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看到了。”她的怒火燒向他。

    他舉起雙手蹲下：“呃……是的我……”

    他蹲著走路，一點一點慢慢地向她移動。

    對峙，誰在對峙？

    一只叼著韁繩的野物和即將噴發(fā)的火山。

    靜。

    靜極了。

    唯有火焰燃燒的聲音與腳與泥土摩擦的聲音。渡鴉藏起自己。樹也藏起自己。

    森林妖精們抱緊自己受著恐懼的撫摸。

    他慢慢地靠近她。

    她覺得自己很冷靜。

    心在燒，腦在燒，但是前所未有的冷靜。

    她同時還感覺自己很強大，無所不能。

    慢慢地、慢慢地碰碰她。

    膝蓋碰到了她的裙子。

    他保持蹲姿仰頭。手還是那個投降的姿勢。

    “你……”他斟酌措辭。

    他心里想說的話有一湖海，而現(xiàn)在他只能……只能舀起一瓢。他用自己的身體蹭了蹭她的腿：“……我們?nèi)ネ姘?？?/br>
    “我知道你有圖謀?！彼龥]有接話。

    他只能老實承認：“我確實有圖謀。”

    “我什么都知道?！彼乃季S游移了一瞬，這句話是她在對她自己訴說，她好奇自己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她好奇怪她居然能以現(xiàn)在這具令她難堪的軀體重新感受到耳聰目明。歷任森林女巫的手札中有過少許描述，她們說這是命運之弦正在撥動。她忽然想到她的其他好奇。

    她的注意力重又轉(zhuǎn)移到這個男人身上。

    唔，他居然沒在害怕。

    真可愛。

    “我不在乎你在想什么。所有人都有圖謀。我唯一在乎的只有魔法的背叛，我在乎我對我自己的背叛。你想干什么我不關(guān)心?！?/br>
    “那么你知道你現(xiàn)在該做什么嗎？”她問。

    他：“呃……對不起……我太笨了?！?/br>
    她指示：“你該坦誠。”

    他聽話坦誠：“我愛你。”

    靜。

    另一層次的靜。

    樹全神貫注傾聽，渡鴉忍著復(fù)述的欲望，森林精靈們在心里高呼得救了。

    她轉(zhuǎn)身回木屋。

    她留下的是這句話：“你放棄了你的機會?！?/br>
    他站起來高喊：“我永遠沒放棄愛你的機會！”

    渡鴉們高叫著往天上飛：“我永遠沒放棄愛你的機會！我永遠沒放棄愛你的機會！我永遠沒放棄愛你的機會！”

    他這會兒真忘了自己的最初的來意，他很樂觀，想著反正最后的期限是夏天。

    他樂顛顛地繞著她的小木屋跑圈歡呼。

    況且他的目的對森林女巫也根本不是事兒啊，他漫不經(jīng)心地想。

    他只是希望她能幫他兄弟感受到生命的美好——通過死亡感受的方式。

    星空總是讓人類震撼。

    今夜rou眼見到的星星的光，它們來自幾億光年以前？它們現(xiàn)在又是否還存在著？

    森林女巫不會占卜命運。

    她們唯愿欣賞。

    命運，當(dāng)然，有時命運會主動預(yù)示。

    她和他并排躺著看星空。她沒睡好，今早醒時有種美妙被截斷的感覺。

    她想，她在想……她想講個故事：“在很久以前，諸神仍在的時候——你在聽嗎？”

    “當(dāng)然！我永遠不會錯過你的每一句話！”

    “那時的惡魔海，惡魔海里有許多邪神，但最厲害的那一個，被限制不能出惡魔海。”

    “哇！還有這種事？然后呢？”

    “然后，然后她找到一個人代替她?！?/br>
    他干脆翻身側(cè)躺，以晶亮的眼凝視梅利亞。

    “她對那個人承諾會時不時回去看他，但到他死，她也一直在各處游玩?！彼D(zhuǎn)頭看他：“我相信，她承諾的那時刻一定是真心的。可是那樣的柔軟對于邪神只會是片刻的動容，這不能主導(dǎo)她的性格。你知道嗎？我也一樣?！?/br>
    他大笑起來：“怎么一樣？”

    “你看，你總是表現(xiàn)得好像你是我的所有物一樣。既然如此……柔軟同樣不會主導(dǎo)我?！?/br>
    他“嗯嗯”點頭，只當(dāng)是好玩。

    “我不會說后悔。我擅長叫別人后悔。”她說。

    魔女的原則是等價。必要時，加倍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