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大帛斑蝶一般的少年(三)(一更)
少年蒼白細(xì)膩的臉因為炎熱的天氣顯得有些紅,他坐在一棵枝葉繁密的樹下,手里抱著一個正旋轉(zhuǎn)著的精致的八音盒,旁邊是色彩斑斕的繡球花。 他露出的腳踝高高腫起,膝蓋和小腿處有大片駭人的擦傷。 女人走近時,帶來一陣玫瑰調(diào)的微風(fēng)。 她不認(rèn)識這個孩子,大概是不能被拍攝的那一部分,于是也謹(jǐn)慎了些,在對上那對琥珀色的眸子時微微一笑,然后才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真看著她美麗的臉,頭一次感受到了名為羞赧的情緒。 “……真?!?/br> “真嗎,很有趣的一個字。”易華嘉重復(fù)了一遍這個字,笑容依舊讓人如沐春風(fēng)。 對于演員來說,“真”這個字大概是永恒的命題,他們的職業(yè)生涯或許就是在真與假之間尋找一個平衡。 “謝謝您?!鄙倌暌参⑽⒐戳斯创?,他有些緊張,原本在腦子里過了很多遍的計劃執(zhí)行得磕磕絆絆。 “這個……您在找它嗎。” 他捧起手中的八音盒,“我在水渠里發(fā)現(xiàn)了它。” “腿上的傷也是因為撿它嗎?” 易華嘉又走近了些。 “是的。如果您愿意……” “我?guī)慊厝グ?。等傷好了之后,請?wù)必讓我報答你。”她打斷了他的話,卻不顯得失禮。 他想說的話也被她說了。 美麗的年輕女人蹲下,將脊背暴露給他,還有一段雪白的脖頸。 “我對您來說可能太重了,我可以自己走回去的。” 真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他剛才的表現(xiàn),完完全全就是一個面對心上人的莽撞少年。 這樣子可不行,他暗暗咬牙。 “不用擔(dān)心,我經(jīng)常鍛煉?!?/br> 最終少年并不重,甚至有些輕的身軀被她穩(wěn)穩(wěn)地背起,削薄挺拔的鼻梁和淡色嘴唇就放在她的頸窩旁。 在她和孩子們一起進(jìn)行戶外活動時,真悄悄觀察過她。她看起來似乎并不擅于也并不熱衷于和孩子相處,通常只是安靜地坐在一邊。但是她又往往能做出一些剩余幾個人想不出來的事,吸引鏡頭對準(zhǔn)她。 剩余幾人喜歡和活潑可愛的孩子玩耍,而她更愿意和一些年齡稍大,比較安靜的孩子相處。 易華嘉背著他走下山坡。 “您對我真好?!?/br> 薄唇張合,吐出微微的熱氣,撲在她耳邊。 “小真在這里,因為太偏僻了,所以很難被領(lǐng)養(yǎng)吧?!彼龂@了口氣,“如果有機(jī)會去到外面,會遇到很多更好的人?!?/br> “啊,有一些人來過呢。但是他們都不太喜歡我?!?/br> 少年側(cè)頭看她,琥珀大眼有些黯淡。 “他們覺得我太安靜了?!?/br> “是嗎,我很喜歡安靜的孩子呢?!币兹A嘉用了一種溫柔卻堅定的語氣,“只是他們不喜歡而已?!?/br> “那您能多陪陪我嗎,這樣我就一直有人喜歡了?!?/br> 她低頭,和他對視著,片刻后才微笑起來,“好呀?!?/br> 她的手穿過他的膝彎,兩條筆直修長的腿在空中晃晃悠悠,傷口也隨之不斷被拉扯,久而久之便很難受了。 “您能為我唱首歌嗎?”少年疼得微微抽氣,“我想聽到您的歌我就不會痛了?!?/br> “真的嗎?”易華嘉笑了一下,安撫性地用出了汗的額頭碰了碰他的頭,“中島美雪的怎么樣?” 真能看見她大理石一般細(xì)膩潔白的側(cè)臉和五官優(yōu)雅的輪廓線,那兩瓣瑩潤的唇開開合合。 “あの蒼ざめた海の彼方で 在那青灰色的大海彼方 今まさに誰かが傷んでいる有人正在忍受苦痛 まだ飛べない雛たちみたいに如同尚不能飛的幼雛 仆はこの非力を嘆いている我哀嘆自己的力薄無能 急げ悲しみ 翼に変われ悲傷啊 快快變?yōu)槌岚?/br> 急げ傷跡 羅針盤になれまだ傷痕啊 快快成為羅盤 飛べない雛たちみたいに如同尚不能飛的幼雛 仆はこの非力を嘆いている我哀嘆自己的力薄無能 夢が迎えに來てくれるまで昨日我徒然顫抖地期待 震えて待ってるだけだった昨日直到夢想向我敞開 …… 銀の龍の背に乗って騎上銀龍的背脊 屆けに行こう 命の砂漠へ去吧 前往生命的荒漠 銀の龍の背に乗って騎上銀龍的背脊 運んで行こう雨云の渦を去吧 穿過云雨的漩渦 銀の龍の背に乗って騎上銀龍的背脊 運んで行こう 雨云の渦を去吧 穿過云雨的漩渦 銀の龍の背に乗って騎上銀龍的背脊 銀の龍の背に乗って騎上銀龍的背脊?!?/br> 他如此緊密地和她相貼,振奮人心的歌聲透過脊背傳遞到心臟。 “您就是我的銀龍嗎?”少年低聲問。 “現(xiàn)在是的哦?!币兹A嘉甩了甩頭發(fā),還繪聲繪色地嗷嗚了一聲。 他收緊了手,淺淺的笑顯得很滿足,卻隱隱有些扭曲。 請一直做我的銀龍。 …… “小易啊,你打算領(lǐng)養(yǎng)一個孩子嗎?” 易華嘉和女作家夜晚出去散步,聽到她問。 “您打算嗎?”她笑了笑。 “是啊。就那個一直圍著我轉(zhuǎn)的女孩,看著討喜,又讓人心疼的很?!弊骷彝谠鹿庀鲁逼鸪甭涞拇蠛?。 “不過,你是演員,又年輕,應(yīng)該是不會的?!?/br> “是的,我并沒有這個打算?!币兹A嘉微微點頭。 微腥的海風(fēng)如浪花一般拂過,皎潔的月光為兩人披上銀紗。 她們散完步回去已經(jīng)十一點,劇組也就結(jié)束了拍攝。 易華嘉原本想直接回住處,走到半途又停下。 她承諾過要回報白天里那個孩子,剛好出去時買了一些零嘴,不如直接送過去。 向休息室走去時,她聽到了細(xì)微的悶聲和痛哼。 易華嘉平和恬淡的神色褪去,她凝著臉輕輕走到孤兒院的后院處,隱在暗處。 有三四個高大健壯的少年正推搡著一個纖弱的少年。 她幾乎立刻就認(rèn)出了纖弱的那個就是白天的真。他腿上纏著醫(yī)務(wù)室的繃帶,垂著頭,黑色的發(fā)絲遮住了眼眸。 “婊子,之前讓你做的事,可以兌現(xiàn)了吧?”為首的一個男孩伸手攥住他的臉。 后者任由他動作,依舊看不清眼眸。 易華嘉看了看四周。 “給我跪下!” 真沒有動。 旁邊的一個男孩上前踹了一腳他的膝蓋,那雙腿才只得跪下。 為首的男孩揪扯住真的頭發(fā),另一只手拉下褲腰帶,三兩下掏出半硬的yinjing,“舔!” 跪在地上的人毫無反應(yīng)。 “居然還不愿意!快舔!” “拍攝期間這么多攝像頭,是不是該注意些?” 說著,他猛地加大了手上的力氣。 女人在暗處冷冷出聲。 “你……我……我不是……” 正摁著真的頭的少年動作一頓,看清了她是誰后錯愕地睜大眼睛,愣了幾秒,然后像是反應(yīng)過來什么一樣對著跪在地上的真不可置信地道,“真,你居然是要……” 真微微抬頭,黑色發(fā)絲下眸中閃動的冷光止住了他的話。 他看見他的唇微不可察地做了一個口型——滾。 少年寒毛直豎,又極快地看了一眼正慢慢走過來的易華嘉,將手中的頭發(fā)一松,遮著臉和其他人一起逃進(jìn)了和后院連通的森林里。 這片滿是枯枝敗葉,僅有些許不遠(yuǎn)處路燈投射的光亮的空間陷入沉寂。 易華嘉看著依舊保持跪姿的弓著背的少年,緩緩開口,“你……一直都被他們欺負(fù)嗎?” 黑色的腦袋顫抖著點了點。 她心里沒由來地覺得煩躁,感覺哪里有些不對勁又說不上來,“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事了?!彼哌^去,蹲下,伸手將他圈住,又去揉他的頭發(fā)。 “以后……以后他們還會來找我的。” “誰都不會來救我的!您……您很快就要走了吧?我……我也……” 兩雙瘦骨伶仃,指甲因為沒有好好修剪而有些尖的手抓住她的肩膀,她看見少年圓且大卻有著狹長的眼尾的眼在路燈下閃著妖異的光,“我也想走!” 她一瞬間感覺自己抓住了什么的尾巴,卻讓它溜走了。 這個孩子未免太過自來熟了,而且根本不像是剛剛從凌辱中被解救。 易華嘉站起來,輕撫他的頭,“我才20歲,什么都沒有。這樣吧,我?guī)湍阏翌I(lǐng)養(yǎng)的人——” “我有錢!”真拽著她的褲腳不放,臉上的神色在純真的期盼與詭異的狂熱中切換,“我有好幾萬日元,我會賺錢……” “幾萬日元?”她極快地打斷。 “我………” 少年驟然反應(yīng)過來。 他怎么能把那些事說出來! 易華嘉確實沒有想到,一個窮鄉(xiāng)僻壤的孤兒院,居然能涉足灰色產(chǎn)業(yè),而且就這個孩子所說,還不僅僅只是涉足。 她只是外國的一個演員,拿不下那部戲的女主角就不會再停留,沒有能力也不應(yīng)該涉足這些麻煩的事,而且介于這部紀(jì)錄片還需要播,她現(xiàn)在只能跟導(dǎo)演反映這些事。 “對不起?!?/br> 她結(jié)束了動搖,溫和卻不容置疑地道。 少年猛地站了起來,他像是失去了理智,狠狠地捏著比他高一個頭的女人的肩,“我不要!” 他的聲音還是小男孩的童音,大聲地喊叫時很尖。 “我討厭大吵大鬧的小孩。” 易華嘉伸出手擋住他,眼神和聲音立刻就冷了下來。 真被她的眼神刺到,瑟縮了一下,臉色煞白地退了幾步。 他知道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適合提要求了,都怪他沒有控制好自己,費盡心思演了一出戲卻沒有利用好,但是他不甘心。 “那,那您能帶我離開這個地方嗎,至少,至少為我找到領(lǐng)養(yǎng)的人……” “我可以把你交給有關(guān)的人?!?/br> 真聽出了她的意思,他慘然一笑,“好,真的很感謝您?!?/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