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身臟污的莫行川躺在偏殿柔軟干凈的床上，強撐的意識終于散去，陷入沉睡。

    僅僅只是在這里睡了一天，便不知為何產(chǎn)生了一種許久不曾出現(xiàn)的安全感。莫行川苦笑。

    林羽沒來得及去看他，就被幾個大臣架走了，只來得及讓大夫先去看一眼。

    希望小老頭不要被嚇到。

    小老頭確實被嚇到了。只是原因和林羽想的不太一樣。

    ……

    莫行川睡得并不安穩(wěn)，大概是長久以來形成的習(xí)慣，大夫一扯他的手腕，他就模模糊糊地皺了一下眉，似乎是有些懼怕地縮回手，又乖乖伸出去，弄得大夫還以為他醒了。

    大夫再次給莫行川把脈，凝眉沉思，目光逐漸變得復(fù)雜。

    大夫掀開他的被子，想看一眼他的傷勢，莫行川剎時轉(zhuǎn)醒，迷蒙的雙眼聚焦了好一會兒，身體已經(jīng)先行有了動作。他大開雙腿，雙臂環(huán)住腿彎。只披了一件外衣順著抬起的雙腿滑落，下體一覽無余。

    大夫嚇得差點跳了起來。他懷疑這個人要毀了自己行醫(yī)一輩子的好不容易積攢下來的一點名聲。他猛地?fù)P起被子蓋回去，手一抖，連著莫行川的臉都蓋上了。

    莫行川愣在當(dāng)場，反應(yīng)了許久，才默默放下腿，拉下被子，撐起身子，就要跪下行禮，被大夫按回去：“咳，不必不必?！?/br>
    這樣一鬧騰，他也不敢再驗傷了，復(fù)雜的眼神看向莫行川，欲言又止。猶豫良久，他鄭重地說：”原本你來第二天城主就跟我說要送你走，給你安排一個身份，你想去哪兒都行?！?/br>
    莫行川睫毛顫了顫，沒有回應(yīng)。所以林羽是知道的，知道他被人下了毒來害他。新仇舊恨，林羽依然沒打算對他做什么，只是想送他離開，重新生活，甚至拖著病體親自來到死牢，帶他出來，還找了大夫來給他治療。

    可他又能去哪兒呢？拖著這副破爛的身子，真的能重新開始嗎？八成還是會被那些人找到，然后再一次萬劫不復(fù)。就像在死牢里一樣。無論走到哪里，他都擺脫不了這樣的生活。

    他不想走，可他更不能害了林羽，那個干凈溫柔的小城主。

    大夫緩緩道：”但是，你的身體很特殊?；蛟S是天生的，也或許是藥灌多了，你……是個很好的藥引?！?/br>
    莫行川抬頭，茫然地看向大夫。

    大夫看上去很是糾結(jié)。他行醫(yī)多年，有自己的原則，有些事他不愿做?？闪钟鹗撬粗L大的孩子，林羽兩歲起就由他接手了，他跟林羽一起的時間比林羽的父母都長。好不容易有了轉(zhuǎn)機，他不想錯過。

    見大夫許久不言語，莫行川似乎明白了什么，垂眸道：”您說吧。奴……也想補償主人。這件事本就是奴的錯。只要能幫上忙，怎樣都好?！澳写ǖ穆曇羲粏?，喉間涌上一股腥甜。他壓下喉嚨的癢意，低低咳嗽起來。

    ”你可想好了。城主心善，不會為難你，你若想離開，他會給你安排好?？赡闳羰菓?yīng)下，往后一輩子就擺脫不了這個身份了。而且，藥人，是很痛苦的?！?/br>
    再痛苦，能有他被那些人逼著他求歡，把他按在身下cao更痛苦嗎？莫行川扯了扯嘴角。何況，他從未奢望過擺脫這個身份。他已經(jīng)爛到骨子里了，如何能夠擺脫。是他害得林羽多年流落在外，父母早亡，如今又昏迷不醒。過去他無法選擇，但現(xiàn)在，他想為林羽做點什么。當(dāng)個玩具被林羽用最嚴(yán)酷的手段折磨也好，當(dāng)個藥人給他治病也好，只要林羽能開心。

    大夫見狀，也明白他所想，嘆了口氣，說：”你體內(nèi)的毒不多，只是毒性霸道而已，余毒已經(jīng)清得差不多了。一會兒我會給你開個方子，每日按時喝藥?！?/br>
    “奴需要做什么？”

    大夫額角一跳。需要做什么？需要他想辦法把他們的城主大人騙上床。他覺得他要是敢說，城主一定能立刻沖進(jìn)來砍了他?！跋认朕k法讓城主留下你吧。這件事不能告訴城主，城主不會答應(yīng)的。”

    莫行川掐住手心，欲言又止。

    “還有問題嗎？”

    莫行川的冷汗從額角滑落，壓低了聲音，問：“主人他……是女兒身？”

    “你……”大夫驚得從床上彈了起來，“你不會真的跟她……”上床了吧？大夫眼前一黑。

    “沒有，”莫行川慌忙搖頭，“奴不敢。奴只是……”在她昏迷抱起她的時候，無意中發(fā)現(xiàn)的。

    大夫擺擺手，表示不想聽。要是真上床了，林羽也不會中毒這么輕。再說，城主養(yǎng)幾個男寵怎么了，如今女子豢養(yǎng)男寵并不稀奇。何況，若真上了……以后他成為藥人豈不是更方便。

    想到這里，大夫趕緊搖搖頭。不敢想不敢想，再想城主大人該砍了他了。

    前城主老來得子，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這個未出世的孩子身上。誰知生下來是個女兒。并非不愛女兒，只是他不希望女兒承擔(dān)額外的壓力，便對外宣稱是男兒，是自己唯一的繼承人，并且從小當(dāng)男兒養(yǎng)，只有身邊最親近的幾個人才知道事實。所以晏燕看到莫行川抱著林羽才會那么慌張，堅決不讓他靠近，大夫最初看到赤身裸體的他差點給林羽劈頭蓋臉一頓罵。

    所以林羽根本不是什么不舉，而是因為她根本就是女孩子。莫行川抿唇。那些人辱罵她的話尚在耳畔。而他，還無數(shù)次在那個干凈單純的女孩面前，露出自己最不堪的模樣，求著她cao自己。

    他都覺得自己惡心透了。

    ……

    林羽端著托盤進(jìn)來的時候，眉眼間滿是糾結(jié)。

    大夫說什么也不肯給他上藥，非逼著她親自動手。她堂堂城主，居然要伺候一個奴隸上藥？

    聽到動靜，斜倚在床頭的莫行川轉(zhuǎn)過頭，看見林羽，掙扎著下床給她行禮。

    林羽瞧著莫行川滿身臟污，狠狠蹙眉。上藥？這藥得上到哪兒去，和皮膚中間還隔著好幾層呢。

    見林羽久久不語，莫行川也知道自己到底有多臟，不由自主地扯了扯領(lǐng)口，想掩蓋身上的痕跡。

    林羽回過神，認(rèn)命地放下托盤，朝他伸出手：“去洗洗干凈?！?/br>
    莫行川愣愣地看著那只白凈的手，沒敢去接，垂眸道：“奴身子臟……”

    “別矯情了?！绷钟鹨话牙鹚?，結(jié)果因為身子還未好利索，差點把自己帶倒在地上。

    莫行川連忙撐住她。

    也不知道究竟是誰扶著誰，反正兩個人就那么攙著到了浴池。

    林羽試了試水溫，就讓莫行川下去了，說：“你先泡著，我去找林老頭要點活血化瘀的藥。”

    林老頭便是大夫。林羽向來不太在意禮節(jié)，需要的時候她能端得住，平時也能說放就放，和身邊相處都很輕松。

    莫行川溫順地把身體放入浴池，掩去眉間的痛楚。水溫正好，可落在他傷痕累累的身體上，就只剩下灼熱的刺痛。

    林羽回來的時候，莫行川正在處理打結(jié)的頭發(fā)。精塊已經(jīng)軟化，莫行川正努力把它們摳下來。

    林羽把藥材嘩啦倒進(jìn)池水里，草藥濃郁的清香撲鼻而來。

    莫行川雖認(rèn)不清藥材，卻也知道，這是他這輩子都用不起的上好藥材。

    林羽扣住他的手腕，阻止了他繼續(xù)摧殘自己的頭發(fā)，把他的手塞回浴池，按著他的頭往下壓，直到池水幾乎沒過下頜，說：“林老頭說這是好東西，讓你多泡一會兒?！?/br>
    莫行川身體一僵，很快放松下來，任由她把自己按進(jìn)水里。

    林羽蹲在浴池邊，百無聊賴地戳著他漂浮在水面的長發(fā)，指尖撥開他糾纏在一起的頭發(fā)，說：“傷養(yǎng)好了就走吧。我給你安排一個新身份，去個沒人認(rèn)識的地方，重新開始?！?/br>
    莫行川被池中的蒸汽熏得不大清醒，聞言一個激靈，轉(zhuǎn)過身跪下，驚惶道：“奴不走，求您，主人……不要讓奴走……”

    林羽嗤笑：“你還想當(dāng)一輩子的奴隸不成？”

    “奴愿意的……”莫行川囁嚅。抬頭看見林羽冰冷又帶著嘲諷的眼神，他陡然明白，林羽終究是恨他的。十年前一戰(zhàn)，清林城沒有人不恨他。就連死牢里那些死囚都恨他入骨，何況是身為城主的林羽。她對他好，只是因為心底存留的那一份善良。他沒有特殊，換成任何一個這種處境下的人，她都會對他好。

    可是，他見過太多的惡，也正因為這一份難得的善良，才更讓他不愿放手。

    他輕輕握住林羽垂下的右手，額頭虔誠地抵住她的手背，嘶啞的聲音說道：“奴這輩子都是您的人。只要您愿意，想讓奴做什么都可以。玩具也好，寵物也好，或者當(dāng)個物件，奴什么都會的。奴也可以服侍您的，奴接過女客，知道……”

    “莫行川！”林羽猛然站起身，怒喝。因為起得太急，林羽一陣頭暈?zāi)垦?，剩下的話卡在了嗓子眼，跪坐下來，一手撐著地面，捂著嘴咳嗽?/br>
    “主人……”莫行川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一時手足無措。

    “你是怎么知道的？”林羽咳得眼尾泛紅，目光兇狠地盯著他。除了她身邊最親近的幾個人，沒有人知道她是女孩，莫行川究竟從何得知，還有沒有其他人知道，都是大問題。這下她還真不能放他走了。

    林羽怒極反笑，不等莫行川解釋，壓著他的頭死死按進(jìn)水里：“不愧是莫大將軍，捏住把柄就開始威脅人了。這么能耐，怎么還能被人拿捏了這么久。讓你走你都不走，難不成大將軍真的就喜歡被人按在身下cao不成？我看你在死牢里爽得很啊，讓你做什么你就做，是個人就能讓你張開腿求cao？可惜我這個主人cao不了你啊，你還喊我主人做什么呢？去求別人來cao你啊?！?/br>
    林羽也是氣極，口不擇言，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在說什么。

    如果他死了，這個威脅就不復(fù)存在了吧。他是白岳城的大將軍，是血洗清林城邊關(guān)的罪魁禍?zhǔn)?，間接害死了自己的父母，如今又來威脅她，他不該死嗎？他七年前就該死了，為什么還要活到現(xiàn)在，要出現(xiàn)在她面前。

    莫行川猝不及防被按入水中，池水嗆入氣管，本能地掙扎起來，撲騰中水花四濺，打濕了林羽的衣服。林羽的聲音穿過池水，被水花拍到耳邊，模模糊糊的聽不真切。他掙扎著想解釋，嘴里又灌入一大口苦澀的池水。

    他無數(shù)次在死亡的邊緣徘徊，只有這一次，如此不甘。以往他巴不得早點死去，可那些人不讓他死，吊著他的命。這一次，他不想死。他也不知道為何，就是不想讓林羽誤會他。林羽罵得并沒有那些人難聽，卻比哪一次都更讓他難受，一刀一刀割在他心口。

    可林羽誤會了嗎？他不就是這個樣子的嗎？只要是個人……不，甚至不需要人，就連畜生都cao過他。大夫只是給他看病，他不也張開了腿嗎？

    莫行川心如死灰，逐漸放棄了掙扎。

    林羽發(fā)狠似的手往下一壓，又扯著莫行川的頭發(fā)把他拽出水面，看莫行川狼狽地趴在池邊，胸膛劇烈起伏，咳出的水里混雜著血沫和草藥的殘渣，一言不發(fā)轉(zhuǎn)身出了門。

    莫行川艱難地睜開通紅的雙眼，池水從額前的碎發(fā)滑過眼角，刺得他眼睛生疼。他想開口挽留，嘴一張就咳出一口血，只能無助地看著她離開。

    他知道，那一瞬間，林羽是真的想殺了他，真的動了殺意?？墒橇钟鹗冀K心存善意，才在最后關(guān)頭把他拉出了水面。

    莫行川突然很想笑。為何命運如此待他？這就是報應(yīng)嗎？他殺人無數(shù)，最后落到如此境地，唯一待他好的竟然是和自己有著血海深仇的人。他活該不得善終，只是苦了溫柔善良的小城主，父母早亡，連母親最后一面都沒能見上。

    他把頭重新埋入水中。小城主不愿臟了自己的手，便讓他來吧。這樣，她就不必再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