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淺至深清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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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璣很久沒起這么晚了,醒來時,日晷的影子幾乎不見,她居然挨著午飯的邊才醒。伸手按了按太陽xue,倒沒有覺得頭疼,記得昨晚最后似乎喝了酒,然后…… 她不記得。 心里默默給自己提了個醒,以后萬不可沾酒。 中衣還好好地穿在身上,只是領(lǐng)口處有些開了,索性將繩結(jié)都松開重新系一遍。系的過程中間,衣料摩擦肩膀的皮膚,不知為何有些癢。 大概因為是新衣的緣故。 房門被人敲響,靈璣穿戴齊整前去開門。 打開門,正對上老道士喜盈盈的一張臉,只見她左手提著一桶熱水,右肘處還掛著一個紅木食盒。 “醒啦?昨晚睡得好不好,有沒有做夢???” 靈璣被她問得有迷糊,正努力回想,一時沒能應(yīng)答。 “餓不餓?快吃!吃完陪師傅出趟門?。 ?/br> “睡得很好,我做夢了。” “嗯?”老道士從散發(fā)著食物香氣的食盒里抬起頭來,說實話她只是習(xí)慣性地一問而已,就和平常見人問“您吃了嗎?”一樣。 狐貍眼轉(zhuǎn)了轉(zhuǎn),莫不是……有故事? 細(xì)白的手指撫上柔軟的唇,像是在回味什么,目光由最初的探索變?yōu)辄c點喜悅。“夢見吃到了松子,很香的那種?!?/br> 老道士一笑,拍拍靈璣的肩膀?!皼]關(guān)系,等季節(jié)到了,師傅帶你去撿?!?/br> 午飯時光在二人的說笑中度過。 花朝已經(jīng)結(jié)束,可節(jié)日的氛圍似乎還未在這座城內(nèi)消失,大街上仍有許多打馬游街的年輕男女。他們有的綾羅綢緞,有的粗麻布衣,但個個都簪著花,面帶紅暈,眉開眼笑。 “哎呀呀,這時日春意nongnong??!” 老道士甩了甩拂塵,塵尾掃過,最后落在自己的衣襟上。 “慈悲?!?/br> 老道士又轉(zhuǎn)過身,老神在在地朝靈璣擺擺手。“徒弟過來。” 靈璣抬眼,點點頭站在了老道士身側(cè)。 對方故作神秘,低聲問她:“知道昨晚是什么日子嗎?” 靈璣自然不懂,她對這個朝代當(dāng)真知之甚少。“不就是花朝節(jié)嗎?” 老道士抬起左手,豎起一根食指在她面前搖了搖,用比之前更低的聲音道:“不不不,昨晚……可是男女幽會夜奔之時啊。” 靈璣再抬頭打量街上的年輕男女,目光所及時,有幾個膽大的男子甚至還沖她一笑,她趕快回過頭來,再不敢好奇了。 老道士捂著嘴一直在旁邊偷笑,她哼哼了兩聲,正色著用拂塵也在靈璣身上揮了揮。 “好了,清凈了?!?/br> 午后太陽有些大,靈璣把帶來的傘撐開。竹制的傘骨與傘柄,撐開時帶著竹子的清香,還能給持傘的人帶去一些清涼。 她們沿著一條深巷走,越過幾個岔路口,終于到了目的地。 “到了?!?/br> 眼前是一座毫不起眼的人家,黛青的粉墻,漆紅的院門,門上的黑油饕餮鋪首已有些老舊,那拉環(huán)卻還光亮如新。 老道士握著拉環(huán)叩門,沒多久,一個頭戴葛布,身著粗褐短衣的中年女子為她們開了門。 見到老道士,她難掩驚訝,略粗糙的手在衣物上擦了擦?!扒竦篱L!怎么今日來了?” “您慈悲,貧道有一事要勞煩居士?!?/br> 老道士話沒說完,女子就已熱情的將她們請進屋。 進了門,撲面而來的是一陣木頭的香味,不大的庭院內(nèi)摞了一根根木頭,地上還積了一地的木屑。中年女子對這雜亂的庭院有些羞窘,故而沒讓她們在室外久待,三人一同進了室內(nèi)。 女子一進門就請她們坐,趁師徒二人還在打量室內(nèi)環(huán)境的功夫,端來了兩盞熱茶。老道士感激的接過,茶水guntang,她暫時放在一邊。 “對了,還未介紹,這就是貧道的徒弟,靈璣?!?/br> 中年女子的目光轉(zhuǎn)到靈璣,她拍手道:“是,開門那會見著這么俊兒一姑娘,我還以為是哪家女君,沒想也是位道長。我姓趙,失禮之處,還請小道長海涵。” 靈璣還沒遇見過這般熱情的人,她起身抱手打躬。 “沒有,您客氣,無量壽福。” 趙娘子樂呵呵地請她坐下,臉上被她笑出三四道褶子。 “對了,還沒問道長是何事要找我?” 老道士照例從他那斜挎包拿出一物件,包布掀開是一截黑色的水沉烏木,外表不甚起眼,若不仔細(xì)瞧,只會覺得是塊黑炭,待分辨清楚了,才能看出原來這紋理細(xì)膩的木頭是黑中還帶點褐色 。 “縱有珠寶一箱,不如烏木一方,這是水沉木?” 老道士點點頭,指著這小截比劃道:“是倒是,但其實也是水沉里比較低的品相了?!?/br> 趙娘子連呼吸都放輕了。 “您不會想,讓我……” 老道士點頭道:“正是,京城誰不知趙娘子的手藝高超,貧道也只好拜托您?!?/br> 趙娘子有些惶恐,雖說她自信手藝不錯,可她還真沒有接手過如此珍貴的。 一個木匠能遇到這樣的“對手”,人生之中能有幾回呢?她不想放棄。 “那我試試吧!這樣,若弄毀了,我愿原價賠償?shù)篱L?!?/br> 老道士為了讓趙娘子安心,沒有反駁她的話。 “不知道長是想雕件什么?” 老道士但笑不語,偏過頭去看著自家徒兒。 靈璣被她瞧得猝不及防,轉(zhuǎn)而她極快反應(yīng)過來這可能與前幾天她去找?guī)煾涤嘘P(guān)。 “是要當(dāng)做謝禮送一位男住客的?!?/br> 趙娘子微笑道:“這樣啊!敢問靈璣道長是以道觀名義送還是個人名義送呢?” 當(dāng)日那木盒與盒里的松子都是單獨給她的,自是只能以她的名義回禮 “以我個人的名義回禮?!?/br> “信道信佛呢?” “……” “籍貫為何?” “……” “有何講究愛好?” “……” 靈璣蒙了,她竟連一個都答不上來。 趙娘子是個直性子,她笑著調(diào)侃道:“靈璣道長總不會還沒見過人家面吧?” 還真是。 老道士:保持高貴(笑到捶地) 靈璣徹底安靜了。 趙娘子顯然也是沒想到會出現(xiàn)這種境況,她撓撓臉,安慰道:“沒事,我已經(jīng)想好雕什么了,嗯……雕件寓意好的,能保人平安的總可以吧?” 靈璣頭都要埋到地上去了,可可愛愛的小姑娘臉紅紅的,那小心翼翼抬眼的模樣,叫人心都化了。 她輕聲回:“可以的,謝謝您?!?/br> 交代完事情,趙娘子又帶著師徒倆去看了她工作的地方,看到最后是一尊神女像,著繡衣袿裳,掛玉墜明珰,曄兮如華,溫乎如瑩。 趙娘子見她盯著這尊神女像,上前問:“道長喜歡?這尊像乃是根據(jù)我的夢境雕的?!?/br> “夢?” “嗯,從前我游歷時落水,最后獨自漂到岸上醒來,昏迷時夢見一位神女。日后想起,總覺得是有神靈護佑,因而雕了這尊神女像?!?/br> 趙娘子說完,又問靈璣:“道長緣何喜歡?” 靈璣抿唇笑道:“您手藝絕妙,令我觀之可親?!?/br> 趙娘子掩面大笑不止。 出來已是入暮時分,趙娘子幾次挽留用飯都被老道士推拒了,師徒倆人漫步在這窄巷,后頭有故友夕陽想送,無比靜謐美好。 老道士與靈璣閑談她與趙娘子認(rèn)識的過往,一件一件細(xì)數(shù),而后感慨:“原來竟有這么久了。” 而后她略帶一絲心疼地看向自家徒弟。 “靈璣,蕭氏之后,你當(dāng)真不愿與人交好親近了?” 靈璣沉默不語,只低頭看自己又斜又長的影子,烏青的眼里晦暗不明。 老道士仰天長嘆一聲。 “至淺至深清溪呦!”