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拉力仰著頭，這會兒他的眼神是清醒的。他的表情像在遭受什么劇烈的疼痛，他又開始那毫無意義的道歉。

    但他只來得及說完一個字。

    柳泱面色慘白，他一腳將那只手踢開。也許是驚慌失措，下一秒，他的精神力就潮水般洶涌過去……

    “咚！”

    拉力倒在甲板上，聲音清晰沉重，恰好跟柳泱的心跳聲重合。

    沒有風，遠處窗戶外的風景依舊深邃而靜謐。

    這一隅的地方，站著一個，躺著一個。站著的忘了呼吸，躺著的不知道還有沒有呼吸。

    柳泱像從噩夢中驚醒，他大口喘息著，牙齒不停打顫。

    腳踝上殘留的溫熱感活了一樣，穿透皮膚進入血液、骨髓，流進身體各處。

    涼意徘徊，頭皮一陣發(fā)麻，柳泱不堪地彎下腰，張著嘴巴無聲尖叫。

    過了許久，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還算平穩(wěn)地蹲下身去，摸向雌蟲的頸動脈……

    柳泱收回手，站起來的時候差點摔了一跤。

    我……不是故意的……

    我只是想好好活著！

    ……我沒想他死！

    ……

    活人到尸體的轉變，不過瞬息之間。

    柳泱踉踉蹌蹌地找到自己殘破的衣裳，勉強用它們包裹住自己，接著撿起環(huán)形終端，腿腳不穩(wěn)地跑了起來。

    他現(xiàn)在什么也想不起來……毀尸滅跡，或者別的。

    他只是悶頭奔跑，仿佛這樣就能把那種如跗骨之蛆的感覺甩在身后。

    幸而現(xiàn)在太晚了，船員們要么在別的甲板層值班，要么就在睡覺。

    整段路，只有柳泱孤零零一只蟲。沒人發(fā)現(xiàn)這個慌慌張張、形跡可疑的家伙。

    闖進艙室的時候，薩里克還在睡覺。柳泱一路奔進了盥洗室。

    他將破碎的臟衣服扔進垃圾桶，用沐浴器清潔自己。做完這一切，他開始揉搓遍布全身的吻痕。

    他呆滯地重復這一動作，好像只要那些痕跡全部消失，就能當一切沒發(fā)生過。

    呻吟、疼痛、zuoai……

    死亡。

    柳泱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在能把人逼瘋的窒息中，拼命不讓自己發(fā)出聲音。

    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他不斷重復，卻還是陣陣吸氣，怎么也不能讓自己平靜下來。

    ——你就是故意的。

    哽咽聲戛然而止。

    另一個“柳泱”跳出來，勾動他想起自己內心深處掩藏的惡意。

    被欺侮、被強迫……所有的價值都體現(xiàn)在雄蟲這一性別上，像性愛玩具一樣被玩弄……

    不甘、憤怒……和殺心。

    用害怕遮掩的殺心。

    柳泱一遍遍吞咽著口水，沒有說話。

    被抓住的那一刻，你首先想到的是什么？不是害怕，是……

    斬草除根。

    “他”又消失了，但柳泱知道，“他”還在這里，還在他站著的地方，“他”離不開他……

    因為“他”，就是他自己。

    柳泱的神情變得很怪異，有點兒像被打斷的表演者，但那些假意的波瀾之中，多得是壓抑的不安，還參雜了些許難言的痛苦。

    這時，敲門聲響起。

    薩里克的聲音隔著門傳來：“你怎么了？……需要幫忙嗎？”

    “……沒事。”確認自己的發(fā)聲不會因為起伏不定的情緒而顯得過于奇怪，柳泱才開口。

    得到他的回應，薩里克并沒有立即離開，而是若有所思地站在門外。

    柳泱剛進來，他就聞到一股熟悉的、讓他起沖動的香味……他一下清醒了，猶豫一會兒，還是順從心意湊過來試探。

    現(xiàn)在那香氣又不見了。

    躊躇著正要離開，柳泱突然叫住他：“……等等，能幫我把衣服拿過來嗎？”停頓片刻，他說：“疊在床上的那幾件?！?/br>
    薩里克應聲，他很快帶著柳泱的衣服走回來，快到廁所門口的時候，他喊了一聲：“柳泱?！笔疽饨o他開門。

    門沒有立時打開，大概等了一兩分鐘，廁所門才開了一道小縫，勉強讓柳泱伸出一只手。

    薩里克沉默著把衣服放上去。

    柳泱頃刻間縮回手，門重新關上。

    “謝謝?！?/br>
    薩里克的目光在門上停留，半晌回了一聲，心不在焉地回到自己的床鋪。

    他還是看見了柳泱手腕上的紅痕……暗淡的燈光下，那印記顯得分外旖旎和曖昧。

    ——

    柳泱穿上自己的衣服，衣領的高度不足以遮擋至耳根的吻跡，他用手碾磨一會兒，稍后對著鏡子打量自己腫成饅頭的那半臉：血液已不再滲出，上面還結了一層淺淺的痂。

    他終于走出洗手間，光線足夠昏暗，他朝薩里克的床鋪看去，看見那上面鼓起的輪廓。他低下頭，步履匆匆。在爬上床的下一秒，就用被子將自己整個蓋住。

    以雄蟲的視力，他自然看不見薩里克趴在床上，目光從頭至尾緊跟著他。

    ……他脖子上的痕跡還有腫著的臉，薩里克看得一清二楚。

    柳泱蜷縮在床上，他死命咬住牙齒，用被子里那一小片逼仄的空間所帶來的緊迫感抑制戰(zhàn)栗。

    他睜著眼睛，胃部一陣攪合，惡心得想吐。

    他又想起了那片溫熱，從腳踝攀上脊背，引得他克制不住地輕顫。

    不要想……他緊緊環(huán)住自己。

    這種情況，他不是整夜不眠，就是在窒息的噩夢里不得安眠。

    意外在這時候發(fā)生。一只發(fā)著藍光的半透明蝴蝶出現(xiàn)在他眼前。

    它突然在這塊被柳泱用身體支撐起來的空間里顯現(xiàn)，帶著夢幻的色彩，一下讓柳泱覺得自己眼花了。

    眨了好幾下眼睛，但那只蝴蝶還在。

    柳泱的嘴唇干澀，駁雜的情緒讓他被辦法立刻做出反應。幾個呼吸的時間，他才伸手去捉。

    藍蝴蝶撲閃著翅膀飛起來，它的速度明明算不上快，柳泱卻連躲避的時間都沒有，只能眼睜睜看著它越飛越近。

    被窩底下這么點兒的地方，柳泱卻覺得它飛了很遠才到達自己的鼻尖。

    下一個呼吸，他直接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