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的列車都在九點多出發(fā)，卻一南一北開往不同的方向，候車室也在不同的方向，隔著一條寬闊的過道。

    兩人沒進候車室等著，而是躲在麥當勞的角落里。

    陸離枕著高馳的肩膀，高馳靠著椅背，摟著她的肩膀，臉貼著她的。

    窗外，旅客來來往往，步伐匆匆，窗內，他們安安靜靜，一言不發(fā)，也一動不動。

    店內安靜，音樂舒緩悠長，偶爾響兩聲孩子的哭叫聲，又立刻被制止，然后再次恢復安靜。

    店內旅客不少，可兩人身旁的幾張桌子都空著，有個女孩拿著餐盤來到兩人身旁位置打算坐下，可看一眼旁邊一動不動的兩人后，她又端著餐盤離開了。

    在不遠處落座后，她把餐盤放到桌上，然后盯著角落的那處位置，啃下第一口漢堡。

    畫面養(yǎng)眼，她看得一眼不眨。

    和熱鬧的四周比起來，那里像個結界，將一切煩惱和痛苦都隔絕在外。

    結界里沒有聲音，安靜得讓人不忍心打擾。

    半個漢堡啃下，那個結界的開口突然打開了。

    高馳側過頭吻了吻她額頭，陸離從他肩膀上抬起頭。

    高馳拎起腳邊兩人的背包，背上自己的，左手拎著她的，陸離右手拉著行李箱，左手牽著他的手，兩人手牽著手，并肩離開。

    女孩看完這整個安靜得有些詭異的過程，不由得眨了眨眼。

    她盯著兩人的背影，拿來手機找到好友微信，發(fā)了段語音過去：“臥槽，我面前經過一對俊男美女，男的長得帥呆了，女的美得像畫?！?/br>
    不一會兒，她收到了語音回復：“有多帥？拍照片了嗎？”

    她回：“沒拍……”

    “嘖，那你說個屁？！”

    “可惜了…”

    “可惜什么？”

    女孩盯著兩人的背影，嘆了口氣，回：“可惜…她倆好像是聾啞人?！?/br>
    陸離的車次比高馳的早二十分鐘出發(fā)，還有七分鐘發(fā)車，隊伍已經排著長龍開始檢票，兩人來到隊伍最后端。

    進閘口的前一秒，高馳才將背包還給她。

    陸離是最后一位，她身后無人，前方還剩一個中年大叔剛遞上火車票，她微低著頭，手里拿著自己的火車票。

    檢票人員將票還給中年大叔后，高馳突然彎下腰，低下頭，俯在她耳邊。

    陸離蹭地抬起頭，看著他。

    高馳呵了聲，朝她揚了揚下巴，說：“走了?！?/br>
    說完，他邁著大步轉身離開。

    陸離目光追隨著他的背影。

    檢票人員見她臉頰通紅，神情呆愣，提醒道：“哎，再不檢票，火車要開了。”

    陸離猛地回過神來，連忙遞出了自己的車票。

    一直到在座位上坐下，列車啟動，臉上熱度才慢慢退去。

    手機震了一下，陸離摸了摸臉，拿出手機。

    高馳：“老婆，等我回家?！?/br>
    還是那句。

    臉上剛剛退下的熱度又升了起來，陸離盯著那兩個字，打字的右手微微顫抖。

    “好?！?/br>
    ……

    第二天一上班，陸離便從小王嘴里聽到了些風言風語。

    張主任已經接連好幾天沒在單位出現(xiàn)了，連個消息都沒有。

    陸離對張主任了解不多，很多東西都是從小王和老姜嘴里得知。

    據小王說，張主任的老公大她十九歲，曾在市委任要職，自從攀上這個高枝后，張主任就一路飛黃騰達，鄉(xiāng)村丫頭搖身一變成了枝頭鳳凰。六年前，她空降到這里，此后，保持著兩年升一個級別的頻率。

    沒人看到她的努力和能力，都在說她背后的關系網有多強硬。

    陸離來到飯廳的時候，已經六點多了。

    不同往日，此刻，這里坐著一堆人。

    眾人一見陸離進來，紛紛停止了說話，盯著她看，像在等她出現(xiàn)似的，連平時一向準時掐點下班的小王也在。

    陸離掃了眾人一眼，去老姜那里打了些飯菜，來到角落一側坐下。

    不一會兒，小王端著餐盤來到陸離對面坐下。

    “小陸啊，張主任是不是生病了？”

    陸離從餐盤里抬起頭，看向一臉八卦的小王。

    “她生病了？”

    小王一聽她口氣，愣了愣，笑著說：“問你呢？你不是和張主任關系很好嘛？”

    陸離突然想起去山陰的前一天兩人在天臺上的聊天，她的一反常態(tài)。

    她突然后悔當時什么都沒問。

    “我不知道?！?/br>
    小王問：“你沒去她家看過她？”

    陸離明白這話后面的意思，單位里的人甚至連曹麗華都把她當成了張主任的心腹。

    “沒去過。你們去的話，叫上我?！?/br>
    小王一臉失望，問：”你真不知道??？“

    陸離瞥眼看過去一眼，問：”知道什么？“

    小王壓低聲音說：”張主任已經一個多星期沒來上班了，大家都在猜她是不是又要高升了?！?/br>
    陸離沒想到這點，愣了愣，說：“要是真的，那得好好慶祝慶祝?！?/br>
    小王看她毫無反應，有些失望，狀似隨意地說：“哎，她要是走了，也不知道誰來頂替她的位置?！?/br>
    陸離沒吭聲。

    因為不管是誰，她都不在乎，只要沒人來打擾她就行。

    小王見問不出什么東西，長嘆了口氣，拿著餐盤坐回了先前的位置。

    原本安靜下來的食堂瞬間吵鬧起來，陸離突然沒了食欲，什么都吃不進去了，她干脆放下筷子，站起身。

    有那么一瞬間，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陸離離開角落，將餐盤放到回收處，在所有人的注視下，慢步離開飯廳。

    在進入工作間前，陸離突然停下腳步，拐了個方向。

    老姜曾經說過，老許是張主任親自安排進來的。

    或許他知道。

    她來到小隔間門口，抬手敲了兩下房門。

    “誰??？”

    老許年紀不大，聲音卻有著和年紀不符的沙啞和低沉。

    陸離說：“老許，是我?！?/br>
    話音落下，門從內打開。

    屋內沒開燈，老許半身藏在黑暗中，臉上帶著剛醒的茫然。

    他四十出頭的年紀，不高精瘦，五官粗獷。

    老許帶著詢問的眼神看著陸離，問：“是要幫忙嗎？”

    陸離搖了搖頭，小聲說：”張主任已經一個多星期沒來上班了。“

    老許表情有半秒的詫異，他哦了一聲，說：”我也不知道，可能…她身體不舒服吧?！?/br>
    看他的反應，多半也不知道緣由。

    陸離又看了他好一會兒，才點了點頭，說：“謝謝?！?/br>
    剛回到工作間，高馳的電話就打了過來，陸離看一眼屏幕，關上玻璃門，拉過來一個凳子放在床邊，接通開了免提，將手機放了上去。

    “晚飯吃了?。俊?/br>
    陸離嗯一聲。

    高馳問：“吃的什么？”

    陸離說：“米飯?！?/br>
    高馳頓了一下，說：“光吃了米飯？”

    陸離余光看了手機一眼，然后偏過頭，盯著黑漆漆的屏幕。

    “食堂的伙食你不是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嗎？”

    高馳愣了一下，哈哈哈哈笑了。

    “一整天忙著，和你說話的時間都沒有，哪還有時間去找老姜閑聊？”

    陸離轉回頭，側一下身子，將用過的工具扔進腳邊垃圾桶。

    “開視頻，我想看看你。”

    陸離掃了手機一眼，說：“確定要看？”

    高馳愣了下，回過神來，問：“男的女的？”

    陸離看了眼床上女人，回：“男的?！?/br>
    高馳問：“多大年紀？”

    陸離勾起嘴角，回：“很年輕，比你小幾歲?！?/br>
    高馳猛然想起他之前親眼見過的那些男人，他雖不在乎，但心里還是有些不自在。

    ”小鹿…別“盡量滿足”?！?/br>
    陸離突然間來了興致，問：“為什么不“盡量滿足”？”

    高馳不知道回什么，因為他覺得說出那個原因后，像是在干涉。想了想后，他笑著說出了一個自認為接近完美的答案：“因為我會不開心?！?/br>
    陸離看了眼手下的皮膚，她手指白皙，而這個女人膚色黝黑，一白一黑，反差極大。

    調色的話，黑色要多加點白色進去。

    她漫不經心地回：“哦?！?/br>
    話聲隔著屏幕傳來，透著絲冷淡，高馳煩躁地捋了幾下自己的頭，說：“我會吃醋?！?/br>
    “哦?！?/br>
    說的還不夠直白嗎？高馳忍不住說道：“別動他的…那個……”

    原來是因為這個，陸離突然間想笑，她抿了一下嘴唇，說：“在我眼里，都一樣。”

    高馳頓了一下，咬著牙道：“那也不能動……”

    陸離問：“如果帶手套呢？”

    高馳頓了頓，說：“勉強……可以接受?！?/br>
    陸離小聲道：“管的還挺多。”

    高馳聽到了，拿沉默回應。

    陸離看一眼手機，點點頭，像是下了個結論，“生氣了?！?/br>
    高馳聲音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沒，哪敢！”

    陸離嗯了聲，換了個結論，“吃醋了?！?/br>
    高馳翻了個白眼，聲音涼涼：“哪敢吃！”

    陸離噗嗤一聲笑出了聲，她拿起手機，點開視頻通話。

    高馳故意等了十來秒，才接通。

    陸離看著屏幕上拉長的臉，滿意地點了點頭。

    高馳這邊屏幕看到的不是陸離的臉，卻是床上躺著的人，他愣了一秒，哈哈哈笑了。

    陸離憋著笑，給他的“乍然變臉”做出了個評價，“你吃醋的模樣挺別致。”

    高馳咳嗽一聲，扯開話題，問：“要忙到幾點？”

    陸離說：“你要是不打擾我，我可以提前下班。今天就這一個了。”

    高馳想了想，咧著嘴笑著問：“那你希望我打擾你，還是希望我不打擾你？”

    陸離將手機放到凳子上，找了個東西支著，也沒開前置攝像頭。

    “你怎么都不怕？”

    沒聽到回答，高馳撇了撇嘴，說：“就這點？沒在怕的?！?/br>
    陸離剛要開口說話，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夜間，地下一層安靜得如同深山老林，這串鈴聲起得突兀，響得刺耳，她不禁手抖了一下。

    知道這個手機號的人不多，手機里存的也沒幾個人，但是這則沒存的電話號碼，她是知道的。

    她接通了。

    “主任?！?/br>
    那邊有片刻的安靜，不一會兒，隱隱的抽泣聲傳了過來。

    陸離問：“您找我有事？”

    又過了一會兒，張主任的聲音才傳了過來：“小陸，能不能幫我個忙？”

    她難得開口，陸離沒有半絲猶豫，說：”好?！?/br>
    “他病了，家里沒人，我搬不動他?！?/br>
    傳來的聲音沙啞，帶著濃厚的鼻音，陸離說：“發(fā)我地址，我馬上過去。”

    掛斷電話，陸離給高馳發(fā)過去語音：“突然有點急事，等我?！?/br>
    沒等高馳回，陸離給女人罩上白布，關上玻璃門，徑直往樓梯間走去。

    剛要上一樓，她突然轉身往回走。

    她來到小隔間外，敲了敲門，“老許?！?/br>
    門很快就開了，老許沒等她開口，問：“需不需要幫忙？”

    陸離愣了一下，他的表情有些焦急，陸離直覺他在等著自己來找他。

    她盯著老許的眼睛，說：“張主任家里出了點事，我怕她一個人忙不過來，你和我一起去?！?/br>
    老許二話沒說，點頭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