界！而她們果然竟毫無抵抗之力？

    “為什么不順從呢?！焙J婧對二師姐刀妍說，“順著那股力量，順藤摸瓜……它必然還會再來，而這許多次后，絕不會只有師傅能抓住它。”葫蘆婧相信植物。

    她相信植物的生命力。

    她也相信植物攻占土地的能力。

    她當(dāng)然也相信自己。

    師傅終生都在追尋“天”，她又何不繼承師傅的遺志呢？天外的世界么，那是什么樣？

    等待，而后抓住機(jī)會。

    ▃屠魔塔▃

    敵人是誅天門與奉天壇。

    鬼話連篇，魔心入腦。

    她想“天”或許確實存在，但絕不是她們所說的那樣控制并更改一切?！疤臁睉?yīng)當(dāng)是規(guī)則，又或者力量修到終極正是“天”。

    她不信“天”是會篡改她意志的存在。

    如果她所做的一切都不出于本心。

    那一切豈非失卻意義？

    好不容易于混沌中尋摸到意義。

    她不會容許有任何毀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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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這里四百多年，沒有失手殺過一個人。”初時是沒有能力，后來水朱子則是覺得他沒有必要和他們一樣。不殺讓他覺得好像和在過去一樣。

    現(xiàn)在這一點可以拿出來炫耀了。

    他們本來在相對僻靜處談話，順著綠叢一路談一路走，正走到路徑拐彎處，一忽然出現(xiàn)的小孩子撞上水朱子的腿：“jiejie！胭脂！”這孩子把手舉高，想請水朱子幫忙把胭脂盒打開。

    水朱子解開盒上附著的術(shù)遞回，笑這小孩：“你又拿你娘的胭脂玩?！?/br>
    小孩跑遠(yuǎn)?；剡^頭的水朱子對上仙百榆意味不明的眼神，坦然解釋道：“這孩子見誰都叫jiejie?！?/br>
    仙百榆說：“我知道，我見過這樣的人。”

    “他們家每代都會有一個無論如何都認(rèn)不清性別的……”仙百榆回想那孩子的相貌，又回想記憶里那家的相貌。

    見他陷入沉思，水朱子下意識伸手去拍對方的肩：“咦——我怎么能碰到你？”他盯著仙百榆思索。

    三天前給落仙弟子收尸的時候水朱子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會穿過對方的身體。

    或許因為那是尸體而這是活人。水朱子想。

    “也許……”仙百榆說，“這秘境把我當(dāng)成了自己人。它也許認(rèn)為我也是秘境里的東西?！?/br>
    仙百榆選擇開誠布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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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秘境外。

    最先發(fā)現(xiàn)落仙門出事的，也許真的是他們的老對頭？

    奉仙壇壇主得出結(jié)論：“應(yīng)該是，沉寂已久的七仙圖。沒事了，我們先回去，他可以出來。”奉仙壇壇主本想不驚動任何人地悄悄離去。然而，他們在路上撞見了半步飛升秋嘉然。

    似乎秋嘉然已經(jīng)在這條路上守了很久。

    奉仙壇壇主恭敬地：“不知您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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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奉仙壇或許與奉天壇一脈相承。更具體的我也不知道了。那應(yīng)該是壇主才能知道的機(jī)密?！毕砂儆芎苷\懇，他樂觀地說：“至少現(xiàn)在我們多了一條路，我父親應(yīng)該知道得更多，他應(yīng)該正在外面為我們想辦法?！?/br>
    想沒想的仙百榆沒指望，他只是用這信息給他與水朱子之間的信任加碼。話當(dāng)然得說得漂亮。

    他們將要試的是另一條路。

    但凡秘境總有個核心——支撐秘境運轉(zhuǎn)的力量之源。此處秘境如此龐然，所需力量自然更是恐怖。密藏類秘境通常是最危險的地方，而幻影型秘境則把線索藏在各種消息里。兩人探討后覺得，問天山很可疑。

    問天山起先是一座概念之山。大能弓姣竭盡所有凝成的一座無形之山?？床灰?，但所有人都知道它就在那兒，飛鳥無法躍過，走獸只能繞道。后來好多人移來山石在那里堆起一座巍峨的山。過程很順利，從此走獸能進(jìn)山，飛鳥能再越空。

    那座實實在在存在的山也叫問天山。

    而無形的問天山呢？依舊在那里。

    只有最堅定的人才能找到去無形問天山的路。

    兩人都覺得他們確實足夠堅定。

    ▃問天山▃

    為了力量。

    為了單對單地酣戰(zhàn)一場。

    既然這里再沒人挨得住她一擊，那就與天邀戰(zhàn)吧！

    她一點都不在乎“天”是個什么玩意兒又做了什么。她就是要自己高興！

    把所有力量：生命、意志、時刻流轉(zhuǎn)于體內(nèi)的充沛的力量，把它們凝結(jié)在一起——附在她的箭上，射出！

    沒人知道她是否成功了。

    那力量的殘骸凝結(jié)成了一座高聳的無形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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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秘境外。

    秋嘉然冷冷地：“你連等一等都不愿意么。”

    那壇主惶恐：“豈敢！我當(dāng)然愿意等！”

    秋嘉然也在等。他的心情不太好。他進(jìn)不去七仙圖，因為圖里也有一個秋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