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打車到附近醫(yī)院做完檢查，段天邊才知道傅子琛身上的傷比想象中要更嚴重些。

    甚至根本就不是摔跤摔出來的。

    傅子琛在路上給她的說法是“不小心滑了一下”，到了醫(yī)院卻被醫(yī)生當(dāng)場拆穿，點明“光摔跤不可能摔成這樣”，還被醫(yī)生嚴肅警告“年輕人不要把自己的身體不當(dāng)一回事，被車撞和摔跤對身體造成的損傷有很大差別”。

    本來段天邊聽到被車撞還有點愣，等傅子琛脫了衣服，才看清他身上好幾處嚴重的挫傷。

    他右邊胳膊腫脹得幾乎抬不起來，醫(yī)生判斷應(yīng)該是骨折，具體情況等會得去拍個片子，腿上不知道被什么劃了道口子，不長，但有些深，期間傷口一直在流血。

    看上去很疼。

    傅子琛大概一直有在努力忍痛，以至于他除了眉心緊皺，臉色不大好看外，全程就像只被主人強行帶去剃毛的小狗，僵硬地坐在診室的椅子上，任由醫(yī)生用剪刀把被血浸透的西裝褲小心剪開。

    只是傷口一直被段天邊盯著看，傅子琛到底有些不自在，怕她覺得反胃惡心，便想去拿外套遮一下。

    結(jié)果剛抬手，段天邊立刻上前一步緊握住他，還兇了一句，“別亂動，你要拿什么？”

    她聲音有點啞，腦子里亂糟糟的，很多事情纏在一起整理不清。

    一會兒猜測傅子琛是不是因為急著來找她才被車撞到，一會兒又因為自己始終沒有接他的電話而感到后怕。

    她突然不敢去想如果事故更嚴重怎么辦，如果傅子琛真的落下什么無法恢復(fù)的傷病又怎么辦？

    他左右也不過比她大幾個月，二十七八，人生正是精彩的時候，憑什么要因為一段“試試”的感情付出這么大的代價？

    明明連她自己也茫然，承諾都吝嗇。

    傅子琛很不習(xí)慣以這種狼狽的樣子出現(xiàn)在段天邊面前，剛開始著急找人還不在意，等回過神才察覺自己的不體面，以至于一路上都沒怎么說話，這會兒突然被握住手也是愣了下，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段天邊的手原來在抖，她在害怕。

    但她自己不清楚，見傅子琛望著她不說話，段天邊只當(dāng)是太疼了，便把他的手握得更緊些。

    兩只冰涼的手握在一起，好像這樣就能從中汲取到不會再感到疼痛和傷心的力量。

    段天邊的拇指輕輕蹭了蹭他的手背，是哄他的意思。

    戴口罩的醫(yī)生瞥見兩個小年輕偷偷牽手也不惱，給傷口消完毒后打趣道：“想牽就牽，不用在意我們，等會兒縫針的時候別亂動就行了?！?/br>
    麻藥起作用后，針穿進rou里是沒有任何感覺的。

    傅子琛半靠在椅子上，看不見醫(yī)生給他縫合的具體cao作，目光便自然而然地落在段天邊臉上。看她突然皺起的眉，又看她慢慢抿緊的唇、焦躁不忍的眼神，幾乎能以此判斷醫(yī)生進行到了哪一步。

    他其實想讓段天邊別一直盯著看，但不知道為什么覺得說了段天邊又會很兇地瞪他，于是直到包扎結(jié)束都沒說出口。

    傅子琛身上的傷在家養(yǎng)著不太方便，醫(yī)生給他打完石膏后建議他先住院觀察幾天。

    剛開始傅子琛不大情愿，認為自己沒什么大事，甚至提出要回家里洗個澡。

    段天邊壓根沒理他突如其來的龜毛，直接一票否決，跟著護士把他帶到單人病房里后，才下樓去辦了住院手續(xù)。

    來的時候太匆忙，也沒有換洗衣物。

    段天邊撐著舊傘，在醫(yī)院附近的超市里買了點需要的東西，逛了不到五分鐘就往回走。

    等回到病房，段天邊才發(fā)現(xiàn)傅子琛不小心睡著了。

    他穿著病號服閉眼半靠在床頭，腦袋微微垂著，臉上擦傷的地方已經(jīng)上過藥了，有點歪，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單手對著鏡子涂的，沒打石膏的左手攥著手機，屏幕都沒滅，上面是段天邊離開醫(yī)院前給他發(fā)的“去一趟超市”。

    段天邊把買來的東西輕輕放在地上，坐在病床邊的陪護椅上，沉默地望著他發(fā)呆。

    但傅子琛顯然睡得并不安穩(wěn)，麻醉藥的作用慢慢失效，手臂和縫針的地方大概都疼得厲害。

    醒著的時候他裝得很好，不喊疼，也不問段天邊沒接電話的時間里發(fā)生了什么，在夢里卻露了餡。

    傅子琛睜開眼時還下意識握了握手機，臉色微微發(fā)白，等看見段天邊就坐在自己旁邊才愣了下，微微直起身，表情沒什么變化，像是在等段天邊先開口。

    段天邊都要懷疑他是不是故意裝傻。

    明明以前沒在一起的時候，還能說出幾句茶里茶氣的話，怎么現(xiàn)在就變成了啞巴。

    她起身倒了杯熱水，又從袋子里拿出在超市里買的飯團遞給傅子琛，“先吃點東西，等會我去給你拿止痛藥?！?/br>
    飯團是加熱過的，味道還算不錯，以前傅子琛不愿吃早飯找東西對付的時候經(jīng)常吃這個，但他現(xiàn)在也沒什么胃口，咬了兩口就吃不下了，偏偏段天邊一直在盯著，只好拿在手上慢吞吞地吃。

    段天邊見他磨磨蹭蹭不出聲，但又好像不是生氣不搭理自己，忍不住伸手戳他的臉，“怎么不說話?！?/br>
    傅子琛猶豫了下，最后還是老實道：“怕你問我為什么知道你在那?！?/br>
    段天邊：“……”

    他不提這個，段天邊確實沒反應(yīng)過來，自己一沒接電話，二沒回消息，他怎么就確信自己在那個小區(qū)，被車撞了都要跑來？

    在段天邊略帶譴責(zé)的目光下，傅子琛難得厚著臉皮解釋，“我就看過幾次，而且那個情侶軟件當(dāng)初還是你給我安裝的，我就是偶然發(fā)現(xiàn)有定位功能……”

    軟件確實是段天邊下的。

    林月月前段時間給她傾情推薦，據(jù)說是寧岸他們公司部門剛開發(fā)用來試水的，可以存情侶照、提醒紀(jì)念日、記錄共度時光之類的小軟件。

    要說段天邊也冤，當(dāng)初完全是為了給他們湊人頭才去下載，本來她和傅子琛平時只習(xí)慣微信溝通，加上工作也忙，沒幾天就把它忘在腦后，哪里知道這軟件還能隨時查崗？！

    更離譜的是傅子琛竟然真的經(jīng)常在情侶空間一本正經(jīng)地給她分享各種……天氣？

    甚至還有自己堆的那個小雪人的局部特寫，上一次更新就在昨天。

    傅子琛見她快速瀏覽那些自己無聊的時候發(fā)出去的圖片，多少有些難為情，抿著唇移開視線，事實上他都已經(jīng)把這個當(dāng)成自己單方面的戀愛紀(jì)念本了，要不是今天被翻出來，還挺自得其樂。

    段天邊垂眼看了一會兒，突然問：“你當(dāng)時那么急地來找我，是覺得我會走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