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費忱親了他。 算是親吧? 愣得來不及流眼淚了,喬南鏡緩慢摸摸唇角。那個很輕的觸碰確實就落在這兒。他抬起頭呆呆地對上費忱的眼睛,那里一派坦蕩。 喬南鏡露在外邊的皮膚都漸漸泛起緋色,鮭魚粉順著脖子往寬松的領(lǐng)口蔓延,凹得漂亮的鎖骨下方一片柔紅。 就像朦朧晨光里喝足清涼夜露的成熟桃子,潤澤、飽滿、嬌弱。 費忱不知道自己具體在想什么。 他向來對要做的事很有規(guī)劃;喬南鏡是支插曲,而且也確實如他自己所說,是不折不扣的麻煩精。費忱原來并沒放在心上,直到發(fā)現(xiàn)自己開始不對勁,才想掐了這支柔和的樂曲。 這時候已經(jīng)晚了。人拒絕不了太陽雨露春風,也拒絕不了心里情緒的萌發(fā),這種東西都不受腦子控制,雨傘擋得一時,細絲沾衣欲濕。何況他也不是真的沒問題:一直縱容喬南鏡,差不多等于變相鼓勵。 讓喬南鏡不要再來是他自己提的,可喬南鏡真哭著說不再來了,卻又令費忱煩躁惱火,身體比意識先行。 喬南鏡很輕地喃喃著。費忱聽不清他在說什么,握著他的下巴,讓他大點聲。 他的眼睛本來就總是水潤,現(xiàn)在未干透的淚漾著,在悒郁天色里閃著純情的光,仿佛讓陰天破了一個很小的洞,露出點后面遮蔽的明亮。 他說:“初吻……” 費忱嗽了嗽喉嚨。 喬南鏡應(yīng)聲撲進他寬闊的胸膛,滿眼的快樂都要溢出來了,倚一堵再堅實不過的墻般,緊緊貼著他,支著粉得快要透明的纖長脖子,說:“再親我一下好不好?” 那聲音又輕又細,柔軟的胳膊環(huán)在脖子后頭,像鮮玫瑰花帶著柔美的芬芳。費忱低下頭,在他額上碰了碰。喬南鏡說:“不要這里。” 人被花兒抱著,有時候就會變得不正常。費忱對他的得寸進尺并沒什么抵觸,甚至心口隱隱有點說不清楚的陌生熱意。 手臂括著的腰肢很細,湊在頸邊的臉頰在窗光里顯出種驚人的美麗,還有顆純凈敏感的心,喬南鏡哪兒都不像一般意義上的普通高中男孩。 費忱撫了撫喬南鏡臉頰邊那些讓他覺得手心發(fā)癢、細得沒有顏色只留一團霧感的絨毛,一手壓著他的后腦勺,一手緊緊箍著他的背,貼上嘴唇。 車喇叭,哪里傳來的收垃圾車播的叮叮音樂,貓叫,風雨壓過了所有聲響,讓它們?nèi)兊媚:瑓s壓不過耳邊喬南鏡似乎帶著啜泣般的急促呼吸。懷里的身體還在輕輕戰(zhàn)栗。 費忱松開了他。 喬南鏡的眼睛有些濕。 剛才那吻兇得要把他整個兒吞了,吻得久了,除了滿溢的甜蜜快樂,還令他有點兒害怕:他見過的和他想象中的吻,都很溫柔,連做夢都沒有夢過這樣兇狠迫人的親吻,讓他就像一只小小的面團,在費忱懷里被心甘情愿地捏圓搓扁。 其實他完全不想哭,只是剛才眼淚的遺留導(dǎo)致他偶爾會吸吸鼻子,但費忱把他抱得太緊了,有點喘不過氣,眼睛就蒙了水。 干燥溫暖的手指搌在濕潤的眼角,喬南鏡任他摩挲了會兒,小聲問:“費忱,我的嘴巴是不是腫了?” “有一點?!?/br> 喬南鏡又撩起短袖衫,轉(zhuǎn)著脖子往后邊看,看不著;這里也沒有鏡子,他便轉(zhuǎn)過身背對著費忱,叫他幫忙看。 “有沒有紅呀?” 淡淡幾條指痕就落在細膩柔白的腰肢,費忱臉上平靜地說:“沒有。” 喬南鏡放下衣擺,又抱住他的脖子,說:“費忱,你剛才抱得我好痛噢。”費忱沒說話,他咯咯笑起來,說,“但是好高興?!?/br> “高興什么?!?/br> 他紅著臉,踮腳親昵蹭了蹭費忱的鼻尖。 “你都親我了,不可以反悔?!?/br> * 過了半個月,有天喬南鏡悄悄把費忱的微信備注改成了男朋友,截圖給他看。費忱大概不曉得該怎么回復(fù),點了一個句號過來,估計就跟“已閱”差不多。 有句號喬南鏡也開心,坐在觀眾臺上手指噠噠飛快打字。 【你在家嗎?】 費忱說還沒到。 【我今天跟你住好不好?】 喬南鏡隔壁不少座位空著,許多人早就溜了,他老老實實坐到這會兒夕陽西下;左右看了看,膝蓋上的題冊啪嗒掉到地上,他拎起來抖了抖繼續(xù)回:【運動會呀,不上課,也不上自習(xí)?!?/br> “喬南鏡!”體育委員在另一邊比著喇叭手勢喊他,“幫忙收一下座位上的旗,衛(wèi)生檢查的在對面看臺了!你收那半邊?。 ?/br> 體育委員那半邊還有不少人坐著,喬南鏡這半邊卻空了,不過底下是樓梯和一個小平臺,座椅排數(shù)比較少,所以兩個人差不多正好同時在中線那兒匯合。 一簇五顏六色的小旗捏在手里,體育委員對他展開個垃圾袋,說:“趕緊扔了?!眴棠乡R看了他一會兒,沒將那把被他收得整齊的彩布小旗放進去。 “明天不是還要用嗎?” 他說:“還有呢。” 喬南鏡的手機震起來,是他給費忱設(shè)置的特殊提示音。 “我要回家啦?!彼麙鞌嚯娫?,飛快從書包摸出一個收納袋,遞給體育委員,說,“這個先不丟吧,要是新的不夠,還可以用的?!?/br> 學(xué)校離家不遠,走路也就十來分鐘,除了晚自習(xí)下課,喬南鏡基本都自己來回,不要人接送。正值放學(xué),車從校門口的小道一路排到主干道,蜿蜒了很長一條,喬南鏡四處張望過,又看看手機,雀躍地蹦跶到人不多的側(cè)門口車站。 費忱左手傳來陣輕微涼意,低頭一看,是喬南鏡牽上了他。 “怎么還穿短袖?!?/br> “說了嘛,因為運動會呀,班里統(tǒng)一要求穿這件夏裝運動服?!眴棠乡R的眼睛瞇得彎彎,“不冷的。” 公交上干菜餅混著香菜、熟芒果……什么味都有,把空氣燜得很怪。坐窗邊的好幾個人都將窗戶拉到了最大,喬南鏡就站在后門對過的空那兒,靠大面窗,風在這里有個短暫的匯集,對著他呼啦啦吹。 這季節(jié)晝夜溫差大,費忱見他揉鼻子,撐著頂上扶欄的手稍稍曲起。喬南鏡的腦袋靠著他的手臂,軟乎乎的臉頰rou壓在他腕上,說話時一動一動。 “你有沒有聞到水仙花?” “沒有?!?/br> “那可能是我聞錯了。” 喬南鏡沒有聞錯,回到費忱家就坐立不安,背脊時不時扭來扭去。費忱讓他脫了上衣擦點藥膏,喬南鏡抓著衣角用力甩頭。 他穿著內(nèi)衣,怎么能脫了衣服? “有沒有過敏藥?” 喬南鏡又羞又臊,低下腦袋笑。 “我什么藥都有?!?/br> 倒也不是完全夸張,他隨身帶著好幾種過敏藥,還有消炎藥、感冒沖劑,都是一次分量,有備無患,“因為我有太多過敏的東西了……” “哪些?!?/br> 喬南鏡掰著手指數(shù)給他聽:“生大蒜、水仙花、螺螄、白心火龍果、獼猴桃皮、乳膠、” 說到最后一個,他突然止住了聲音,后脖子根瞬間漲紅,費忱倒了杯水,讓他把藥吃了,喬南鏡搖頭:“吃了會想睡覺,我要等會兒再吃?!?/br> 既然已經(jīng)是他的男朋友,費忱晚上鋪席子,喬南鏡就抱著他的手臂不肯答應(yīng),費忱一點不動搖,說喬南鏡睡相太差,他休息不好,喬南鏡瞬間偃旗息鼓,皺著眉毛側(cè)躺好,揪枕套泄憤。 費忱看他那團小毯一直在那兒動,就知道他吃的藥沒那么快起效,剛想說話,看他突然把腦袋也縮進毯子底下,窸窣幾秒后又探出來,披著毯子到藥箱那兒蹲下拿了什么,走回他邊上。 “費忱,我背上還是好不舒服,”喬南鏡的指尖捏著絨毯邊,坐著軟軟道,“我夠不著,你幫我擦藥好不好?” “藥呢?!?/br> 喬南鏡遞給他一管藥膏。 乳白色膏體擠出來沒什么氣味,質(zhì)地輕軟,很容易抹開??諝庵杏幸稽c便宜沐浴露的淡香,是費忱用慣了的那瓶。 手底下的皮膚很光滑,只是湊近能看見泛紅,確實是過敏了。有一片紅從后背延伸到了肋骨前側(cè),費忱剛往前邊伸了一點,喬南鏡立刻握住了他的手,嗓子抖抖的:“那個、前面,前面我自己涂就好了。” 費忱的手指很粗糙,碰著背上的皮膚,就像有什么細細的小石子在上邊磨,不疼,就是奇怪,加上夜里涼,喬南鏡早就不停在起雞皮疙瘩;而且他剛才脫掉了內(nèi)衣,胸部毫無遮掩,哪敢轉(zhuǎn)過身撩起衣服。 如果不是太癢了,喬南鏡連讓他摸背脊的勇氣都沒有。費忱一碰他,他就覺得渾身不對勁。 可是…… 他埋怨道:“費忱,你沒給我晚安吻……” 可是他又很貪戀這種不對勁的感覺,尤其喜歡費忱親他時,身體自己產(chǎn)生的那種不受控制的酥軟,很特別,很陌生,很……舒服。 費忱似乎是笑了。 喬南鏡摸過去,摸到他嘴角確實有上揚的弧度,臉也為這幼稚的借口發(fā)熱,過了會兒假假地咳了聲:“好吧,不是晚安吻,就是要你親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