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場決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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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容七本就是疲態(tài),如今被李易知狠狠得要了一番,更是再也支撐不住,癱軟在荷花蒲團墊上喘氣。 自己那些破布衣服都沒力氣穿上,更何況給李易知換衣服。 李易知將自己被脫下的衣服重新穿上,又命人重新送了一套衣服過來,把那些自己手里撕碎的衣服勉強得蓋在她身上。 葉容七眼睛已經(jīng)哭腫了,不忘正事,爬到地上跪在他身前:“請皇上赦免賀家死罪?!?/br> “我是答應(yīng)聽你說,但你這一開口,要求就這么大,我怎么答應(yīng)你?你可知,他們犯的是什么罪?” 謀逆之罪。 從古至今,從無被恕的可能,只要牽連其中,必然不會有好下場,就算大赦天下,謀逆罪也從不在其中行列。 “民女知道,但賀家三代守國,賀宇兄弟以身殉國,死于戰(zhàn)場,賀銘一生都在戰(zhàn)場上,鞠躬盡瘁死而后已,賀驍守護(hù)北疆十一年,賀卿十二歲上戰(zhàn)場,九年來從無敗績,樁樁件件,哪一個提出來都足夠和死罪相抵。就連被宣稱為謀逆的賀霖,也不過是白青石的片面之言,事情還沒有查清楚,皇上就要定他們死罪……” “放肆!”李易知喝了聲:“你可知你在說什么?!” 這是直接挑釁皇帝的權(quán)威。 她的每一句話,都足夠判她死罪。 葉容七咬著牙繼續(xù)道:“試問如果賀家滿門被抄,以后邊境誰來守護(hù)?若突厥羌族異軍同時起義,天下能人見到皇上您如此對待為國賣命的人,誰還敢替您出征?!” 李易知顫抖得指向葉容七:“你這女子,竟如此大膽妄為,你真以為,朕不會殺你嗎?” “若皇上執(zhí)意如此,民心將失,臣之不臣,國之不國。民女既來此處,便做好了赴死的準(zhǔn)備,只祈求皇上能給賀家一些時間,把事情查清楚,放賀家一條生路?!?/br> 葉容七重重得磕了三個響頭。 此時衣不蔽體的人明明是葉容七,李易知卻覺得自己被赤裸裸得抬到了明面上。 他何嘗不懂得這些。 只是拿下賀卿的心切,那些身邊人都不敢提及關(guān)于賀家的事,更不敢說些大逆不道的話,他便以為可以名正言順得掩蓋過去。 葉容七沒有明說皇帝是在針對賀家,針對賀卿,字里行間都在用旁觀者的角度陳述,卻仿佛字字都在罵他的昏庸無道。 他知道賀家得民心。 他甩了袖子,怒道:“刀沒落下的一刻,你怎知我針對賀家滿門?你一個婦孺,又怎知朝堂要從大局出發(fā)?” “民女知道,皇上自始至終針對的,是賀卿一人?!?/br> 李易知怔了怔。 她一個平民女子,都能看得如此透徹。 “賀卿手握三十萬精兵,若皇上……皇上有昏庸之舉,他起兵造反也能得到百姓擁戴,而滿朝文武沒人是他的對手??墒牵灰樟怂谋鴻?quán),他手頭無兵,對您便毫無威脅,沒必要趕盡殺絕,落得導(dǎo)致民心散盡的罵名?!?/br> 本以為她會哭哭啼啼得求情,卻不想每一句話都沒有沾上個人情感,所有話都切中了要害,李易知無從反駁。 她真是,越來越讓他有了興趣。 李易知負(fù)手而立:“你跟朕進(jìn)宮,只要他交出兵權(quán),朕便放他一條生路?!?/br> * 刑場如期而行。 要賀卿交出兵權(quán),總是要有點名頭。 謀逆之事未知真假,更多人是不信的,或許某天被人翻出來,賀家被冤枉,遲早要歸還兵權(quán)。 但如果賀卿劫法場,那罪名是實實在在的,沒辦法推脫。 葉容七有自知之明,她能得到皇帝的許諾已然是意外收獲,并不敢奢求更多。 起碼皇帝答應(yīng)了給賀家查清事情的時間,不會要他們的命。 相比之下,不過是把兵權(quán)給了他而已,只要賀卿活著。 只要他平安。 百姓圍觀斬首之處,總免不了有一片罵聲,唯獨賀家?guī)资诒唤壴跀囝^臺上,下面都是嘆息狐疑。 他們不敢相信一直以來保家衛(wèi)國的賀家會謀反。 葉容七戴著面紗站在人群里,聽著百姓的討論。 一言:“可惜了,賀家世代忠良,怎就出了個叛徒。” 又一言:“賀家將領(lǐng)前陣殺敵護(hù)國,沒想到他們保衛(wèi)的朝廷,卻要了他們舉家上下的命。” “噓,這么大逆不道的話可不得亂說。” “倒是聽說賀小將軍在家里養(yǎng)了個妖女,長得國色天香,看看上面的人,到底是哪個?” “別找了,據(jù)說沒抓到,沒名沒分的,官府也沒名頭抓她。大難臨頭,美人自然跑遠(yuǎn)了?!?/br> 葉容七緘默不語,看著日頭,手里拿著的東西沾染上了她的汗水。 忍住,她要等賀卿出現(xiàn)。 日漸當(dāng)頭,執(zhí)行官取出了一道令牌,卻不急著扔,對著正中老太太喊話道:“賀老夫人,本官只能拖到現(xiàn)在,您還有什么話要說,我看在賀老將軍的面子上,能幫則幫。” 賀家主母挺直腰板:“若大人有心幫忙,待老身去后,調(diào)查清楚真相,還賀家清白。” 執(zhí)行官搖了搖頭,喊了聲:“斬!” 謀逆之事,他怎敢碰。 他將手里的牌子扔出,葉容七緊張得上前踏了一步。 可那令牌沒來得及落地,被人從半空截下。賀卿一身黑衣,帶著仆仆風(fēng)塵,接過令牌徐徐落下。 令牌未落地,屠夫便不能下刀,所有人看著賀卿,臺前忽而聚集了數(shù)十個弓箭手,齊齊指向前來救援的賀卿與賀飛,人群里更是沖了幾十個錦衣衛(wèi),直沖向賀卿。 他果然沒有多做準(zhǔn)備,這樣狼狽得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 明知是死路,也要奔赴一場。 “住手!”葉容七忙從人群中沖出,將包布取下,高舉著手里的東西:“我有圣旨,刑部侍郎接旨?!?/br> 賀卿既接住了令牌,劫法場的事情便塵埃落定,罪名坐實,也如了李易知的愿。 見圣旨如見皇帝,百屠夫和殺手全數(shù)跪成了一片,刑部侍郎忙從位置上起身到臺下,跪在了葉容七面前:“臣接旨?!?/br> 唯獨賀卿賀葉容七身邊的侍女不跪,靜靜得看著葉容七。 他有太多的不明白。 葉容七打開圣旨,看到里面文鄒鄒的話,有幾個字還不太認(rèn)識,又合上了圣旨,直接將圣旨遞給了刑部侍郎:“皇上所言,賀霖謀反一事尚有蹊蹺,賀家眾人押入大牢,容后再審?!?/br> 刑部侍郎接過圣旨,還是打開確認(rèn)了一下,確定圣旨之中是這個意思,才起身道:“將犯人押回刑部,誅殺擾亂刑場之人。” 本來目的就是賀卿。 “慢著?!比~容七從腰間掏出金牌,亮于侍郎面前:“看清楚了嗎?不準(zhǔn)動他?!?/br> 免死金牌,是她同皇帝求來的。 她將免死金牌遞給了賀卿:“哥……賀將軍,這是給你的,收好了,一定不能丟?!?/br> 賀卿經(jīng)過了幾天的趕路,長時間在漫天風(fēng)沙里,喉嚨變得干啞,說話都像是將喉嚨拉扯開一樣。 他沒有接過令牌,將腦中那些雜亂無章的事情揉在一起,漸漸理出了點思路。 他質(zhì)問:“為什么你有這些?” 葉容七看著他,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 她將金牌遞給了賀飛,才同侍郎說道:“帶下去吧?!?/br> 給的答案是沉默,給的眼神是告別。 侍郎不識葉容七,但是能從皇帝那里拿到免死金牌的人自然不簡單,他試著詢問道:“敢問姑娘是……” 葉容七不語,身邊跟著的侍女提她開了口道:“我家主子便是昨日新封的葉才人?!?/br> “才人?”賀卿輕蔑一笑:“倒是小看你了,教了你這么久,你始終沒有心?!?/br> 刑部侍郎厲聲道:“還不帶下去!” 兩人架著賀卿,卻也拉不動他。 他從懷里掏出臨行前葉容七贈予他的平安符:“既是才人的東西,罪臣是不敢收了。罪臣糊涂,之前還贈予葉才人累贅之物,還望葉才人可以歸還?!?/br> 葉容七抓緊了自己的袖子:“我,我沒帶在身上?!?/br> “那還請才人回去取了,罪臣在此處等著,你不取來,罪臣便不會離開?!?/br> 他若是不配合,這么多錦衣衛(wèi)的武力鎮(zhèn)壓,想來夠他脫一層皮。 然而賀卿決定的事情總是固執(zhí)的,任由賀飛如何勸說,刑部侍郎如何警告,他充耳不聞,就是這樣看著葉容七,目光灼灼。 葉容七無奈,還是從伸進(jìn)了袖口處,取出了那支簪子,遞還給賀卿。 賀卿抓著簪子的尾端,葉容七卻不舍放手。 這是他給自己的承諾。 “怎么,還舍不得?” 賀卿用力一扯,帶著葉容七的身子都往前倒去,眼見要摔倒在地,身旁婢女連忙扶住了葉容七。 她剛廢了武功,這兩天又提心吊膽,耗盡心力,能站這么久已然是勉強。 不用說跟人搶東西,風(fēng)稍微大一點都能把她吹倒。 賀卿卻置若罔顧,搶過簪子后一抬手,用力得摔在了地上。 白玉簪應(yīng)聲碎成了幾段。 她想,她永遠(yuǎn)也忘不了那一日,她那意氣風(fēng)發(fā)的心上人,帶著冷漠鄙夷的眼神,親手摔碎了他們之間的約定。 她也徹底走上了一條不歸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