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蔡涵是寶雞屯男子蔡克敏的獨生子。 本來頭上應(yīng)有個哥哥,流產(chǎn)了,他身為應(yīng)該被計劃生育掉的第二胎,幸而生為嫡長子。 蔡涵后來總念叨這是他先天之優(yōu),心里得意這是自己把那個哥哥的命搶走了,是勝利。 脫離了地府獲得新生的蔡涵,要走了母親的命,蔡涵的爹在國企底層,按理說爺爺奶奶該照顧蔡涵,但他爺爺奶奶就在蔡涵爹13歲時離了婚,早就夫妻鳥兒各自飛。 蔡涵跟著姥姥姥爺長大,蔡涵的爹不尷不尬住在老婆娘家,本來也是要入贅一般的,當(dāng)初彩禮也沒有。 “蔡克敏就是來咱們家討債的!” 姥姥姥爺喜歡蔡涵,因為他是這一支孫子輩最先出生的,蔡涵mama姓李,是家中嫡長女,還有一個弟弟和一個meimei。蔡涵就是個嫡長外孫。 之所以強調(diào)“嫡”, 那么必然是有庶生的,姥姥家還有個四妹,是姥爺和一個養(yǎng)雞婦人當(dāng)初生的。 不要臉的人總是多的,庶四姨就也住在家中,受盡姥姥白眼長大的,也沒什么機靈骨頭,嫁個屯子里的莊稼漢,就去南方打工了。 “這四個孩子,要數(shù)最爭氣的還是你mama?!?/br> 蔡涵剛開蒙時,似乎人生第一幅記憶的畫面,就是他站在比腦袋還高的桌子底下,看著姥姥在逼仄的土墻廚房忙活,姥爺在桌前吃面條 ,看著自己。 姥姥罵著爸爸掙不了幾個錢,姥爺?shù)?,“還是桐桐最爭氣?!?/br> 姥爺最驕傲的是為了生蔡涵而去世的大女兒李桐,“她可是村里學(xué)歷最高的, 對吧?” 姥姥在廚房嘆息:“她二弟就知道打架,給人打破腦袋賠了不知道多少錢,不是那個造孽的咱們家還有錢。 她三妹和四妹一對兒討債鬼,和蔡克敏那個廢鐵一模一樣!” 李桐是國企會計,還會畫畫,會寫譜子,還會講日語,家里的人要么是廚子、種地的 ,要么是面包車售票員、服裝店賣貨的,要么是大巴司機,哪有會計呢! 偏偏生孩子生死了。 “蔡克敏他家誰管他?孤魂野鬼一個,大婷子瞎了眼看上他!” 家里人都有小名,蔡涵的媽叫大婷子,蔡涵叫大寶。 “大寶,大寶!” 從小都那么叫他,誰見了他都喜歡,蔡涵懂事,不害臊,見了人會問好。 一大家子人住一起,蔡克敏約等于無爹無娘,厚著臉皮因為蔡涵的緣故住在李家。 蔡涵雖然還姓蔡 , 那是李家人給的顏面,蔡涵聽?wèi)T了家里所有人對爸爸的冷嘲熱諷,也瞧不起親爹。 蔡克敏沒辜負兒子的“重托”,也不怎么管蔡涵,不知道幫家里收苞米,在國企被上司百般折磨,回家就知道打游戲,一睡睡到大中午。 蔡涵長到6歲,和二舅的兒子、三姨的女兒天天打架,但他天生會PUA,從小就喜歡故意虐待也不怎么老實的表妹表弟。 對付天性怯懦的表弟有辦法,比如本來玩的好好的,突然說“你做的不對,你自私,我不給你這個了”,讓人粘糊依賴自己,再故意生氣,表弟害怕的哭了,蔡涵再來摸著頭安慰。 表妹的話直接故意在村里一大幫孩子玩的時候,暗地里唆使人欺負她,自己再出面,表妹除了貪吃,也沒什么智商優(yōu)越性。 “蔡涵和村里其他人不一樣,從小就喜歡看書,一整就盤著腿坐炕上,能看一下午!” 姥爺和姥姥對著鄰里吹噓, 他們渴求蔡涵身上有他們最心愛的女兒的影子,蔡涵還真的遺傳他母親,愛看書,愛畫畫 ,有天賦。 “老李,你這個外孫將來出息??!”村里的老頭兒們豎起大拇指。 偶然有一天姥爺帶蔡涵去水庫玩,路過一個老頭兒,一眼指著蔡涵說“這孩子是福星?!?/br> 這個事,姥爺逮一個人講至少一次,講了一輩子。 蔡涵秉承全家光輝,雖然二舅和三姨總是尖酸點,但他不屑。 在7歲時,四姨回來了,姥姥姥爺一頓刻薄的諷刺 ,抨擊的四姨和四姨夫幾乎掩面逃走。 “還知道有這個家?前年開始過年都不回來了 ,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欺負你呢?!崩牙岩彩菍嵳\人,就是很厭煩小三和小三生的孩子。 姥爺懼內(nèi),也瞧不起大字不識一個的四姨。 蔡涵扒著門框偷看,發(fā)現(xiàn)四姨長的比三姨好看,但土多了,一件藍花襖似乎上個世紀的,開口還是難聽的南方口音。 蔡涵回頭給表弟李鵬學(xué)那口音:“真嗲!” 李鵬比蔡涵壯還高,家里唯一姓李的孫輩,他爸-蔡涵二舅就是給養(yǎng)殖場打工的,平時農(nóng)活也二舅干的最多,李鵬學(xué)蔡涵的語調(diào):“對,真嗲!嗲死了!” “那個男的誰啊?”他們的表妹羅彤咂吧著牙縫里塞的饅頭渣。 四姨和姥姥他們坐在炕上,一個5歲的小男孩像廣告站牌一樣站在四姨腿邊,一手被四姨握著,一手放嘴邊啃指甲。 蔡涵第一眼覺得他長的不好看,臉盤子大,牙不齊。 “真埋汰?!辈毯瓟D眉弄眼做鬼臉。 四姨和四姨父很快走了,孩子沒走。姥姥臭著一張臉:“純純的討債鬼,他奶奶個腿的!” 姥爺?shù)溃骸耙磺卸际俏业腻e,但這么多年了,也沒辦法,她叫你這么多年媽了,你不也沒少她一口吃的?!痹谡f四姨。 蔡涵偷聽感受到他們的情緒,知道對四姨的兒子不用太好。因為姥姥討厭四姨。 “對,你的錯,我的錯,大家的錯,”姥姥冷笑 ,“大寶, 你在門口蹲著干嘛,進來,見見你表弟...不對,二表弟?!?/br> 蔡涵進去,面無表情地看著那個看著傻乎乎的二表弟。 “叫楊紅洋,認識了吧?”姥姥戲謔地說,“行了,我得去做飯。誒,炕還沒熱呢,楊紅洋啊,你跟姥姥一起去燒火好不好?” 姥爺在一旁默然地擺弄廣播,不一會兒寶雞市的晚間新聞臺聲音就出來了,每日這個點必賣藥,“九十九一盒——心腦血管疾病....”主持人每一個字都咬的很重很悠長。 楊紅洋很感興趣地四處看,拉著姥姥的手去燒火。 姥姥出了屋,穿上拖鞋,楊紅洋穿著襪子的腳卻踩地上。 “怎么不穿拖鞋?”蔡涵問。 姥姥低頭一看,拍拍楊紅洋的腦袋:“這傻孩,別緊張,這是你姥姥家?!?/br> 楊紅洋開啟了他展現(xiàn)在蔡涵面前第一次的傻笑,他一頭短發(fā)在額頭上亂著卷兒,毛糟糟的,衣服也發(fā)褶帶皺,咧開嘴好像小丑似的很用力地笑,傻笑的時候笑聲尖尖的,銳利的像女孩兒一樣,刺耳又難聽。 “我沒緊張,姥,我沒緊張!” 南方口音很重。 蔡涵皺眉,自己卻去翻自己的孫悟空故事書看,姥姥去隔壁屋燒爐子,扯長嗓門喊:“蔡涵,給我爬上炕,一會兒摸摸夠不夠熱!別燒過了!” 一到冬天就得燒炕,蔡涵知道。 但現(xiàn)在還是秋天 ,還不冷呢,又到了燒炕的時候了嗎?反正蔡涵不管,他到現(xiàn)在也不認識大米小米的區(qū)別,不知道種莊稼的任何知識,沒去過一次家里的地,更不知道家里物件都擺在哪里。 表弟李鵬和表妹羅彤都知道的很清楚,但蔡涵從來不管,就是天生沒那個心去記。 楊紅洋此時就坐在爐子前的板凳上,姥姥蹲在他面前,教他:“這個燒火棍拿這個頭,來?!?/br> 楊紅洋咧了滿臉的笑,還繃著呢,好像對燒火棍天生很感興趣一樣,樂兮兮的:“姥姥,我拿起來了!”他已經(jīng)學(xué)了姥姥說話的語調(diào),不再有那么多南方氣了。 “傻樣?!崩牙褜櫮绲匦π?,拍他肩膀,“把煤放進爐子里,然后用這個把煤往里懟。試試?!?/br> 楊紅洋就去拿爐子邊一堆黑煤,家里的煤好多,楊紅洋第一次見到黑色的煤。 “真乖?!奔毷萆聿牡睦牙逊鲋袊@,“姥姥是老了 ,你能幫姥姥分擔(dān)就分擔(dān)點,知道嗎? 你那三姨給人賣貨,找個入贅的小學(xué)沒畢業(yè)的廢物司機,那破司機還不要她跑了,生個丫頭叫羅彤,你見到要叫表姐?!?/br> 楊紅洋傻笑:“這些煤好好看,姥姥?!?/br> 姥姥皺眉:“哦,羅彤!你過來!” 羅彤跑過來,頭發(fā)都剪短了,跟個男孩兒似的:“你好,表弟!” “跟你姐說話啊 ?!崩牙褱厝岬恼f。 “表姐...表姐好!”楊紅洋突然想起還在臥室的大表哥蔡涵,沒說話。 他想,蔡涵一看就最能耐最受寵,但他爸爸也是入贅嗎? 在楊紅洋亂想的時候,羅彤就幫他一起添煤,以此來獲得姥姥的表揚。 姥姥卻沒有再夸羅彤了 ,她朝臥室方向喊:“大寶!炕熱不熱——!” 楊紅洋和羅彤都仰著臉呆乎乎地看著墻壁,墻壁那頭溫暖的臥室炕上,就有蔡涵和家里地位最高的姥爺。 墻那邊有個稚嫩的聲音回答:“熱了!” 盡管甜兮兮的還尖,但是男孩音。那是只有被愛著才會由心發(fā)出的撒嬌的聲音。 楊紅洋的口音很快就扭轉(zhuǎn)了,他接任姥姥開始每天自覺地?zé)稹?/br> 他每天的任務(wù)就是燒火,早上記得要燒,晚上也要,像他的任務(wù)似的。 除此之外的時間,就是眨巴著眼睛小心翼翼跟在蔡涵身后,蔡涵干什么,楊紅洋都很好奇地看,但不總敢來找他說話。 他們兄妹三個上學(xué),楊紅洋五歲也要去幼兒園。 姥姥和姥爺打電話給四姨要錢,回來又一邊縫襪子,一邊念叨:“人家孩子都是孝敬父母的,咱們的孩子是討債的,現(xiàn)在幫孩子養(yǎng)孫子,有沒有一個自己帶的?” 他們勞心于拖累他們?nèi)松膶O子和外孫們,更是時常抱怨沒用的兒女。 姥姥一把年紀帶四個孫輩的去上學(xué),跟一只母雞帶四只小雞一樣,鄰里都甚為奇景,明里暗里笑掉大牙。 姥姥摘菜時對蔡涵說:“羅彤那丫頭片子...你三姨會來事,給她閨女也叫彤,指望學(xué)你母親,但哪能一樣呢,羅彤考試又考不及格,還是大孫子你給姥姥長臉?!?/br> 蔡涵很驕傲,他一直被稱為孫子,好像已經(jīng)姓李不姓蔡了。 “家里沒一個省心的,回回過年我都不想過,要不是蔡涵學(xué)習(xí)好,我過年啥話都說不出來!” 姥爺喝完酒脖子發(fā)紅,一抖一抖地大笑著拍蔡涵的肩膀。 住縣城的舅姥爺也最喜歡蔡涵,過年的時候給蔡涵看他的手機,告訴他:“現(xiàn)在手機都能觸屏寫字了,你寫字兒好看,給舅姥爺寫一個。” 蔡涵樂呵呵地伸出手指,為那能觸屏也能按鍵的手機驚奇不已。 他以后一定要進城,一定要像舅姥爺家這么有錢、長臉。 小時候和楊紅洋在一起住著,也沒什么記憶,蔡涵也沒關(guān)注過,只是在他從7歲長到9歲,楊紅洋也和他們朝夕相處住了兩年,長到7歲時,姥爺做出個決定。 “這些年我攢了不少錢,我要把蔡涵轉(zhuǎn)學(xué)到市里的紅星小學(xué)?!?/br> 姥爺和姥姥已經(jīng)商量好,對大家宣布:“在屯子里的爛學(xué)校沒什么好的,大婷子還活著的時候不也說她以后的孩子一定要讀市里的學(xué)校?!?/br> 這是mama的意愿,姥爺撇下一個孫子和兩個外孫,帶著蔡涵去市里住了。 姥爺在縣里還有一處平房的房產(chǎn),去市里上學(xué)只不過要天天坐車來回。 “蔡克敏你單位也在市里 ,方便點 ,你沒意見吧?” “沒意見,爸.....”姥爺完全cao辦起來,草包女婿忙不迭點頭。 姥姥自然跟著姥爺一起走,二舅和三姨對此大表不滿,姥爺深深看了一眼李鵬:“我大孫子自然也得讀市里的,羅彤和楊紅洋也是,但是也得問過你們各自爸媽的意思,不是我們老人想說他們?nèi)ツ木腿ツ牡?。?/br> 姥姥和姥爺去縣里陪蔡涵住了2年后,二舅家也搬來縣里了。三姨帶著表妹羅彤繼續(xù)住屯里房子,楊紅洋則是跟著二舅一家住。 蔡涵14歲中考,一舉考進市一種。人生高光時刻,家里大宴賓客。 因為縣城里房子還是太小,蔡涵還是和姥姥姥爺回了村里。 “從小就偏心,也是沒白偏心,呵呵?!比碳馑岬匦?,蔡涵發(fā)現(xiàn)表妹也文靜起來,沒小時候那么淘氣了。 他回到村里的房子,甚覺破和土,哪里都臟兮兮的,雖然縣里的房子也有點受不了。 洗完手蔡涵不想用任何一條毛巾, 感覺別人的毛巾都有味道,只好是撕衛(wèi)生紙擦手。 “大寶,快點,看看你表弟?!崩褷斣诳蛷d喊,蔡涵出門去就看見在縣城初中的李鵬,已經(jīng)那么高了,看見自己還是帶著點乖巧:“表哥你學(xué)習(xí)真好,厲害厲害!” 家里一群人笑做一團,還有別的親戚,什么姑姥爺舅姥爺,三姨姥六小舅,蔡涵亂七八糟地叫人,他戴著副眼鏡,看著就書生氣很濃,個子中等,一雙眼睛深邃,像蝮蛇一樣注視著每個人。 吃飯慶祝時,席間也其樂融融的,各種好話都有,二舅出去打電話,回來說:“楊紅洋下課了,一會兒咱們都去我家?!?/br> “那還得折騰到縣里,沒必要。”姥爺沉著氣,“楊紅洋非得今天補課?這么好的日子,就他不來?!?/br> 姥姥說:“人家不來就不來,蔡涵他四姨不也還不回來,楊紅洋長那么大了,十二歲也算大了,她還在外面打個屁的工! 自己兒子也不管!以為自己大老板呢!人家大老板也沒有這么不管兒子的。 ” 全桌人些許尷尬,姥姥還在說:“這就是差距,他那媽就不是啥好丫頭,從小在我眼皮子底下長大,好玩,不經(jīng)事,我最清楚?!?/br> 蔡涵拿筷子夾土豆絲,想著明天還要去參加村里某人的婚宴,并不在乎他們說的話,胡亂聽著。 二舅道:“我四妹的確做的不對,在外打工不回家可以,把兒子扔給咱們算什么事??!” 二舅媽賠笑:“你別這么說?!?/br> 李鵬偷偷湊近蔡涵:“大哥,你要去市一中,住校不?” “問這干啥?”蔡涵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回去。 李鵬小聲笑:“我前些日子聽說市一中...有情侶在宿舍樓廁所做。我們學(xué)校傳遍了。我想知道地點在男宿舍樓還是女宿舍樓,你幫我問問啊?!?/br> “你們不是初二嗎,這么早熟啊。”蔡涵勾起一個壞笑,“這事再說吧。前天去網(wǎng)吧帶你看的片,不錯吧?” “好,好片!”李鵬開始色瞇瞇的竊笑,小眼睛擠到一起笑,蔡涵又笑他:“你眼睛又笑沒了?!?/br> 二舅媽不太高興自己兒子在蔡涵面前做小伏低的乖樣,咳嗽一聲:“李鵬,你好好吃飯!蔡涵,你別找他說話,要不李鵬不好好吃飯。” “拜托,舅媽,我弟都多大了,再說我倆討論學(xué)習(xí)的事呢?!?/br> 蔡涵嗆回去,他不喜歡二舅媽,從小二舅媽就嘴上瞧不起他爸爸,讓他丟臉。 “好好教你弟學(xué)習(xí) 。”姥爺笑開了,一席人都跟著笑。 “老哥,要說別人家,還真沒有你家熱鬧,你看這么多人 以前住一起多熱鬧!”姥爺?shù)牡艿荛_口,“這一大幫子人,孫子還多,多子多福不像我家,過年都不熱鬧!” “哪有,就盼著他們長大出息呢?!崩牙研χ鴶[手,“不出息也行,在父母面前孝順也好,可別像四閨女一樣在外面....” 蔡涵吃飽了,筷子一扔離桌,也沒聽后面的話。 “吃好了?”姥爺在后面揚聲問,蔡涵頭也不回喊了一聲:“吃好了?! ?/br> 聽到后面又是一堆笑聲,漸漸遠了,蔡涵走到院門口看家里養(yǎng)的黃狗,順著狗的毛,蔡涵坐門檻前臺階上,偶爾和鄉(xiāng)鄰打招呼。 “這不老李家的,考上一中了?真厲害。” 厲害有什么用,不夠厲害。 蔡涵看著遠方,突然看見一個人朝這里走來。 一頭亂糟糟的極短的頭發(fā),穿著很普通的襯衫和牛仔褲,身體瘦削,胳膊腿兒都細,第一眼就丑。 “哎,這不我老弟嗎!” 蔡涵笑了笑,揚聲道。 那男生十二歲,麻桿似的瘦,一路跑過來,兩手拍著:“哥,你咋來了呢,哥,我聽說你中考完了都?!?/br> “我咋不能來???”蔡涵看他要進屋,一手抬起來扯住他上衣衣擺,“來,陪大哥坐會兒?!?/br> “大表哥 ,你跟我說說你中考啥感覺唄,我以后也得中考?!?/br> 男生興奮地坐在蔡涵旁邊的臺階上。 “別叫大表哥,太土,要么大哥,要么表哥?!辈毯嘈Γ骸拔铱剂似甙俣喾帧!?/br> “好,表哥,你真....真牛!” 男生有些慚愧似的笑,是那種農(nóng)村二愣子標(biāo)配的老實笑容,憨態(tài)可掬帶點傻乎乎的,豎著大拇指。 但他的五官真的一般偏下,臉盤子大,眼睛一只雙眼皮一只單眼皮,五官不是不精致,是透露著土氣,一看就知道,啊,農(nóng)村人。 這就是楊紅洋。 楊紅洋剛從南方來東北的時候,家里人一直說他傻,他漸漸也呆兮兮的,總笑。跟個傻子一樣。 “牛不牛的,也就那樣?!辈毯蛄克?,意外發(fā)現(xiàn)風(fēng)的吹拂下,楊紅洋脖子喉結(jié)的形狀很好看。 楊紅洋皮膚不白,但也不黑,就正常膚色,在蔡涵眼里,楊紅洋的身形總顯得很窈窕。 蔡涵不想他去看見大家吃飯其樂融融、卻把楊紅洋一個人落下的凄慘場面,就強拉著他東聊西聊。 楊紅洋餓著肚子聽他說,不管蔡涵說什么,楊紅洋都覺得很好玩,因為蔡涵一看就不一樣,他眼睛細長,臉瘦瘦的,眼神很犀利,演電視劇也一定是演村主任那種角色吧。 “你也要好好學(xué)習(xí)啊。 ”蔡涵估摸里面也快吃完了,站起來,“知道嗎?” 楊紅洋抬頭仰著臉,望著蔡涵,一個勁擺手,笑的不齊的牙都露出來:“表哥,我學(xué)習(xí)不好,二舅說我初中畢業(yè)就行了!” 蔡涵不想看見他這么笑,又蹲回去:“你聽我二舅的,還是聽你爸媽的,你爸媽不讓你上學(xué)?現(xiàn)在哪有不讀書的。都二十一世紀了?!?/br> “可我爸媽也說我學(xué)習(xí)不好?!睏罴t洋低下頭,有些害羞,耳朵發(fā)麻。 “你自己想讀就讀唄?!薄〔毯浪邭q起就在二舅家寄人籬下地住,不容易,就勸他,“但不讀書,你就被看不起?!?/br> “嗯,我也這么覺得!” 楊紅洋立刻點頭,感激地露出一半給可以信任的表哥一半給陌生的表哥的笑,有點生疏的羞澀,又有點傻乎乎的敞亮熟絡(luò)。 “你今天為什么來這么晚?補課去了?”蔡涵看了眼屋里,望著楊紅洋的臉,裝不知道地問。 楊紅洋也太瘦了,餓出來的那種瘦。 “沒有沒有——二舅說讓我補課,但我去了老師說沒交學(xué)費不讓去,我就回家了?!睏罴t洋手指在地上畫圈,很專注地全心回答蔡涵,“我媽也說我補課浪費錢?!?/br> “那你根本沒補課?” 蔡涵瞇起眼。 楊紅洋急忙擺手,好像總夢里蘇醒道:“我們班級班主任補課了,真的。” 蔡涵忽然明白了,咧起一個壞笑:“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偷摸去打工了?” “我我我...我沒有、” 楊紅洋一看蔡涵的眼睛就害怕了,“我...”囁嚅著也沒說出啥來。 “攢多少錢了你?”蔡涵道,“你不跟李鵬那小子說,也不能跟我說?我不是你大表哥嗎,我不會告訴別人?!?/br> 循循善誘。 “我我我....去幫著飯店洗碗?!睏罴t洋說話焦急著,“你別告訴二舅,二舅會生氣的?! ?/br> “你想吃零食他們不給你買?”蔡涵以前也年年去過二舅家,見慣了楊紅洋在旁邊杵著而二舅家其樂融融的場景。 就比如去年,二舅一家笑嘻嘻聊天,楊紅洋尷尬地在院里喂雞。 「楊紅洋從小心腸好,懂事,會來事?!苟藡尶傔@么說。 因為楊紅洋幫著他們洗碗、幫著拖地、幫著一切瑣碎家務(wù),吃飯從不添飯,買衣服從不索要,還受李鵬的無數(shù)調(diào)侃。 李鵬骨子里崇拜蔡涵“有出息” ,蔡涵骨子里瞧不起李鵬一家“土鱉”。 “沒有,他們也給我買的!”楊紅洋急紅了脖子。 “那你也沒管他們要過啊。你看著傻,其實也會看人,我說的對吧?” 蔡涵微笑,他自覺像城里來照顧留守兒童的知識分子,和二舅一家沒素質(zhì)沒文化的一定要劃清界限,自然憐憫楊紅洋。 楊紅洋支支吾吾的:“我想攢錢去南方,看爸媽....” “哦。”蔡涵忽然聽見屋里姥爺叫自己,拽了一把楊紅洋的袖子,“走,進屋吃飯去?!?/br> 楊紅洋聞言一愣,“你們都吃...”吃上了三個字沒說完,剩下的話被楊紅洋咽回肚子里。 他還以為大家沒吃飯,以為他們會等自己呢。 被蔡涵拽著胳膊走進去,楊紅洋感覺眼眶涌起一點濕潤,但進了屋,看著滿屋熱鬧的親戚,楊紅洋還是繼續(xù)傻笑著,一一問好。 “這傻孩子...?。 贝蠹叶颊f。 笑聲真的很像鴨子,蔡涵幾乎要翻白眼,楊紅洋那樣子真是絕頂?shù)拇濉?/br> 蔡涵覺得楊紅洋大可不必笑的那么用力,傻的夠可以的,但一家人都因為楊紅洋似乎更加放松了。 楊紅洋從小就知道自己這么笑能讓大家高興,他憨習(xí)慣了,也討好習(xí)慣了。 “姥姥,三姨,我一會兒去喂雞,你們有沒有啥垃圾我?guī)湍銈內(nèi)恿耍 ?/br> 三姨笑道:“你吃著飯呢,別管這些事 ,再來點飯啊?” 楊紅洋搖搖頭、“不用了,我吃飽了。” “瘦成那樣了,胃口就小雞崽子那么點!”三姨笑著打趣。 李鵬打了個哈欠,跟蔡涵說:“楊紅洋上次用我毛巾,臟死了?!?/br> “你也不咋干凈。”蔡涵嫌棄,“身上有股味道?!?/br> “你嫌棄我,行,我告訴我爹!”李鵬轉(zhuǎn)著眼神,看到蔡克敏去外面抽煙,又道,“你說你爸會護著你嗎, 大哥?” “你怎么陰陽怪氣的?”蔡涵皺眉。 “我沒別的意思,我聽我媽說,我姑父要娶新老婆了。你不知道嗎?”李鵬有些得意地抬下巴。 “我看你這樣怎么那么欠揍呢?!辈毯Α?/br> “我欠揍?”李鵬也有些生氣了,“你說話注意點。別以為你考得好就亂說話?!?/br> “我亂說話?”蔡涵一點就著,“你有資格說我?” “說,我為什么不能說你,你別太牛氣,你不還是外孫、” 李鵬說完一梗,或許意識到自己說的不對,蔡涵已經(jīng)回了一句:“我外孫咋了,你孫子你也就混成那樣,在縣里一輩子?!?/br> “我?”李鵬真的不服,“那你也不姓李,你的媽都沒了——哎呀!” 蔡涵一巴掌就扇李鵬臉上了。 吃飯著的楊紅洋本來已經(jīng)被親戚們遺忘在角落,但聽到親戚們鬧哄哄的, 楊紅洋捧著碗在廚房門口茫然的一看,才知道,大表哥和二表哥打起來了。 - “照理說也是親戚,怎么打成這樣!”姥爺憤怒地暴罵 ,“李鵬你給我賠禮道歉!” “我憑啥賠禮道歉,他先打我的!”李鵬在二舅媽身邊哭訴,一眾親戚看笑話,姥姥姥爺更覺得臉上無光。 “蔡涵,你也是不對,你怎么能打你老弟呢!” 姥姥咳嗽著說, “那也算是你親老弟啊?!?/br> “我們鵬鵬向來不先動手的?!倍藡屢荒橀_始哭,“蔡涵也太撒野了..... 咋能打人呢,考個七百分要上天了!就看以后吧,看看能考啥樣!” 二舅媽說過頭了,二舅揮手就給了二舅媽一個耳光。 現(xiàn)場更是鬧哄哄,各方都開始勸的勸,說的說,拉的拉。 ——亂七八糟的。 蔡涵心里煩躁,眼神亂飄忽,頭一偏,看見楊紅洋那傻子還端著碗杵在廚房門口。 你個外人,看什么看? 蔡涵像要呲牙咧嘴吐信子的蛇,瞪了楊紅洋一眼。楊紅洋立刻縮回廚房。 后續(xù)也不過是家長里短,不過蔡涵更加清楚一件事,就算是姥姥姥爺也不是完全只寵自己一個人。 隨著他們年老,也更意識到二舅才是唯一的男丁,傳姓氏的也只有李鵬這個大孫子。 不過少年多懈怠,即使心里發(fā)狠要考名牌大學(xué),蔡涵也是懶的脾性。 他自己清楚,這個中考七百多分很水,市里很多人都考了這個分數(shù)。他在讀初中的時候,也不是名列前茅,而就只是中游。 讀高中開始,蔡涵買了手機,學(xué)的更加力不從心。 而楊紅洋于他,就只是表弟,一個可憐兮兮的寄住在別人家的表弟,傻乎乎但什么都懂的農(nóng)村人罷了。 時光飛逝到高考時節(jié),蔡涵十七歲,故事的篇章由此真正開始。 高考,蔡涵考了四百多分。 他那在他讀高一就過門了的繼母,十分惱火。 不知道把蔡涵當(dāng)親兒子還是怎么樣,繼母大發(fā)雷霆,和蔡涵大吵一架。 只能讀末流二本的蔡涵,灰頭土臉地回村參加鄉(xiāng)鄰的升學(xué)宴。 雖然對方也就是個300多分的垃圾,但到底是不能跟村里人比。 蔡涵滿腹牢sao,在酒席間,又看見了表弟楊紅洋。 不管怎么看都是讓人不想交往的蠢人,長的丑,頭發(fā)還是那短又亂糟糟的樣,表情總很夸張,笑起來眼尾有笑痕,總是拒絕別人的好意,笑和說話時額頭都急紅了的用力。 但身體瘦而勻稱,陽光下泛著白,亮晶晶的汗,色情地在脖子上滑動。 “你們家大兒真出息!” 二舅媽拐帶了一眼蔡涵,跟別人說笑。 姥姥和姥爺也默然吃飯,木頭一樣沒什么好臉色,在市里的舅姥爺前幾天說過他單位一個同事孩子考了六百分,讀的雙一流學(xué)校。 “老李,你家這大外孫子考多少分???”有人舉著酒杯滿嘴豬肘子味地來了。 蔡涵聞著味皺眉,嫌棄對方不體面。 “四百多分。”姥爺強撐著,“數(shù)學(xué)考得好,一百四十多分呢,就是偏科,這孩子!” “四百分?”那人仰頭似乎拼盡全力想了想,猛地點頭,“啊,那也好!報的什么學(xué)校啊,蔡涵?”看向了蔡涵。 “財經(jīng)學(xué)校?!辈毯蓾亻_口。 他想,老天干嘛這么虐待我,你不如殺了我。 “蔡涵,你爸沒來,姥姥跟你說點話?!崩牙牙毯氖?,小聲道,“你高一時就開始不和我們一起住了,和你爸還有你后媽一起住,難免生疏,姥姥說這些你別嫌嘮叨啊,你別和你爸生氣了,你們畢竟是父子。” 曾經(jīng)瞧不起父親,安排一切的姥姥姥爺也終究要放手了。 蔡涵心里倍感一陣孤獨,大大皺眉:“姥你干嘛這個語氣!你說什么道理,我都聽。” 姥姥看著滿桌菜肴,因為是露天席面,風(fēng)刮的桌上塑料桌布一陣陣起伏。 “你聽就好,最好是聽進去哈....” 剩下的已經(jīng)不想聽了,蔡涵找個機會躲出去,不再是中考結(jié)束當(dāng)時那種常勝將軍出去遛彎的閑躲,是打了滑鐵盧敗仗的敗犬出門躲別人的目光。 別人那窮盡搜索的目光,每一道都是剜盡尊嚴的利刃,對蔡涵來說最重要的就是永恒的尊嚴,從小一直在尊嚴里活著,現(xiàn)在一朝失去了。 “表哥?” 突然聽到聲音,在屯子偏僻的荒道,蔡涵看見了趕著大鵝回來的楊紅洋。 據(jù)說他初中就畢業(yè)不讀了,之后似乎在服裝廠、電子廠和車間都輪換著打工。 蔡涵一抬起臉,那趕鵝的少年真的樂了:“我就知道是你,表哥!” 完全是東北口音了,這么多年的浸潤....蔡涵很疑惑剛才楊紅洋還吃酒席呢,怎么現(xiàn)在又被叫出來趕鵝。 那些人能不能稍微重視一下他這個可憐表弟啊? 恍惚間,蔡涵自暴自棄地覺得自己的人生就是個笑話。 楊紅洋幾乎是蹦著跑來的,“表哥聽說你高考考完了!” “哦?!辈毯嘈?,無力極了,下一句是不是也要問自己考多少分呢? 沒想到的是,楊紅洋卻說:“真厲害!” 蔡涵愣了。 “誒?” “表哥你以后就是大學(xué)生了,真牛?!睏罴t洋這個全寶雞屯知名的二愣子,現(xiàn)在又對著蔡涵伸出大拇指。 對著我這個失敗的...傷仲永一樣的笨蛋、廢物豎什么大拇指??? 蔡涵卻還是沒用地從中得到了救贖。 “表弟,”蔡涵干澀地開口,“走,表哥帶你去小賣店買點零食 。” “好好好,我先去把大鵝上窩?!?/br> 楊紅洋用手揮趕著鵝群,走路幾乎是舞動著跳起來,“我有個大學(xué)生表哥,真好!真好!” 他還回頭對蔡涵笑,依然笑的很憨傻很用力。 蔡涵嘆氣。 從小賣鋪出來,蔡涵拎著一袋零食,在大太陽底下,楊紅洋吃著豆皮,小口小口的,從不吧唧嘴,他不是家教多好,是怕極了給別人添麻煩吧? “誒,傻子,你咋在這呢?”村人有一個路過,直接叫了聲楊紅洋。 楊紅洋吃著豆皮呢,抬頭看那人,嘴里還咬著零食,含糊不清的笑,還是那么賣力的笑容:“我表哥請我吃好吃的!” 那村人笑嘻嘻的:“真是個小傻子,吃吧。你表哥牛逼,文化人!” 也不知道真心還是假意,諷刺還是客套,一旁的高自尊蔡涵只覺得眼暈。 但他偏頭注視著雙手捧著零食袋吃東西的楊紅洋,突然福至心靈,一直想說的話,猶豫了幾秒還是說了出來。 “楊紅洋?!?/br> 蔡涵喉結(jié)滾動,第一次認認真真叫他的名字。 “如果不開心的話,不用笑的。” ——其實在你第一次出現(xiàn)在姥姥家,在那個不算寒冷、只算微涼的秋夜,就想告訴你的。 楊紅洋正吃著,被叫了名字就討好地偏頭立刻看蔡涵,但隨即就聽到這句話,笑容一下子就頓住了。 蔡涵和他也不是關(guān)系多好,小時候不熟,之后分分合合搬家,更是無緣親近。 他只能靠憨笑和一腔真心剖開來接近蔡涵。 但卻沒想到....蔡涵一下子看破了他的心。 “表哥....”楊紅洋還怔著,說話有點費勁,豆皮都忘了嚼。 蔡涵看著他的眼睛,發(fā)現(xiàn)楊紅洋的眼睛黑白分明,瞳仁很漂亮,帶著點琥珀和灰色,眼白清澈,其實是很靈動的眼睛。 一直都是親人夸蔡涵有主意、機靈,但蔡涵覺得楊紅洋看樣子其實也不差。 “你就算對他們笑,他們不還是笑話你嗎?像他們那種眼高手低的人,只要你沒達到他們期望,不管你什么態(tài)度,他們都不會給你好臉色的?!?/br> 蔡涵聯(lián)想到自己,更是感傷。 楊紅洋嘴唇囁嚅了一下,眼前模糊,只覺得豆皮真的好辣。 蔡涵把零食袋扔地上,兩只手放在楊紅洋兩邊嘴角上,把他的嘴角按住。 原本楊紅洋已經(jīng)要開始繼續(xù)傻笑了,但蔡涵俯視著因為長期餓肚子而營養(yǎng)不良、個子不高的他,強行不讓他笑。 “別笑?!?/br> 蔡涵認真地盯著楊紅洋,也有些意外,對方居然溢出眼淚了。 楊紅洋低下頭,身體一抖一抖的,蔡涵收回手,把他攬到懷里:“走,跟我回縣里。” 蔡涵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他就是想出一出火。 楊紅洋是真的丑,但也是真的慘;土歸土,但他的身體真的很滑、身材真的很好。 “表哥,謝謝你....” 楊紅洋喃喃的。 這種童年從來沒有小熊和賽車之類玩具的孩子,現(xiàn)在好像把蔡涵當(dāng)成小熊了,抱著他的胳膊,也不再費盡心機討好,不再猜測別人的想法,只是依賴誰就想靠近誰。 從小就知道自己不受歡迎,爸媽都忙,自己跟著姥姥他們生活著,之后又被扔給二舅,一住數(shù)年。 “謝什么,來,再喝點?!?/br> 蔡涵故意把買的酒都給楊紅洋灌下去,楊紅洋本性還是憨的,也喜歡小,“那么用力的笑真的沒意義,答應(yīng)表哥不要再那樣討好別人。” 蔡涵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了,撿浪漫、掏心窩子的話一個勁地說,自己也被酒精搞的頭暈犯迷糊。 兩人已經(jīng)糾纏著攬到一起,因為討厭楊紅洋的臉,蔡涵就看著他的脖子。 “我也不是天生...那么喜歡...嗝. ...”楊紅洋打酒嗝 ,酒精往喉嚨上返,“我怕,不想他們不要我。” 大家喜歡看活寶,那他就當(dāng)活寶。用裝傻賣乖的方式,換取庇護。 但楊紅洋到底沒什么文化,其實他自己都不一定看得懂自己,甚至從小時候開始就戴著面具,強顏歡笑,裝傻充愣,十?dāng)?shù)年,養(yǎng)成習(xí)慣,人就真的變傻了。 蔡涵把喝醉了的楊紅洋拖到床邊,還迷迷糊糊聽到他說:“....燙?!?/br> “什么燙?” 蔡涵扒掉楊紅洋的上衣,埋下頭去,又心急地開始解自己的褲腰帶。 楊紅洋已經(jīng)完全醉了,把手高高抬起,伸向上空,眼睛渙散地望著天花板,有些抽搐地咧開嘴角。 “燒火棍...好燙啊....” 聲音很低,蔡涵聽到了,也只覺得迷茫,這時候扯什么燒火棍?但還是一枕頭蓋住了楊紅洋的臉。 蔡涵一半怕楊紅洋記住自己的所作所為,一半是不想在zuoai的時候看見楊紅洋那張村里村氣的臉。 楊紅洋被枕頭蒙頭,手也無力地垂下去,陷入黑暗似乎睡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