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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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來了,他怎么回來了!” 李策在庭上來回踱步,極為局促不安,好像遇到了巨大的威脅和恐嚇。 “咱們只給了他那么點東西…” 騎兵八百,兵刃盔甲不齊,藥品物資缺斤少兩… “他是如何回來的??” 是的,李凌白完好無損地回來了。 真的很奇怪。 他帶著這么差的配備,一去就是好幾月,杳無聲息。說實在的,所有人都以為他已經(jīng)死了。 不僅如此,他居然一舉平定了西北戰(zhàn)亂,俘虜首領(lǐng),打了個漂亮的大勝仗。 “皇上,冷靜…” “不!你知道朝臣都在說什么?都在說他才是天子! 朕還活著,他們就已經(jīng)如此肆無忌憚,他們是不是都盼朕死? 他們是不是從來沒有把朕放在眼里,都在心里朝拜李凌白?” “皇上,你冷靜些?!?/br> 年幼的帝王幾分崩潰,哀聲道: “jiejie,jiejie救我,我該怎么辦?” —— 一年前。 寥落的月光。 “王爺,皇上甍了……剛剛已經(jīng)宣布,傳位給…李策?!?/br> 黑影中的人停頓良久,“知道了。” “王爺,新皇繼位的消息此刻怎么也傳到咱們這了,您再不進宮去覲見,只怕于禮不合,會被視為怠慢不服氣……” 李凌白輕嘆一聲,終于站起來,“走吧,為我整整衣冠。” 他從黑影中出來了,月光卻似乎沒有照到他身上。 王府的侍衛(wèi)們議論開了。 “李策還是繼位了……咱們這王府,要變天了。” “要不是先皇晚年愚昧昏庸,怎么能放著王爺不用,倒去寵幸那個一無是處的廢物……” “噓!你別說了,人家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天子了?!?/br> 幼年天子在殿上踱步,抑制不住的興奮得瑟。 “皇兄! 朕這身龍袍,好看嗎? 朕的額前珠是不是很平穩(wěn)? 你看這幾顆龍珠,順溜嗎,明亮嗎? 你看朕戴著,是不是很威嚴(yán)氣魄?” 晃晃蕩蕩,明亮剔透。 他平淡無波,淡淡回答:“天子是上天所管,皇上的儀表如何,自有上天來定奪,何須問人臣的評價?!?/br> 李策藏不住心氣,立馬跳腳: “大膽,朕問你意見,你卻推三阻四不肯答,是不是暗諷朕這個繼位名不正言不順? 是不是跟外面那些人一樣,覺得你才是繼承大統(tǒng)的人?” 李凌白沒有回答。 一方面是回答什么都沒有用,他是個必須被除掉的政敵,有他在,李策的正統(tǒng)性始終差了點。 李策集團的人不會容許。 一方面是早已看淡,接受生死。 見他不答,李策拳頭握成一團。 “你給我等著! 現(xiàn)在朕是天子,萬人之上,看你還有何反擊之力!” 李策對他的處置沒有當(dāng)場宣布。 畢竟他只是個小孩,沒那么多判斷和心眼。 很多事,其實他都是聽背后的人怎么說。 估計這會兒,那幫人正在商量吧。 李凌白一回王府,立刻有人喊: “圣旨到?!?/br> 決定得挺快。 “墨王即刻出兵西北。” 居然不是直接賜死。 的確,雖然他不曾繼位,但當(dāng)了多年太子,且才能出眾,自然有著人心基礎(chǔ),李策集團的人畢竟忌憚著,不敢直接對他下手的。 西北戰(zhàn)事,路遠條件差,蠻子驍勇且行蹤不定,出兵詭異。 典型的有去無回之路。 再加上后方的朝廷多做點有意無意的刁難,比如補給出了點“意外”不能及時供應(yīng),比如作戰(zhàn)計劃“不小心”泄露… 這一條路,擺明了是要他去死,還死得干凈,死得他們手不沾血。 還能尸骨無存,連下葬都省了。 而且從名義上看,他是死于戰(zhàn)事,絕非是政敵的加害。 多么好聽且漂亮。 好一招干干凈凈的借刀殺人。 “臣領(lǐng)旨。” 他根本沒有盼過能活。 … 臨行前,李凌白去見了師傅一面。 師傅的墳冢。 登高,山里霧氣漸濃,漸沒了人氣人聲,他的心也靜了下來。 路上都是肆虐生長的植物,幾乎蓋住了道路。 遠離人世,拜別恩師。 他出生時被預(yù)言命途坎坷,厄運變故,嚇得老皇帝讓他認(rèn)了個廟宇寄命。 如今的光景,倒是應(yīng)了這個預(yù)言。 諷刺的是,造就預(yù)言實現(xiàn)的,正是當(dāng)初那個關(guān)心他的父親。 從小他便常常來這里。 師傅常跟他說,你應(yīng)當(dāng)心有蒼生,胸有大義。 師傅不喜香油錢,只說如果虔誠便在佛前點三炷香,磕三個頭。佛是慈悲的,必會垂眸于眾生。 師傅從不修繕廟宇,說不看衣冠不修華服,才是佛的本來面目。只要有佛心,何須在意外表。 所以現(xiàn)在這個破破爛爛的廟宇,就是他生前住的地方。 一陣女子的細吟停止了他的回憶。 師父已經(jīng)仙去十年,沒了人跡,荒山荒廟,怎么會有人? …算了,不重要。 李凌白現(xiàn)下的心態(tài),決定了他不會產(chǎn)生什么好奇心。 此去西北,可能會死在路上,死在沙場,死在哪個角落里。 所以對什么都淡漠無所謂。 查不查看,為什么會有人,都與自己無關(guān)了。 “觀自在菩薩,…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 經(jīng)文入耳,竟有梵音禪意。 他不由得往前走了幾步。 白衣白紗,單薄的身影,低吟。 一個帶面紗的女子,背對著自己跪在佛前。 她應(yīng)該跪了很久,因為她點的那支香已經(jīng)燒了很久,煙霧繚繞,使得整個環(huán)境都染上一層氤氳的神秘。 她纖細的身影如籠于薄霧中。 安靜,虔誠。 她沒有束發(fā),滿頭烏發(fā)隨意披掛,似乎根本不在意自己是什么模樣,只想最輕便地來。 那聲音清淡,又隱隱約約的有力,好像能安撫人心。 她一直重復(fù)地念著,一句念完了就從頭開始,似乎不覺得累,也不覺得次數(shù)多。 他無意識地駐足。 直到淅淅瀝瀝,天下起雨來。 聽見下雨,她暗念糟了,急忙起身離去。 回過頭,看見門口的男子,微微一怔。 她上來念念經(jīng),荒山只有自己一人,所以隨心所欲地禱告,卻沒想到背后有個陌生男子,可能已經(jīng)把話全聽了一遍。 他反應(yīng)過來,方覺有點失禮尷尬。 自己只是感到這念經(jīng)聲莫名安撫平靜,如靡靡梵音,才不知不覺駐足。 他橫劍抱拳,解釋道:“抱歉,唐突了姑娘,我無意偷聽?!?/br> 她盯了他一眼,神色變得復(fù)雜,但似乎想起急事,沒有多話便下山去了。 看了一眼下山的背影,他也沒有多看,直接去發(fā)自己的呆了。 他點起香,向故去的師傅致意。 噼里啪啦的雨聲,漸漸繚繞升騰的香氣,他靜靜吸了一口雨氣混合的香氣,默然呆坐。 “師父,今天可能是最后一面了。今日一別,兇多吉少?!?/br> 他說話時很平靜,接受了所有結(jié)果。 或許死在報國的路上,埋于西北的風(fēng)沙中,好過成為紫禁城上空的幽魂。 至少他的血是為了保衛(wèi)國家而流,而非喪于無聊的政治斗爭。 多少有點意義。 “公子,下面的石橋被水淹沒了,我今晚有急事,煩請告訴我其他下山的路。” 突然響起女子的聲音。 他一驚。 回過頭,果然是剛剛的白衣女子。 “…哦,那道石頭路地勢低,容易被水淹,你跟我來吧?!?/br> 帶著路,無意識地回想女子剛剛說的話。走著走著,忽然發(fā)現(xiàn)這話不對。 因為心緒而放低了思考和警覺,他本該一聽就知道不對的,這會才明白。 “你怎么知道我對這座山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