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一個月后,高考如約而至。 考完最后一科,學(xué)生們在教學(xué)樓瘋了般地撕書,蕭君和卻很平靜,她有些失落地坐在座位上,看著同學(xué)們兵荒馬亂地狂歡。 教室里簇擁進一群男生,一看就是別班的。他們嘻嘻哈哈起哄著,擁到蕭君和面前。 為首的一個像是老大,衣著不俗,雖然帥氣,但頗有點恥高氣揚。他敲了敲她桌子,目無下塵道:“哎,你要不要做我女朋友?” 君君和忍著翻白眼的沖動,沒理他。 興許是沒受過這樣的忽視,那男生有些憤憤道:“哎,我跟你說......” 沒等他說完,蕭君和不耐煩地嗆了一句,“你誰???煩不煩?!” 那男生愣了一下,身后的馬仔叫囂道:“敢這么對我們辰哥說話,你以為你誰啊,不就是成績好點嗎?拽什么拽?” 蕭君和翻了個白眼,剜著他們,“你們看上的不就是我成績好這點嗎?賤不賤?” 為首的男生盯著她,突兀又一本正經(jīng)道:“我看上的不是你的成績,而是你的臉?!?/br> 還真有人不齒于展現(xiàn)自己的膚淺!蕭君和沒忍住,噗嗤笑出來。 教室突然安靜了一下。興許是從沒見她笑過,眾人有些呆住。哪有人不笑時高冷得要死,笑起來又那么靈動嬌媚的? “蕭君和!蕭君和!”同班的一個女生突然急沖沖進來,趴開眾人,氣喘吁吁地撐在她桌子上,急道:“不好了!屈老師出事了!” “怎么了?” “有個女生說屈老師猥褻她!就在教師辦公室,你快去看看吧!” 猥褻?對一個老師來說,這樣的指控足以毀掉他整個教學(xué)生涯!搞不好還會進監(jiān)獄! 蕭君和心里一悸,匆匆站起。 那叫李辰的男生想握住她的手腕,君和眼疾手快地躲過了他的手,皮筋卻被一把扯去,悠然的長發(fā)自然披散下來。 蕭君和隨意用手將額前的往后梳了梳,邊往外走邊嫌惡道:“我不想談什么戀愛,你最好別自找苦吃!” 男生被拒,有些惱羞成怒,喊道:“說什么不想談,你就是不喜歡我是不是?” 蕭君和回過臉來,漠然道:“是!別煩我!” 男生一下子僵在原地。 教師辦公室的門口、各個窗口都擠滿了人。蕭君和扒拉著眾人,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擠進辦公室里圈。 事情比她想象的要嚴重。辦公室里不止站滿了老師,連校長都來了,正板著臉坐在一旁。 一個女生,看起來也是畢業(yè)班的,還依稀有點眼熟,正跌坐在地上,哭得梨花帶雨,一邊哭一邊控訴著:“我正想回班上,屈老師問我要不要對一下語文答案,我尋思著屈老師平時人那么好,沒多想,便跟著他來到辦公室,沒想到......沒想到他竟是要對我干那種事......要不是齊老師,恐怕......嗚嗚......” 女生越說,神情越透出委屈和害怕,反觀屈虛懷,坐在他的位置上,一句話都不說,只是一臉平靜地沉默著。 旁邊一個男老師,見女生斷斷續(xù)續(xù)說完,嫌惡地瞅著屈虛懷,厭惡道:“屈老師,你還有什么可說的?” 屈虛懷緩緩抬起頭來,平靜道:“齊老師,我還是那句話,我什么都沒做!是她突然來辦公室找我,跟我表白,說她喜歡我......” “胡說!”女生不等他說完,大聲哭道:“我怎么會你喜歡你這樣一個人渣!況且你還是老師,對我來說,就是師長,我怎么敢......” 那個姓齊的老師聞此疾言道:“我都看到了,你就坐在現(xiàn)在的位置上,一只手按著羽然的腰,不讓她掙扎,你還敢反咬一口!” “反咬一口的是她!”屈虛懷嘆了口氣,“我拒絕了她,可她卻突然趴在我身上,我只是想揪開她!” “難道還是羽然想猥瑣你?她一個小女生,還能把你撲倒不成?” “我沒想到她會這么做,也沒想到她有這么大的膽子,我沒注意......” “閉嘴!你這樣污蔑學(xué)生,簡直衣冠禽獸!你枉為人師!” “......”屈虛懷張了張嘴,有點百口莫辯,也似乎是累了,他最后黯然止了聲。 蕭君和大概了解了事情的概況,可她絕不相信屈虛懷會做這樣的事! 連學(xué)生自甘沉落都覺得是自己的罪過的老師,又怎么會成為促使學(xué)生沉落的罪魁禍首? 校長的臉越來越黑,陰沉道:“屈老師,你有什么想說的,現(xiàn)在都可以申辯,我們會聽取兩方的意見,不會偏聽一方的陳述。” “校長,”屈虛懷疲憊地笑了笑,“該說的我已經(jīng)說了!沒有做就是沒有做,你們要是不相信,我也沒有辦法了!” 現(xiàn)在的場面對屈虛懷十分不利,蕭君和仔細觀察著女生,想理出一點頭緒,可越看女生,越覺得她眼熟! 應(yīng)該是見過的,可是,在哪呢?! 教務(wù)主任在一旁急道:“現(xiàn)在你想要解除嫌疑,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有人愿為你作證......” 對了!這個女生,她真的見過!蕭君和欣喜不已,那是屈虛懷剛來學(xué)校那會,她在榕樹下小憩,這個女生和另外兩個女生討論他,還把她吵醒了! 她真的喜歡屈虛懷! 有沒有可能,這個女生被拒后耍無賴,剛好被進門的齊老師看見,她不想被人看扁,情急之中,便說是屈老師猥褻她! “沒有!”屈虛懷無奈地朝教務(wù)主任搖搖頭,苦笑道:“唯一目擊者,只有齊老師,他都不相信,還有誰會相信我?!” “我相信!”蕭君和想也沒想,脫口而出。 屈虛懷這時才注意到她。她今天不知怎么的,沒有扎馬尾,可那樣靚麗又略顯成熟的發(fā)型,卻襯得她更加冷艷。 蕭君和從人群中走出來,堅定而無畏道:“我愿意為屈老師作證!我愿意用我的人格,用我的高考成績,用我往后所有的好運來擔保,屈老師他沒有猥褻!” 屈虛懷看著她,清清楚楚地聽到了自己心口重重“咚”的一下。 眾人一驚,起哄開來。 “安靜!安靜!”校長不耐地拍了拍桌,辦公室好不容易才靜下來,“說說你的理由吧,為什么?” 蕭君和看了看女生,再看了看擁在門口和窗戶的人,卻道:“校長,我請求把不相干的人先清走!” 無論是屈虛懷還是女生,今日這樁案不管誰是誰非,都涉及學(xué)校名譽,本不該有這么多人在場旁聽。再說,這么多人圍著看熱鬧,也屬實不像話! 校長早就想趕人了,只找不出理由,見此,便順水推舟地示意教務(wù)主任。教務(wù)主任積極地把人轟走,又叫上各個老師圍成一圈,堵在外面,切斷了 任何學(xué)生想要靠近旁聽的可能。 嘈雜人等離開,耳目清凈了不少,校長本就得意學(xué)校有蕭君和這樣的學(xué)生,此時對她更加和顏悅色了,“好了,可以說了吧!” “高二屈老師剛調(diào)來學(xué)校一周,大課間我在cao場的榕樹下小憩,這位同學(xué),和另兩名同學(xué),剛好也到了榕樹下。好巧不巧,他們談?wù)摰?,正是屈老師。不過,那時他們口中的屈老師,可不是人渣和猥褻犯,而是多么地好看,多么地帥氣!” 女生似乎也想起了這么一段,心虛地急忙打斷她,“你......你胡說!我怎么不記得我做過這件事?!” “是嗎?”蕭君和不打算放過她,繼續(xù)道:“那我?guī)湍慊貞浺幌掳?!有一個同學(xué)說屈老師的眼睛是琥珀色的,可你卻覺得,屈老師最絕的是他的聲音,還說11班的人怎么抵得住的!” 聽著這些話從蕭君和嘴里說出,屈虛懷雖然面上平靜,可耳根子卻不覺有些紅。 “我還記得你們的原話,需要我一五一十復(fù)制出來,幫你回憶起來嗎?” “......”女生大概沒想到她記憶力會這么好,一時有些無措,可她還是犟道:“都是你胡編的,我不記得了!” “我也記得當時另兩位同學(xué)的臉,我雖然不認識她們,也不知道她們的名字,可學(xué)??隙ㄓ兴齻兊臋n案,我只要一個個看過去,總會挑出來的,到時候接受盤問,難道她們也會齊齊失憶?” 那位齊老師見她有些咄咄逼人,不悅道:“蕭君和,即使這件事是真的,又能證明什么呢?” “可以證明屈老師說的不是假話,她真的喜歡屈老師!” 女生嘴硬道:“即使我喜歡他那又怎么樣?我喜歡他,就要由得他侮辱我猥褻我嗎?正是因為我喜歡他,對他不設(shè)防,才會天真地跟著他來辦公室對答案,才會在懵懂中被他......”女生說著,又開始聲淚俱下。 蕭君和皺了皺眉,沒想到她會從這個角度入手。 可她還是不急不徐道:“你的意思是說,屈老師放著我這個年級第一的學(xué)生不管,而專門去找你對答案?” “我......他是為了猥褻才找上我的,他之前就糾纏過我,早就心懷不軌了,并不是真的要對答案!” “是嗎?那我就更奇怪了!”蕭君和躬身湊近,食指勾起女生的下巴,輕佻地打量她,“我住著屈老師的公寓,每天吃著他給我做的營養(yǎng)餐,我跟他這么親近,可相處了接近兩年,他碰都沒碰過我,卻要糾纏你?!?/br> “......”女生愣愣看著她,說不出話來。 屈虛懷也說不出話來,蕭君和挑起下巴的動作,還有她的眼神,無不透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欲,實在撩撥!一瞬間,他有些不敢看她。 蕭君和直起身,目光如炬中帶著點不屑,“他看上了你哪一點?還是說,你覺得,你比我更好看?” 雖然殘酷,但是個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蕭君和不管哪一方面都完全碾壓了那女生,是個男人,恐怕都會選擇她。 “......”女生底氣越來越弱,心虛道:“這......這你恐怕得問他吧?也許他就看上我了呢?變態(tài)的心理,誰猜得到!” 蕭君和簡直要氣笑了,“王羽然,你確定你還要嘴硬嗎?既然你那么信任屈老師,他又不傻,他要實施猥褻,為什么不直接帶你回他的宿舍,或者是去其他更偏僻的地方,而要帶著你回這兒?回這個隨時都有老師和學(xué)生進來、隨時都可能事情敗露的教師辦公室?” “我......我......”女生無言以對,只能又可憐兮兮地哭起來,“你怎么這么兇?。∥也攀鞘芎φ甙?!” “蕭君和,你別太過分了......” “齊老師!”蕭君和沒等那齊老師說話,搶先道:“我相信你是一個有正義感的人,要不然也不會看到學(xué)生受欺負便站出來指認共事的同僚!我也相信,你維護羽然,是出于一個老師愛護學(xué)生的心理!可有時候眼睛也會欺騙我們!你所看到的,到底是屈老師想揪開她,還是屈老師不讓她掙開,應(yīng)該再好好回想一遍再下定論,你也不想冤枉無辜者吧!” 那齊老師被她這么一說,也有些猶疑起來。 “我之所以相信屈老師,是因為,他是我見過的,最有耐心、對學(xué)生最尊重的老師!校長,各位老師,我敢說,高考,我的分數(shù)一定會上清北大學(xué)......” “你說什么?清北大學(xué)?你確定嗎?”校長幾乎是驚呼出聲。不獨他們學(xué)校,就是在整個淮塘,也從來沒出過清北生,蕭君和說的要是真的,那他們學(xué)校豈不是創(chuàng)造了歷史的記錄? 蕭君和無奈地笑了笑,點點頭,“我確定!不過,我想說,我蕭君和能有今日,全是因為屈老師的教誨!在各位都放棄我時,只有他懷著無限的耐心妄圖拉我一把!” 講到這里時,在場的老師都沉默了。 “是他不屈不撓地激勵我,在我走投無路時為我鋪了一條通向未來的路,是他無微不至地照顧我,讓我衣食無憂,得以順利完成學(xué)業(yè),是他在我自甘墮落時,認為那是他沒有盡到責(zé)任的罪過......這樣一位老師,這樣一個人,我絕不相信,他會做出猥褻學(xué)生的事!” 這下,所有人都沉默了。 蕭君和轉(zhuǎn)向王羽然,有些感傷道:“王羽然,我相信你并不是有意要污蔑屈老師,你只是騎虎難下!現(xiàn)在只有幾位老師在場,沒有同齡人,他們都是我們的師長,會理解我們犯的錯,會體諒我們年少不懂事,沒有人會嘲笑你,沒有人會看不起你!你可以放心承認自己的錯誤的!” 王羽然沒啃聲,只低著頭。 “你喜歡屈老師沒錯!這沒什么好羞恥的,他是我們的榜樣,我也喜歡他,我相信學(xué)校很多女生都喜歡他!可是,我們喜歡他,難道就是要毀掉他?” “我......”,也許是無力回天,再也編不出謊話,又或許是蕭君和的肺腑之言感動了她,王羽然怯懦地小聲道:“我沒有要毀掉他......” 王羽然堅守的底線早已被擊潰,可她說了那句后,還是心有戚戚地緘默著。 “高考已經(jīng)結(jié)束了,你不久就會離開這兒,再也不會面對這兒的許多人!今天發(fā)生的事,只有在場的老師們知道,我相信大家也不會傳出去,更沒有人會到處嚼舌根,你根本不用承受流言蜚語!” 老師們聞此,紛紛允諾般點著頭。王羽然看在眼里,淚水奪眶而出。 “屈老師不一樣,他要是背負上了猥褻的惡名,往后,他所有的教學(xué)生涯都會被毀掉,甚至,他整個人生都會就此毀了的!你是一身輕飄飄走了,可屈老師呢?原本只是一個小錯誤,本可以輕易揭篇而過,可你非得搞成老師對學(xué)生的猥褻!這么好的一個人,全世界最好的老師,你就忍心毀掉他......” “我錯了!校長!屈老師猥褻的事,都是我編的!”王羽然終于崩潰認錯,“是我跟屈老師表白,我太喜歡屈老師了,我舍不得他!我......我原本只想抱抱他的!可我沒想到齊老師會突然進來,還那么聲色疾厲!我怕會傳出去,我怕被人罵我是不知羞恥的蕩婦,就臨時想了個壞注意,把一切都推到屈老師身上!對不起,屈老師!” 這下眾人終于煥然,可對王羽然,他們也抱著理解的同情,實在不忍苛責(zé),要是能和解,那便是再好不過了!由此,眾人都沒有主動提解決方案,只是默然看著屈虛懷。 屈虛懷沉默了一會,最終還是溫和笑了笑,“起來吧!你能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就好,老師不怪你!” 危機終于化解了!蕭君和長長呼出一口氣,有些疲倦地出了辦公室。 漫天紙屑飛舞,猶如片片雪花飄臨,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她伸出手,抬頭望著天空,有些怔然地想攔住飄飛的紙屑。 屈虛懷跟出來時,便見到這副絕世圖景。蕭君和站在漫天飛舞的紙屑里,清冷艷麗,微風(fēng)吹拂著她散落的長發(fā),整個畫面凌亂而美麗,無可比擬! 他感覺自己的心跳又快速起來。 蕭君和注意到他,轉(zhuǎn)過身來,笑靨如花,“老師,我想吃鍋包rou!” “好!老師這就回去給你做!” 兩人并排穿過廣場,屈虛懷猶豫許久,還是扭捏道:“君和,你......你說的那句話......是真心的,還是只是為了勸說羽然?” 蕭君和頓了頓,迷惘道:“哪句話?” 她今天說的話,加起來,大概比她一年說的話都多了!她實在不明白他指的是哪句! 屈虛懷看著她茫然的神情,囁嚅了一下,那句“我也喜歡他”,愣是沒能說出來。 他只得換成了另一句:“你說我是全世界最好的老師!” “嗯,真的!”蕭君和停下腳步,認真道:“屈老師,在我心里,你就是世界上最好的老師!我很慶幸能遇到你!謝謝!” “......”她這么直愣愣地盯著他,倒叫屈虛懷不好意思起來了,他撇過腦袋,徑直往前走,小聲道:“不用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