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誓言

    洛瑾被洛修湮帶了回去。

    臨走前她也沒再見到周洲一面,溫兆告訴她,她外公是被她爸爸送去養(yǎng)老了。

    可是洛瑾不信,她又不是傻子。

    洛家的豪宅位于首都的市中心,雖然比不了周家的歐式城堡,但是卻也豪華奢靡得如同古代皇家的別院。

    洛瑾被帶回去后就被安排給了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仆小文照顧。

    洛修湮沒有時間管她,也沒有心情管她。

    小文做得面面俱到,比起以前的女仆阿姨來要好上許多,可是洛瑾一點都不開心。

    她也不喜歡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爸爸,她想回家,回外公身邊,回管家爺爺和司機(jī)叔叔身邊。

    可是洛瑾知道,她不能任性,這個爸爸不喜歡她,說不定隨時都會要了她的小命。

    想到這里,洛瑾只能一個人躲在被窩里流淚。她想起mama小時候抱著她講故事,說孩子都是父母心尖尖上的寶貝,她最愛的就是洛瑾了。

    那為什么,洛修湮不喜歡她呢?

    洛瑾看著洛修湮每天帶著不同的漂亮阿姨回來過夜,那些年輕美麗的女人要么是在電視上看到過的明星,要么就是在雜志上出鏡的貴族小姐。

    小洛瑾認(rèn)真又好奇地問道小文:“我爸爸為什么總是帶不同的jiejie回來???”

    小文依舊表情冷漠地回答道:“因為先生并不愛她們,小姐,就像先生也不愛你一樣?!?/br>
    這話扎心了!洛瑾灰溜溜地跑回了房間。

    小文jiejie在女仆中似乎算個小頭頭,平日里除了照顧她還有一大堆工作要做。

    在這樣的耳聞目濡之下,洛瑾漸漸明白了一件事:

    想要在這個家活下去,她必須要得到洛修湮的“愛”。

    就像是童話故事里國王對公主的愛,或者是勇者對公主的愛。

    如果沒有愛的話,國王不會發(fā)布懸賞去求助勇者救出公主,如果沒有愛的話,勇者也不會冒著生命危險去救公主。

    可是,愛又是什么呢?

    這對才七歲的洛瑾來說,理解太難了。

    這一日洛修湮回到家中時,和洛瑾照舊吃了頓無話可說的晚餐,然后吩咐一旁侍奉的小文道:“幫我準(zhǔn)備房間。”

    “是,先生?!毙∥墓Ь吹卣f道。

    洛瑾豎起耳朵聽清楚了兩人的談話,這件事在這個家中不算什么秘密。

    每個月固定的一天,洛修湮會把自己獨自關(guān)在一個平日里上鎖的房間里一夜不出來。

    小文警告過洛瑾,千萬不可以進(jìn)入這個房間,否則的話小命難保。

    又是小命難保,在這個家里好像就沒有能保住命的事情。洛瑾在心里嘀嘀咕咕。

    但她今晚決定涉險,看一看洛修瑾到底在那個房間里做什么。

    洛瑾早早就上了床裝睡,小文在準(zhǔn)備房間的事情,也無暇顧及她。等到小文離開后,洛瑾才偷偷摸摸溜出房間,走到那間隱秘的房間的對面,等待著洛修湮進(jìn)入。

    過了沒多久,穿著一身燕尾服的英俊男人像是即將參加什么盛典般緩緩步入了房間之中,然后就是一陣喧鬧嘶吼的聲音傳來。

    洛瑾怔了怔,最后感性還是勝過了理智,她偷偷走到了房間門口,轉(zhuǎn)了轉(zhuǎn)門把手竟然沒有鎖門。

    七歲的女孩呆站在了原地,危險的預(yù)警告訴她不該打開這扇門,興許門口站著的不是溫柔慈愛的國王,而是丑陋惡毒的魔龍。

    洛瑾不知從何而來地感想,她覺得一旦自己踏入了這個房間,興許以后她和洛修湮連父女都做不成。

    可女孩還是轉(zhuǎn)動了門把手走了進(jìn)去。

    洛修湮的童年并不幸福,或者說是慘烈。

    一個拈花惹草的父親,一個自怨自艾的母親,一個無人問津的兒子,構(gòu)成了豪門最基本的三個元素。

    他是洛家的長子,從小就得到了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囊磺校撬哪赣H卻從不為他的成就而高興,只是喃喃自語道:

    “洛懷今晚會回來嗎?他會去哪里過夜呢?”

    洛懷,他那從不著家的父親,是他母親一生的執(zhí)妄。

    洛修湮總是安慰著他的母親道:“等我成人禮的時候吧,父親就會回來了?!?/br>
    于是,母親是如此殷切地期待著他長大成人。

    洛懷在洛修湮成年的那天終于回來了,可是等待他的不是一個驕傲的兒子,而是一個崩潰的女人。

    洛修湮的母親用剪刀刺死了他的父親,而又在臥室中上吊自殺。

    從頭到尾,那個一言不發(fā)的少年就這樣冷冷地看著瘋狂的母親走向終焉,然后被帶離了這慘案的現(xiàn)場。

    這么多年了,他一步步地把洛家?guī)驒?quán)力的巔峰,身邊的女人換了一個接一個,周莓也不過是其中一個。

    很多女人都像她那樣妄圖用一兒半女拴住這個外表光鮮亮麗,內(nèi)心腐臭不堪的男人,可是都失敗了。

    周莓只是藏得久了些,也不過淪為俗稱。

    一個女兒,難道就能把他從那潭淤泥中救出來嗎?

    洛修湮把房間布置成了那一夜的臥室,每個月都來回味一次那時的絕望,他的心慢慢堅如磐石,毫無破綻,這樣他才能在這個世間孑然一身,毫無牽掛。

    他的敵人,找不到他的弱點。他于黑暗中,又成為了黑暗本身。

    直到...一點光亮撕開一道縫隙。

    慘白的月光照在了那張稚嫩的小臉上,那個虎頭虎腦的小東西禮貌地問道:“爸爸,你在嗎?”

    洛瑾看到房間里的場景時嚇了一跳,老舊的臥室布置,天花板上還吊著根繩子,差點沒把她嚇?biāo)馈?/br>
    小女孩循著月光看了一圈,才發(fā)現(xiàn)一個蜷縮在角落里的男人,用恐懼無比的眼神望著她。

    洛修湮滿臉驚慌失措,他身上的燕尾服皺成一團(tuán),尖叫著拿起身邊的煙灰缸砸到了洛瑾頭上道:“你來干什么,滾,滾出去!”

    他心底最不堪的一處被旁人瞥見,洛修湮恨不得現(xiàn)在沖過去殺了這個孩子。

    對,沒錯,他就不該心軟,他就該殺了這個本不該出生的孽種!

    那個飛來的煙灰缸不偏不倚地砸中了洛瑾的小腦袋,她沒有感覺到疼痛,只是有股溫?zé)岬囊后w從頭上流了出來,難聞得就像是那天在城堡里一樣。

    就當(dāng)作是...公主被惡龍虐待的鋪墊好了。

    勇敢的公主不應(yīng)該害怕困難,她不顧男人歇斯底里的尖叫,一步一步地走向那個曾經(jīng)在痛苦中麻木的男孩,洛瑾的步伐很慢,她怕自己隨時都會暈過去,但是她的理智又很清醒,指引著她走到男人的身邊,用小手摸了摸他guntang的額頭說道:

    “沒事了。”

    洛修湮迷茫地看著這個蹲在自己面前的孩子,她的額頭正在汩汩不斷地流出鮮血,可是卻還在安慰他。

    他狂躁的內(nèi)心好像平靜了下來。

    他問:“你來干什么?”

    洛瑾感覺眼前的男人好像又回到了平時那種疏離冷淡的狀態(tài),可是她的腦袋已經(jīng)開始發(fā)昏,說話也開始不清不楚,只記得童話故事了:“我來找國王?!?/br>
    洛修湮一愣道:“什么國王?”

    洛瑾鼻子一酸,摟著男人的脖子哇哇大哭說道:“惡龍把公主抓走了,公主很想國王,所以就自己逃回來了。她不想要勇者,她只想和國王爸爸在一起?!?/br>
    這像是個孩子的童話,洛修湮把滿是汗水的額頭靠在女孩流血的額間輕聲問道:“為什么公主只要國王,不要勇者?”

    為什么呢?這個問題對洛瑾來說又太困難了。

    但是她會用困難的問題回答困難的問題:

    “因為公主愛國王。”

    這個回答讓洛修湮死寂的內(nèi)心掀起驚天駭浪,他死死地盯著面前昏沉的孩子,像是要把她的身影印在腦?;蛘吖茄?dāng)中。

    她說她愛他,她說她愛他!

    對他說過愛的人太多,母親說愛他,父親說愛他,后來那些男男女女也說過愛他,可是他都付之一笑。

    不,沒有人愛他,沒有人會愛一灘爛泥,也沒有人會愛這般丑陋又瘋癲的他。

    可她說她愛他。

    洛修湮像是為了確認(rèn)這個答案,雙眼通紅地又問道:“你會騙我嗎?你是不是在騙我?”

    如果她說她在騙他,他就馬上掐死她。他忍受不了得到一丁點的希望馬上又被打入深淵,他已經(jīng)習(xí)慣了孤獨和絕望并行的黑夜,那就不要給他一絲的光亮。

    否則,還不如讓他一直沉溺墮落下去。

    “拉鉤上吊一百年,誰變誰是小狗?!甭彖X袋稀里糊涂,但還記得以前和管家爺爺打賭不許吃糖時的小游戲,她勾著洛修湮的小拇指起誓,最后還慎重地按了按男人的大拇指當(dāng)做約定。

    洛修湮看著終于支撐不住倒在自己懷中滿臉鮮血的孩子,露出了此生從未有過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