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勺敲在白瓷碗的碗沿，發(fā)出清脆響聲，在空曠的飯廳里顯得格外刺耳。

    當(dāng)保姆阿姨把新炸的油條擺上餐桌時，捏勺子喝豆?jié){的少女嫌惡地皺起眉頭，連忙挪動屁股，往后坐了點，像是看到什么惡心的東西，避之唯恐不及。

    金黃的油條附著的油香在空氣中彌散開來，在其他人鼻子里是美味，在少女的鼻里卻像令人窒息的毒氣，她砸吧了下殘留有白色豆?jié){的嘴唇，起身離開，到客廳的茶幾上抽了張面巾紙。

    餐桌邊的柳群抬頭，發(fā)現(xiàn)女兒已經(jīng)不在面前，于是轉(zhuǎn)身朝客廳喊：“零凌你怎么走了？不是才喝了碗豆?jié){嗎，過來把油條吃了，不然上課沒精神?！?/br>
    “你們吃吧，我上學(xué)去了?！?/br>
    那名叫“零凌”的少女，連頭都沒回，提著書包往右肩一扛，邁開大長腿就走。

    柳群見女兒要走，著急地喊：“你再等等，待會兒讓你白叔叔載你去學(xué)校?！?/br>
    零凌像是沒長耳朵，連點反應(yīng)都沒給柳群，直接背著書包就往大門沖出去，只留給他們一個窈窕的年輕背影。

    “這孩子也真是的?！?/br>
    柳群把身子轉(zhuǎn)回來，朝上座一個戴著金絲眼鏡的男人笑，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倔得很，又沒吃多少東西，怕等下上課要餓了。”

    “學(xué)校里有食堂， 附近還有小賣部，零凌餓了會自己找吃的，著急什么?！?/br>
    男人慢條斯理地吃著早餐，絲毫不在意零凌的態(tài)度，對柳群的反應(yīng)表示大驚小怪。

    柳群看他這模樣，心里有點不平衡，但也沒有表露出來，只是面上帶了點憂愁。

    “昆逍，你說，零凌在這個學(xué)校讀書，能考上她想要的大學(xué)嗎？”

    今天是零凌轉(zhuǎn)入新學(xué)校的第一天，柳群和白昆逍之所以要給零凌辦理轉(zhuǎn)學(xué)，是因為女兒原來的高中太垃圾了，學(xué)生學(xué)得跟社會人一樣不說，連老師領(lǐng)導(dǎo)都是掉進(jìn)錢眼里，除了錢什么都不管。他們怕女兒再呆在那里，最后會連大學(xué)都考不上。

    “銅高中學(xué)是市里有名的高中，你也是知道的，我們能幫她的只能是這樣了，剩下的都要靠她自己了?！?/br>
    白昆逍抬起頭來，接近而立之年的面龐依舊和二十出頭的年輕小伙子一樣，相較妻子柳群已見細(xì)紋的整容臉，白昆逍反而更像柳群的兒子，或者零凌的兄長。

    “好吧，既然你都這樣說了，那我也就不多cao心了?！?/br>
    柳群在小自己三歲的丈夫面前，仍然喜歡故作嬌態(tài)，有時說話輕輕嗲嗲，讓旁人聽完雞皮疙瘩一陣一陣地起。

    白昆逍克制著厭煩的情緒，低頭吃完最后一口包子，接著提起椅背的西裝，朝還在小口吃東西的妻子說：“我先去上班了。”

    “嗯，那我吃完繼續(xù)去找周太太打麻將去，老公再見~”柳群說完，還朝自己的老公送去飛吻，旁邊的保姆阿姨已經(jīng)是見怪不怪，默默地低頭收桌子。

    白昆逍點了點頭，提著車鑰匙往門外走去。

    早早趕出門的零凌，才跑到了公交車站，就剛好遇上趕來的公交車，她飛快地刷了公交卡，坐上還有空余的座位。

    剛坐了三站，零凌就發(fā)現(xiàn)自己有點犯惡心。這趟車前面開的一段路顛簸不平，她因為昨晚太晚睡覺，今天早上又太早起來，精神有點不濟，現(xiàn)在有點想睡，又有點想吐。

    再坐了兩站后，車上的學(xué)生有點多了，人一多，空氣就容易混，零凌聞著這一車子奇奇怪怪的味道，胃又忍不住造反起來，食道也有東西要涌上來的感覺。

    “不行……”

    零凌有點要止不住嘔吐的欲望，她四處張望著，看了一圈，在下車處的附近發(fā)現(xiàn)一個垃圾桶，于是她在晃悠的車廂中站起身子，朝那個垃圾桶艱難地走去。

    不過短短幾米的距離，零凌卻覺得自己走了很久，腦袋在嗡嗡地響，食道一股接著一股的惡心涌上來。然而就在離垃圾桶只有一步之遙的時候，她終于忍不住低下頭，塞在喉嚨處的液體一股腦地從口腔里倒出來。

    “嘖！”

    “哎呀！”

    “噦！”

    剛剛還圍在下車處一圈的人，瞬間被這個少女的嘔吐物給逼走了半米，大家紛紛讓開，生怕被吐到。

    吐過后，喉嚨有種灼燒的痛感，零凌一手握住鋼管，一手捂著胸口，睜眼時候看到自己吐在垃圾桶里的淡白液體，反胃又卷土重來，叫她忍不住再干嘔了幾回。

    “同學(xué)！同學(xué)你沒事吧！”

    就在車上眾人都避之唯恐不及的時候，一個清脆的聲音插進(jìn)寂靜，劃破了尷尬。

    零凌呼吸了幾遍后，眼前憑空出現(xiàn)了一只嫩白的手臂，手臂盡頭的手指，夾著好幾張面巾紙。

    “擦擦嘴吧，我這里有瓶礦泉水，你拿去漱漱口?！?/br>
    零凌順暢了呼吸，抬起頭來，映入眼簾的是一個俏生生的女生。瓷白的圓臉因為緊張而顯得有點嬰兒肥，這女生留著齊肩短發(fā)，杏眼雪亮，很單純的樣子。

    “快拿著吧。”零凌愣在原地沒動，右手被突如其來的礦泉水塞滿。

    還沒反應(yīng)過來，那女孩子又蹲了下去，拿出抽紙說：“你鞋子上沾了點東西，別動哈！”

    零凌的鞋子沾了點白色的嘔吐物，在黑色的小皮鞋上很扎眼。

    她看著蹲著的陌生女孩子，認(rèn)真細(xì)致地幫自己擦皮鞋表面，胸中有種不知名的情緒在發(fā)酵，她擰開手里的礦泉水，沒沾瓶口地喝了一口，站直了身子。

    “好了！”

    那個女孩子要站起來的時候，車剛好減速剎停，她站到一半，就往前栽去。

    零凌迅速用握著礦泉水的手撈住她的腰，兩人被慣性帶得差點摔到，幸虧零凌左手牢牢夾住了鋼管。

    “謝謝?！?/br>
    “謝謝?！?/br>
    兩人在晃穩(wěn)身體后，異口同聲地道謝，瞬間都笑出了聲。

    零凌把手里的礦泉水遞回給那個女生，“這個我沒碰瓶口喝的……”

    想想后又把手臂縮回來，帶著點懊惱的笑容，“我還是下車后賠你瓶新的吧?！?/br>
    那個女孩子擺手笑著：“沒事，你直接拿著就好了，我?guī)Я怂畨?，去學(xué)校裝水喝就行?！?/br>
    零凌回了她一個微笑，心里卻留意著，在下車的時候，往這個女孩子的書包側(cè)袋子塞了一張紙幣。

    進(jìn)了新校園后，零凌先找了廁所，在洗手臺的地方洗了把臉，冷水激得整個人精神之后，她才往樓上走去，找自己的新班級：高三（10）班。

    10班的班主任早早地站在教室門口，看到零凌慢慢靠過來時，幾步走了過來，微笑道：“是付零凌同學(xué)對吧，我是10班的班主任林老師，歡迎你來我們10班。”

    “林老師好?！绷懔杳嫦蜓矍澳贻p的女老師，扯出個乖巧的笑容。

    “我?guī)闳フJ(rèn)識一下同學(xué)們吧?！?/br>
    林老師領(lǐng)著零凌踏進(jìn)10班的教室，頓時書聲瑯瑯的教室安靜了幾分。

    “同學(xué)們，我來給大家介紹一下……”

    林老師的聲音、新同學(xué)的目光，零凌都沒注意到，她只看到在面前第三排的位置，短發(fā)圓臉的女孩子和自己一樣目光詫異，又帶著幾分驚喜。

    中間自己講了什么，老師同學(xué)們什么反應(yīng)，零凌都記不大清了，她只記得林老師說的最后一句話：“付同學(xué)就坐在第三排貝雨曼同學(xué)的旁邊吧，剛好她那邊有個空位。”

    以及圓臉貝雨曼同學(xué)面上乍現(xiàn)的燦爛笑容，零凌早上一切不好的情緒，都在這個笑容里消弭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