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衍從家里離開的那天夜里，他在小區(qū)門口打了輛車，目的地是某家夜總會，他在網上查過了，這家夜總會是專門為GAY提供服務的場所，評價很好。

    一進大廳，前臺的兩個年輕男人立刻迎上來，臉上堆滿了笑容，熱情地說：“先生您好?！?/br>
    寧衍扶了扶鼻梁上的金絲邊眼鏡，動作隨性自然，大概是因為特意裝扮過的原因，再加上他已經趨近于成年人的體型和優(yōu)越的身高，竟然沒有人懷疑他的年齡，還以為是什么年輕的商務人士，工作之余來找點樂子。

    服務生把寧衍按排進了一個小包間里，然后遞給他一個iPad，上面是所有提供服務的牛郎的照片，都是正臉照，底下還標注了年齡和身高體重，甚至還有學歷信息，寧衍一頁一頁地滑過去，屏幕上不斷變換的光線映著他冷峻的面龐，同時也在他鋒利深刻的輪廓上鍍上了一層冷色的光暈。

    就連等在一旁的服務生都看呆了，這人舉手投足間有一種淡漠的疏離感，絲毫不做作，尤其是這樣一張俊臉上還戴了副眼鏡，更是透著一股子斯文敗類的氣息，他手指尤其漂亮，看起來修長有力，翻動頁面的時候食指會微微彎曲，莫名色氣。

    寧衍看得仔細認真，沒注意到旁邊逐漸炙熱的視線，快翻到最后一頁時，他終于目光一頓，照片上的人跟程煥有兩三分相似，主要還是眼睛和臉型比較像，只是眼神里少了幾分天真無邪，他視線掃到下面的個人信息——

    身高：170cm

    體重：53kg

    年齡：20

    學歷：高中

    身高體重都能對得上，照片上沒有標注名字，寧衍只能指著照片上的人，對等在一旁的服務生說：“就他吧。”

    服務生回過神來，好不容易才把目光移到iPad上，“這是小唐，他今天正好在呢，我去叫他過來?！?/br>
    寧衍淡淡地“嗯”了一聲，把iPad遞回去，服務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的，指尖碰到了寧衍的手背。

    他狀似無意的舉動卻讓寧衍皺了眉頭，鏡片下的眼睛盯上他，狹長的眼尾略微上揚，因為微微瞇起，角度更顯得鋒利，讓人多看一眼都覺得膽顫。

    服務生手指一抖，連忙把手縮回來，他抱著iPad，匆匆丟下一句“對不起，先生”，然后迅速離開了包間。

    十分鐘后，叫“小唐”的牛郎終于推門進來了，還沒等寧衍做出反應，人已經坐在了他身邊，貼得很近，刺鼻的香水味讓他忍不住直皺眉。

    小唐笑嘻嘻地把手搭在寧衍的大腿上，捏著嗓音曖昧地說：“先生，以前沒見過你，第一次來？”

    寧衍側頭看著他，沒說話也沒有動。

    小唐的長相偏可愛，娃娃臉，下巴尖翹，眼睛很大，頭發(fā)也染得很淺，倒是比照片上看起來還要顯小一些。

    寧衍在仔仔細細地打量小唐的五官，試圖從中找到更多的相似性，小唐卻以為客人喜歡他的臉，于是傾身湊得更近，上半身幾乎全貼在了寧衍身上。

    小唐眨巴著大眼睛，故意問：“先生，你在看什么呢？”

    寧衍冷漠地開口：“看你們像不像，不像的話再找下一個?！?/br>
    小唐愣了一瞬，瘋狂腦補出一段求而不得的苦情劇，還是白月光替身的那種，這種事也是常有的，他見得多了，有些GAY會愛上不該愛上的直男，然后來他們這尋找安慰，有時候是一夜情，有時候會多睡幾次。

    他見怪不怪地“哦”了一聲，笑得更開了，“那我跟他像嗎？”

    小唐對于自己的長相很有自信，天生的GAY多半不吃他這款，會更喜歡有男人味的，肌rou壯一點的，但后天被掰彎的GAY就更傾向于他這種看起來柔弱纖細、有少年感的類型，會讓男人有天然的保護欲。

    “他比你好看?！睂幯苡行┫訔壍卣f：“靠太近了，離我遠點。”

    “……”小唐的笑容僵在臉上，默默往旁邊挪了點。

    他雖然尷尬，但并不想冷場，這顯的他很不專業(yè)，于是只能硬著頭皮往下聊：“是嗎？那先生你的眼光挺好嘛。”

    寧衍不置可否，拿出一個黑色的錢夾來，他打開錢夾，從放卡的夾層中掏出一張兩寸的白底證件照。

    小唐好奇地把頭靠過去，在看清上面的人后，先是贊嘆地“哇”了一聲，然后立刻癟起嘴唇，看來不是吹牛，確實比他好看，不過也就好看那么一點點罷了。

    就是這照片上的人怎么看怎么像個小孩子，頂多十六七歲，小唐面色古怪的看了他一眼。

    寧衍把照片遞過去，小唐下意識地伸手住，疑惑道：“給我干什么？”

    “看?！?/br>
    “……”

    小唐嘴角抽了抽，一邊面無表情地看，一邊聽到旁邊的人問：“你會化妝嗎？”

    他漫不經心地回答：“會啊?！?/br>
    寧衍：“弄成照片這樣可以嗎？”

    化妝不是難事，況且他和照片上的人本來就有相似的地方，他沒有開口問為什么，這畢竟是客戶的隱私，作為服務人員，只需要按照客戶的要求做事就好。

    小唐問：“現在嗎？”

    寧衍搖了搖頭，不再跟他廢話，把自己的打算跟人透了個底，小唐聽的云里霧里，但是大致明白了，這人沒打算跟他睡，是來找人演戲的。

    真是活久見，白浪費一張好臉。

    “頭發(fā)要染黑，也不用太黑，耳釘摘掉，再換一身白色的運動服，黑色運動褲，香水也別噴了?！?/br>
    “具體時間地點我會再發(fā)消息告訴你的?！?/br>
    “照片還我?！?/br>
    ———

    天臺上的風還在吹著，程煥無力地靠在后面半人高的圍墻上，后腦勺抵著上面的網欄，一只手還被寧衍握著，另一只手垂在身側，手指虛虛蜷縮。

    原來寧衍早就安排好了一切，他甚至懷疑寧衍是不是會讀心術，否則怎么會料到秦海會喝醉酒，如果沒有喝醉，這一切不都白搭了？

    他抬頭直視寧衍，語氣里透著強烈地困惑和怒意：“為什么要那么做？”

    寧衍已經收了笑，冷眼看著程煥，“因為他太礙眼了?！?/br>
    程煥不自覺地提高聲調：“他做了什么對不起你的事，至于用這么下三濫的手段去對付他？”

    寧衍語氣陰測測的：“你說他做了什么？我還覺得太便宜他了?！?/br>
    程煥簡直不可置信，甚至懷疑自己的三觀出了問題，他乏力地閉了閉眼，感覺身上更冷了。

    “阿衍，你這是在害人！”他情緒一時難以控制，越說越激動：“現在全校都知道了，你讓他怎么再在學校里待下去？同學和老師怎么看待他？他又該怎么向父母解釋？”

    “哥，”程煥的胸口劇烈起伏著，眼眶有些泛紅，“毀掉一個人就這么讓你有成就感嗎？”

    寧衍臉色陰沉地滴水，情緒也激動起來，“你是在可憐他？煥煥，是他跟你表白，是他糾纏你，是他陰魂不散，我那么愛你，怎么能受得了？你也為我想想。”

    每每看見秦?？拷虩?，寧衍總是克制不住自己陰暗的想法，妒意就像野草，在他心里生根、蔓延，越來越茂盛，他想要連根鏟除，非得燒一把旺火不可。

    程煥的手腕被握得太緊，有些血流不暢，又麻又疼，他低頭看了眼有些發(fā)脹的手背，心里發(fā)苦。

    他深深嘆了口氣：“我可以找他好好談一談的，跟他保持距離，久而久之，他自然明白我在刻意疏遠他，明明有更好更溫和的辦法，你為什么選了最偏激的一種？”

    寧衍朝前一步，另一只手抓住程煥身后的網欄，手指卡在網格里，把人牢牢控制在身前的一小片區(qū)域內，“你還想跟他談什么？我是你哥哥，你有麻煩，應該第一時間告訴我，而不是跟去跟人談?！?/br>
    他低頭抵著程煥的額頭，“我要你把注意力都放在我身上，不用費心去想怎么拒絕別人。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做?！?/br>
    程煥一時間心里驚濤駭浪，再一次領教到寧衍可怕的控制欲，他開始感到恐懼，但隨之而來的還有痛心。

    這種瘋狂又偏執(zhí)的控制欲讓程煥喘不上氣，那是一張看不見的網，緊緊束縛著他，但他知道，被束縛住的，不僅是自己，還有寧衍。

    這樣下去，總有一天寧衍會害了自己，用他的名義。

    程煥覺得心口一陣鈍痛，這種沒有實質的痛感像一座沉重的大山，幾乎要將他壓垮。

    他聽見那道冰冷中帶著瘋狂的聲音說：“煥煥，有時候我真想把你關起來，關在一個只有我們兩個人的地方?！?/br>
    程煥心里一顫，他閉上眼睛，可惜不能把耳朵捂上。

    他真的不想聽，或者說，是不敢聽。

    寧衍親了親程煥被雨水淋濕的冰涼的鼻尖，“你就在我這兒，哪都別想去?！?/br>
    上課鈴聲響了，程煥像幽魂似地回到教室里，他木著臉揉了揉手腕，那里有一圈青紫色的淤痕，是寧衍握得太緊留下的，在他白凈的皮膚上十分顯眼，程煥揉了一會兒，拿袖子遮好，不想讓別人看見。

    這一個上午，程煥除了回答老師點名提出的問題以外，再沒說過一句話，同桌還以為他身體不舒服，問他要不要去校醫(yī)室，程煥只是沉默地搖搖頭，表示不需要。

    到了中午，那條帖子消失得無聲無息，可全校師生都已經看見了，成了人人都在討論的八卦，各種難聽的話從身邊的人嘴里說出來時，程煥覺得這些惡言惡語就像扎在他身上的刀子，他難堪、尷尬，他還想去找秦海，好好道個歉，但腿邁不出去，話也說不出口，總不能把寧衍抖出來，那畢竟是自己的哥哥。

    下午上課前，程煥剛從廁所出來，就看見走廊里站了一堆人，眉飛色舞的在討論什么，這時候，一個高大的身影從辦公室里出來，低著頭，肩膀垮著，很消沉的樣子，程煥知道那是誰，趕緊大步走過去，但秦海比他動作還快，看見程煥之后，像老鼠見了貓，跑得飛快。

    后來程煥才知道，秦海轉學了，他爸媽來給他辦的，據說還把人給揍了一頓。

    程煥心里過意不去，最后還是鼓起勇氣，給秦海發(fā)了一條消息，問他還好嗎？但那條消息最終也沒能發(fā)送成功，因為秦海已經把他從好友列表中刪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