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結束，下課鈴響起，沈甫小心翼翼地從書包后面的夾層里取出一包衛(wèi)生巾揉成團，然后迅速塞進褲包里，動作熟練。

    他緩慢起身，裝作若無其事地看了眼椅子，心里松了口氣，應該沒有漏出來。

    正準備走出教室，身后的同桌突然搭上了他的肩膀，一副自來熟的模樣：“干嘛去啊你？”

    沈甫嚇了一跳，眼鏡都有些歪了，程俊明明最討厭他，一般只要他不小心碰到他桌子，這人都會狠狠踹一下他的桌角，然后惡狠狠地瞪他，眼里和其他人一樣，嫌惡又鄙夷。

    這下突然摟住他的肩膀，也不知心里在打什么主意，沈甫很抗拒這個同桌的接近，但也不敢反抗，只能低著頭唯唯諾諾地道：“去上廁所?！?/br>
    程俊微笑道：“一起去唄?！?/br>
    沈甫愣了，臉色有些發(fā)白，正想要拒絕，程俊按在他肩膀上的力度變大了，語氣也壓低了很多：“快上課了，走吧?！?/br>
    少年的聲音明朗，沈甫卻覺得渾身冰冷，他雙腳仿佛粘在地面上了，一動不動，手指緊緊抓著自己的衣角，出了一身的冷汗。

    “我……我想自己去?！彼跞醯乜咕苤瑓s被那人狠狠推開了，程俊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他，又看著他的課桌，驚訝道：“沈甫，你書包里那個是什么？”

    沈甫愣了一下，肩膀被推得隱隱作痛，但他顧不得，突然注視到周圍人異樣的眼光，他回頭一看，發(fā)現(xiàn)一條紅色的鏤空蕾絲邊露在了書包外面，很是明顯，不難看出是什么東西。

    沈甫表情茫然，心里隱隱不安起來，周圍人已經(jīng)注意到他這邊了，開始交頭接耳地議論起來，尤其是那群女生的目光，透著驚詫和厭惡。

    “不是……這個不是我的東西?！鄙蚋Ρ孔居种钡亟忉屩?，手一直擺個不停，腦子混亂一片，心里又慌又怕：“我不知道這是誰放在這里的，這不是我的東西……”

    程俊突然打斷他，意味不明地道：“沈甫同學，先不說你書包里那個是什么吧，就問問你褲包里鼓鼓的是什么東西……是去廁所帶的紙嗎？感覺不太像，拿出來給大家看看唄，好證明一下你的清白啊?！?/br>
    他語氣輕飄飄的，像是調侃一樣，一直堵在門口，有種咄咄逼人的感覺。

    沈甫瞳孔微縮，死死盯著程俊，嘴唇煞白：“你知道了……”

    他知道自己是什么了……他知道了……

    程俊有些莫名其妙，笑道：“不會真被我猜中了吧，你那里還真裝了什么見不得人的東西？”

    “天哪不是吧，這么變態(tài)嗎……”

    “嘶……據(jù)說胖子的那個性欲是很強的……沒想到他居然在學校都能做出這種事，好惡心……”

    不知道是誰開了頭，閑言碎語越來越多，幾乎所有人都圍在他身邊議論紛紛，連同隔壁班的學生都趕來湊熱鬧。

    沈甫愣愣地站在原地，眼鏡無法擋住他眼里中的絕望，他怔怔聽著，眼鏡變得模糊，同學們的樣子在他的眼睛里變得扭曲顛倒，他感覺自己有些呼吸不過來。

    程俊看著他，和別人一樣嫌惡的模樣，語氣嘲諷地道：“說是什么城里人，心里還不是和鄉(xiāng)下那些垃圾一樣骯臟齷齪?！?/br>
    沈甫不再去看程俊，一個人渾渾噩噩地，一步步朝著教室門口走去。

    他的秘密，死守這么久的秘密，還是被人發(fā)現(xiàn)了……

    所有的同學都仿佛遇到瘟神一般，爭先恐后地讓開，生怕碰到他半點。

    沈甫沒有再去廁所。

    教室內(nèi)外的喧囂突然平靜下來，眾人偷偷看著沈甫，好奇他要做什么，目光更多的是防備。

    沈甫沉默地看著樓梯，以前他一直以為只要他裝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清楚，那么一切就都和他沒有關系。

    但他現(xiàn)在才清楚自己想錯了。

    他也許從生下來就是錯的。

    他的父母因為他離異，母親日夜以淚洗面，好不容易遇到一個真心待她好的人，卻發(fā)現(xiàn)對方不能接受她有孩子。

    被人拒絕的那天早上，母親穿著好看的碎花裙子，畫著精致的妝容，臉上帶著溫柔的笑，十二歲的沈甫開心地抱著母親，一直夸她是世界上最好看的mama，直到夜晚來臨，陪伴在母親身邊的人突然拖著行李離開了，沈甫茫然地跟在母親身后，忐忑又不安。

    他覺得肯定是自己長得不好看，叔叔不喜歡他，所以才不要母親了。

    然而母親一句話也沒說，仿佛什么事都沒發(fā)生，直到夜晚吞噬了整個街道，沈甫突然從噩夢中醒來。

    他的母親雙手掐著他的脖子，面無表情地喃喃著：“只要你死了……他就會回來了……”

    沈甫嚇得大哭，聲音沙啞難聽，他感覺自己快窒息的時候，母親突然放開了他。

    那時候沈甫第一次來生理期，床單上都是血，母親轉過身不再去看，疲憊地回了臥室。

    沈甫一邊哭著求救，一邊喊著mama，他以為自己要死了，可母親卻直到天亮都沒有出來看他一眼。

    到了最后，沈甫也只是一個人安靜地縮在墻角，盯著滿是血的床，渾身發(fā)抖，眼眶全是淚。

    他清楚記得那時母親的眼神：痛苦，絕望，還有怨恨。

    也許母親當時不該心軟的。

    踏著一層層虛無的階梯，沈甫雙目無神，校園頂樓的太陽像是要將人燒成灰燼，溫熱的風襲來，卻讓人更加頭昏。

    沈甫一步步朝上面走著，后面的同學開始察覺到了不對勁，偷偷去通知了老師，但更大多數(shù)的同學都站在樓角那里看戲。

    程俊站在最前面抱手看著，朝著旁邊的好友嘲弄道：“這死胖子又整哪出呢，不會是想跳樓吧？真晦氣?！?/br>
    教學樓下突然傳來一聲刺耳的汽鳴聲，一輛藍色的炫酷跑車突然停在了教學樓下面，一雙白皙稚嫩的手扒住了車門。

    沈甫站在樓頂最高處，他看著蔚藍的天空，潔白的云朵，微微閉上眼。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但就是覺得，好累。

    特別的累。

    空氣變得稀薄，他用力的呼吸著，卻越來越痛苦。

    他往樓下看了眼，看到那輛藍色的昂貴跑車，恍恍惚惚地想著：跳下去會把車給砸爛吧……車主一定會很生氣。

    他又往旁邊挪了挪，刺眼的太陽將臉頰曬得guntang炙熱，沈甫默默避開了那輛跑車，手臂緩緩張開，心里感到一些釋然。

    跳下去，就什么都沒有了。

    母親不會因為他而痛苦。

    同學們不會因為他而感到惡心。

    和所有人說的一樣，他就是個懦夫，他不想再面對這一切了，他只想離開。

    可能跳下去的一瞬很疼，但他實在忍受不了日復一日的譴責，只有結束自己的生命，那些謾罵才會停止。

    “對不起。”

    沈甫自言自語著，也不知道是對誰說的。

    他閉上雙眼，一片漆黑，身體向前倒去。

    程俊皺了皺眉，開始覺得不對勁，正要上前，卻被一個穿著白色西裝的人猛地推開。

    這一下直接把他推到了大門上，后腦勺撞了個結實，還沒等程俊發(fā)火大罵，就看到那穿著西裝的少年迅速沖過去抱住了沈甫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